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要瞎了,也许,只是意识到那个人的离开。一直在身前靠着的,给予自己安全的,那个假装是哑巴的男人。明明已经看清了那人的欺骗,明明已经决定再不相见了。还是那么疼。
她慢慢蹲下来,缓解胸腹的噬心之痛。是了,那时的疼痛应该是她该死的精准的认识到了那个人的欺骗吧。哑巴?呵,那么清楚她行踪的,除了那个让她越来越离不开的‘哑巴’,还有谁呢?总不会是小炫,在他那样屈辱之后,在他身中剧毒几乎死掉之后,在他表明他杀了尉迟欣月之后。
以为那种遗忘的疼痛只需一次就够了,却低估了自己的傻气。
有谁身为暗卫会不为那个九五至尊效忠,古代人的职业操守,真该死的好!!非要弄得‘倾国倾城’连这么偏远的城都要来插一脚,那个人,是昏君吗?!
低下头,掬起水狠狠地扑在脸上,再狠狠地抹去自嘲的笑容。对着渐渐平复的水缸扯出个自以为轻松的笑容,回头,正好对上抱着剑玩味地盯着她的火啸漠。
火啸漠收起紧拧的眉头,在她转身时换了个玩味的笑,很有些艳丽,即使在一片破茅草中。
他说,“我的小新娘可等久了?还是看上了那个‘哑巴’?”
他看到他说哑巴时,安吻的眉头轻轻皱了皱。
“火叔叔,这个笑话可不好笑。”这个人,是不会骗她的吧?
火啸漠走过去,收着袖子轻轻抹去她脸上的水迹。真是温柔啊,就像重次小心翼翼地背着自己时…推开他的手,眼睛垂下来,“你早在皇宫时就认出我了?你早认识…这个样子的我?”
不会,再骗她了吧?
“嗯。这个样子的你,我一样要的。”
“即使,我那么丑?”
“即使那么丑。”
“即使,我不会爱上你?”
“即使你不会爱上我。”火啸漠退后两步,顿了顿,“不会是一辈子的。”
“如果是一辈子呢?”
“那就耗尽这辈子,再等下辈子。”
“为什么?”
“因为我已经等了你两辈子了。”
安吻低下头,在这一瞬间脑中闪过很多画面,却不能明晰,空落落的,不知活了几辈子,唯一能抓住的,萦绕在心头的,竟然是种孤寂。这种陌生的认知,让自己害怕,不解。她什么都有了,怎么可能还有那种东西?
她也退后两步。似乎在逃避什么。
火啸漠却在这时上前两步,精准地抓住她。腕上的力度将她扯回现实,她抬起头,将一张丑脸迎着这个俊美无俦的男人。
那男人说,“为什么不找我?为什么要逃?为什么要躲着我?我就这么不值得你相信?你不是许了我要跟着我的么?”
他的表情完美,语气完美,姿态完美,可为何,她仍然觉得咄咄逼人?她甚至,替他感到不值?是她自己对外表肤浅的看法错待了他心里的想法?是,或者不是,她居然不知如何回答。那个黑色的高大身影一直无声的站出来,似乎,也在逼她回答。那个人用沙哑的欺骗的声音近乎绝望地问她,‘重次死了,你还记不记得他?’
于是就问出来,“那个骗子暗卫,怎么样了?”
火啸漠眼神闪烁,说,“他死了,曲无情已经将他除名。”
安吻愣住了,觉得头顶的黄昏在旋转,越来越快,那个漩涡就要席卷她。
“你还小,可你应该知道,他只是个棋子。”她可以不回答他的问题,可他不得不提醒她,他不该占据她的视线!他放缓语气,上前将她拥在怀里,“我已经找到你了,不管你玩什么游戏,以后由我陪你,不好么?”
男人的声音在村里的风中消逝,淡到不可思议。
他在说什么?听不清。
——重次死了,你还记不记得他?
“我找了很久,你为什么这么顽皮?原来你小时候那么顽皮。”
——重次很高兴,重次和你在地宫,在一起。
“和我去流景宫吧,我帮你恢复武功。流景宫很美,你一定会喜欢的。”
——你不相信我?
“丅詈已经死了,他的儿子也死了。始源我没有找到,为了你,我会继续找。你要相信我,我会一直陪着你。”
——重次一生只护卫一个人,重次杀过多少人,还要杀多少人,重次不知道。
“我是朝廷的镇漠将军,当年为了你和曲无情定下了游戏,而现在,开始了。我可能要杀很多人。但那些人,我不在乎。”
——重次原先就这样。
“固尛这里是我们公开交锋的第一战,你…”
骗子!明明不是哑巴!明明不是我一个人的护卫!
从他的怀里抬起头,她笑了笑,很丑的笑,不过她自己看不到。一定一定很丑呀。“重次你说什么?”
……
“吻儿,你现在不记得从前。但将来你会记得很多,都是关于我。”火啸漠压低声音,贴在她的耳畔。可恶!那个人究竟用了什么方法?只这些天就要抹杀他用心良苦的接近么!为什么,她最在乎的,就不能是他么?!为什么,要这样笑?!
“我是说,我要为你打赢这一仗。”他没有注意到自己声音的艰涩。
“打仗?不好玩不好玩!我们带小炫一起去游山玩水,还有那么那么大的江湖啊武林呢,一定很好玩!”终于,终于还是要向前看的。终于,她展开笑颜,兴奋地红了脸,甚至,那两只丑陋的眼睛也不自然地充血。
是吧。她还是个七岁的孩子吧。
他这么认为。所以纵容。温柔地去抚触她的头发。
她这么认为。所以无虑。坦然地要求一段未知的旅程。
孤单不孤单,伤害与欺骗都不是她该考虑的。
她还是,少年不知愁滋味的吧。
“火大叔啊,你啊我啊小炫,我们一直好好的。好不好?”
红着眼睛,她期待地卖力地表达着她的意愿。晃着脑袋,努力想着自己七岁的样子。
火啸漠像被人卡住了喉咙,想要答应她,却迟迟出不了声。这个丑陋的女人,天真地让人心疼。在她蒙着面纱送他蓄发,说什么做假发时,他就被人扼住了三寸了吧。
他努力使自己看起来正常,挑了挑嘴角,微微笑着,“好…”
似乎怕她反悔,男人又问,“你…确定?”
男人的语速这次出卖了他的镇静,她点点头,眼睛有些湿润。借着低下头时擦去,“嗯。”
男人握着她的手也渐渐抖起来,心悸地颤动,只听他说,“我来迟了。但现在,你不得不跟我逃亡了。”不是什么抱怨与不甘,男人的声音像在陈述,却透露出喜悦。这个人,等了她,真的很久很久了吗。
只要她游戏愉快,不打仗又如何;只要她童真未泯,就陪她天涯海角地赏玩又如何;只要她呆在他身边,舍掉唾手可得的王图霸业逃命江湖又如何?到哪里,他都不可能再失败了…他够了。
——难怪你看见我都不害怕。原来这世上还有人比我还丑的,还是个哑巴。
安吻呵呵笑了两声,紧紧搂住火啸漠和他身后的夕阳,“好。都说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丑人自找难受。我总算赚到一个大美人。”
Ps:我回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