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赖以生存的工资就要断绝,没有经济来源,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女儿要上学,水电暖要缴费,,日常生活需要开支,靠什么,就靠圆圆她一人的工资?她如果知道了我下岗的事,回家准得大闹天宫,搞得鸡犬不宁,那日子可怎么过啊?
老家还有六十多岁的母亲,拿什么去赡养?我是母亲唯一的儿子,为了我,她含辛茹苦,,操劳了大半辈子。在我7岁时,父亲因为一场车祸,过早地离我们而去,她又当妈,又当爹,一手把我拉扯成人。为了让我结婚成家,她省吃俭用,把一辈子仅有的那点微薄积蓄全用在了我的身上。“儿行千里母担忧”,这句话一点不假。每次回家的时候,妈妈总要先看看我的手,是不是又磨出了新的茧子。离家的时候,她总不忘嘱咐:好好上班,好好工作,千万不能违反厂里的规矩,踏踏实实的做事,老老实实地做人,要指着身子往上长。可我现在下岗了,怎么向老娘交代?
想到这些,我的心里既感到气恨,又惶惶不宁,大有大难临头,末日到来的感觉。
正想着,墙上那片花花绿绿的奖状一下子跳入我的眼帘,这些曾让我一度感到无比骄傲和自豪的一个个“先进”、一张张“模范”,现在看起来是那么难看,那么刺眼,如同一片片小孩子的花尿布,煞是难看,只觉得厌恶透顶。我像被激怒的疯子,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疯狂的情绪,跳上了凳子,“噌噌噌”地全都扯了下来,撕得粉碎,撒了满地。
挂在客厅墙壁上的两个镶着奖状的镜框,我也一把拽了下来,扔在地下,双脚狠狠地在玻璃碎片上来回猛踩,发出了刺耳的咯吱咯吱的响声,这声音好似对我那被愚弄了17年青春的无情嘲笑。
还有摆在写字台上的陶瓷奖杯,那是96年,厂里发给我的“生产创新奖”,我随手抓了过来,“啪”地一声,摔在脚下。陶瓷碎片,迸得到处都是,白花花的一片。
嘴里恨恨地说:“创新,创新,见鬼去吧。”
正在这时,圆圆突然回来了。我急忙坐回沙发,从不吸烟的我,从茶几上拿出一支点着,叼在嘴上,定下神来,静等一场急风暴雨般的舌战爆发。
心想,反正到了这个地步,还怕什么。要骂、要吵绝不让步,爱咋地咋地,破罐子破摔,大不了离婚,回家伺候老娘去。
她看了看一脸怒气的我,又环视了一下满地狼籍的屋子,一声不吭地拿起了扫把,慢慢地打扫了起来。
她收拾完后,便拉过一个小板凳,坐了下来。
“志强,下岗的事我也听到说了。”她柔声柔气地说话了,“我们也不要太想不开,咱又没做丢人现眼的事,怕什么。现在就这么个形势,谁也左右不了。人家不用咱,咱也没办法啊。”没想到啊没想到,我的圆圆现在表现得如此豁然大度,竟然接受了我下岗的严酷现实。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从前,和老婆也吵过、也闹过,甚至她也曾扬言过要和我离婚,可在她面前从没掉过眼泪。不知怎么搞得,此时,我的眼泪再也无法控制,一下子从眼里流了出来。
“你看,厂办那个赵秘书婧婧,人家可是个大本生啊,厂里的一枝笔,比咱本事大得多,不也一样下岗了么。所以,遇事想开点,想开了就会海阔天空,想不开就会钻进死胡同,出不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活人不能让尿憋死。咱年龄又不是老大,年轻力壮的,还怕以后没饭吃?”她接着又说,“我吃点饭,还得去上班,这几天,你什么也别想,什么也别干,就呆在家里好好休息。至于以后干什么,过了年再商议吧。快,和我一起吃点饭,别钻牛角尖了。”她对我从来都没有过这样的态度,今天却像哄孩子一样地哄着我。
她胡乱吃了几口,就匆匆上班去了。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活人不能让尿憋死”。是啊,圆_38605.html圆的话就象冬天里的一把火,顿时温暖了我的心。
算来,我们俩已经风风雨雨地走过了十五个年头,十五年来,有苦涩,也有甜蜜,有挫折,也有快乐,风刀霜剑、风和日丽都曾经历过,也许这就是实实在在的夫妻生活。
她的爸爸是市曲轴厂的一名退休老职工,妈妈是江州六小的教务处工作人员。她和我一样,是在83年厂里大招工时第一批入厂的工人。她分到织布车间,是一名织机挡车工。
那时,我之所以对她穷追不舍,就是因为她人才出众,有着名副其实的相貌和体型。她圆圆的脸蛋,圆圆的鼻子,圆圆的嘴唇,圆圆的脖子,圆圆的肩头,圆圆的胸脯,就连她那葱白似的小手指,也那么圆润可爱,大有小家碧玉的风韵,大家闺秀的风范。她成了我心中梦寐以求的白雪公主。
为了得到她的芳心,她夜里12点上班我去接,12点下班我来送,迎来送往,无冬无夏,风雨无阻,真不容易啊。
结婚后才知道,虽说她有名副其实体貌,却并没有与名相副的性格。脾气急、而且犟,在家中,什么事也想自己说了算,好中 文首发象她是一家之主,我是家中陪衬。婚后第二年,自从有了女儿婷婷,我自然变成了“第三把”,洗尿布、做饭,打扫卫生,锅碗瓢盆成了我生活交响曲的主旋律。
都说女人“坐月子”难,我觉得男人伺候“月子”更难,特别是伺候圆圆这样的女人“坐月子”更是难上加难。什么鸡蛋羹蒸得太老了啊,鲫鱼汤熬得有点儿咸啊,老母鸡炖得不够烂啊,孩子的尿布没洗净啊。总是,横挑鼻子竖挑眼,鸡蛋里挑骨头,找毛病。她顺心时,怎么都可以,有说有笑地不怎么在乎。不顺心时,就抱着婷婷往娘家跑,十天半月地不回来。家里闪下我自己,就像没娘的孩子,孤苦伶仃地特别寂寞。
她说的话就是毛主席的最高指示,必须执行,她说的事,就象皇帝的谕旨,坚决照办。都说我是枣木杠子疙瘩头,但在家里的重大问题上,我却总是犟不过她。
今年中秋节,非要给她车间主任送礼,她给她的邢主任送去了一箱青岛啤酒另加一条云烟。你自己愿意送就送吧,我管不了你,你可别再逼着我也去送啊。这不,真还硬是逼着鸭子上架,让我给劳工科科长——赵一凡送去了一兜子大闸蟹。那些大毛蟹啊,都是我从老家现买的,活蹦乱爬,满籽满黄,每个足有三两重,花了我将近二百块。她说劳工科管着全厂工人的岗位安排,以后有什么事找他好说话。有啥用?还不像往河里扔石子儿,打了个水泡?照样下岗。
哎,阴盛阳衰,阴阳倒错,女人当家说了算,没办法。活该!
说实在的,下岗也并不十分可怕,最可怕的是她不接受,整天吵嘴打架,闹得天翻地覆,实在叫人害怕。
没想到,今天她像脱胎换骨一样变成了另外一个人,那么温柔,那么体贴,莫非真是患难时期见真情?可能,社会在发展,形势在变化,企业在改革,人的思想观念不仅需要变,人的性格脾气也在变,不变则难以应付瞬息万变的社会发展。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