在织造坊的时候,戚娃儿不是没有织过这种锦,但多半是由师父们计算好经线、纬线的排列_38605.html次序,然后在经架上牵好了经线,在纬车上卷好了纬线,再将操作程序告诉他,自己才能完成的。而现在,他没有师父,只是孤身一人。他也开始意识到,老板派他到这里来,绝不是因为自己学有所成。
他只得学着师父的样子,按照回忆和少得可怜的技术去推测和计算,并手忙脚乱地指导几个羌族人帮着牵经卷纬。
当他坐下来,忐忑不安地开始正式操作时,他发现院子里忽然安静下来了。他能感到羌族人的目光正从身后注视着自己。四周鸦雀无声,只有织机的声音卡彭卡彭地响着。不久后连屋里原本正在忙碌的羌族人也跑了出来,站在他身后,全神贯注地加入到观众的队伍中去。那种一直被注视,而且是被这么多人注视的感觉很不好受,他觉得自己整个后背的汗毛都竖立了起来。学艺的时候被手拿竹板的师父盯着也没这么紧张过。
开始,他以为这些人只是出于好奇,才站在自己身后看织锦的过程。可结束了这天的工作,到了第二天,第三天,一直到织完的这天,他从织机前站起来,转过身去,发现这些人仍然一个不落的站在自己身后。
他将锦从机器上取下,交给羌族人的时候,他看见了他们脸上非同一般的兴奋神情。其实,他织得并不好,锦面看上去和原本的纹样有很大的区别,花纹不够流畅,色泽也显得生涩得多,唯一还算好的是,计算经线纬线的时候没有出错,所以画面基本上能够和纹样一致。锦可不像毛衣,织坏了还能再拆,这也正是学艺初期必须严格要求的原因。如果师父们看到自己织成这样,不知道是会挨打还是不准吃饭呢。所以,看到羌族人对这块锦如此满意,他不禁侥幸地想,大概是这些人很少见到蜀锦,分不出什么好坏来吧。
然而,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回到织造坊大半个月后,那几个羌族人又来了,并且指明要他去织锦。他去了,看到了纹样――还是上次的那块“浣花锦”。这次他用了不到两天,便回来了。接着又过了一个月,羌族人再次上门,提出的要求也一模一样。同样的人,同样的锦。连织造坊老板也觉得奇怪了,怎么这个既没技术也没经验的小学徒竟然如此受欢迎?有一次他曾推荐坊里的一位老师傅去,可羌族人说什么也不干,差点就要生气。而戚娃儿也很奇怪,为什么每次都是同一块锦呢?难道是他们每个人都要一块?那为什么不干脆一次织完,而非要一段时间织一块?想来想去也不明白,最后只好认为,大概是外族人的什么习惯吧。
这样陆陆续续过了一年多,他第十七次被羌族人叫去之后,便再也没有见过他们。曾有一回,他出于好奇去了羌族人的院子,发现那里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了,才明白他们已经离开了这里。院子里自然也不见了那台织机,只有地上几个明显的坑洞还能证明它曾经存在过。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