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并没有和岳阳楼喝个痛快,不醉不休。因为她压根就没有见到他,随后,才从同学疑重的目光里得知,岳阳楼于聚会的前一天心脏病突发去逝。
这个聚会,成了岳阳楼的追悼会。
气氛一下变得异常的沉重。
当然,沉重的并不是一个活泼的生命就这样离群而去,沉重的是,这样的事情将会一二再再二三的发生。生命是何其的短暂,又是何其的不幸!
生,即是死。
韩星蕊第一次领悟到了这句话的残酷。
那天照常的吃饭,喝酒,随后跑去海边烧烤,大海冲淡了暂时的忧伤,可也更加的激起了生命底层的那股子沉郁。
是的,海,多么伟大,浩大,无边,宽广,-----可是仍装不下人类的悲欢离合,装不下生离死别,装不下人类的各种欲望,----这样的无边,就象一个无底洞,只任人一想象,就会产生一种莫名的恐慌。
就象生命,就象那不可预知的明天,-----
韩星蕊和着裙子跳进了海里,她冲向海浪,任海浪让她浮浮沉沉,任海浪将她包裹。她不能呼吸,不,是不想呼吸。咸咸的海水,一如她的眼泪,她尽情的,放纵自个的身体与灵魂。
欧阳帆,江雨,张渊,岳阳楼,----
这些画面,这些人的笑脸,一次又一次的随着浪潮打在她的心坎上,每一次,都让她撕心裂肺,每一回都让她甘肠寸断,不能自抑!
“啊,-------------”
她将自己埋藏在浪的深处,痛苦失声,绝望地呐喊。她向大海哭诉,向老天哭诉,向另一世界的人哭诉。
渐渐的,她的声音哑了,疲倦的身体就象泰山顶上的岩石。她觉得她快要沉下去,沉下去了,-----下面是什么?她不知道,她只知道那黑洞洞的,无法丈量的深度正是她所祈求达到的。她想下去,想随着这海的旋律下沉,直抵最深深的底部。
“星蕊,-----星蕊,---------”
徐强子一看状况不妙,向火箭一样的射向她的身旁。揽腰一抱,将她拖出海面。
“你想做什么?-----你究竟想做什么?----”
“我只想做一回真正的海的女儿!”她无力道,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可是,那笑容是那样的悲伤,无力,根本比哭还难受。
同学们围了过来,当年的那个小不点,一把将她拉起道:“如果你觉得这样做,是对岳阳楼的尊敬,那你可错了。你不知道,岳阳楼多希望我会过得好,真真正正的幸福的活下去!”
“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心脏病突发去逝的么?”
“你不晓得吧,我其实一直有与他联系的。这次他回来,就住在我家的楼上。我们算是邻居!”
“小不点”说着这些话的时候,眼神望着东方。那正是太阳升起的地方,夕阳早已落了下去,最后的那片余辉将海分成了两半,一半金色,一半赤蓝!韩星蕊觉得象极了这一时刻的小不点。
其实,她一直爱着岳阳楼!这是读书时众所皆知的事情!她一定悲伤的不能自抑,一定恨不得替对方去死!可是,这时候,她仍就面带微笑安慰同样悲痛的自己。想到这里,她感激地望了一下小不点,说:“谢谢!你们真想错了,我不过是想在海里享受一下沉入海底的感觉。真的,被海浪包裹的时候,我觉得我的身子变得轻了,轻得仿若可以在天上飞起来!”
她真想长上那对翅膀,飞向天际,飞向云端!
这一刻里,她只想到张渊!这个一直被她忽略的一个男人,如今竟这样奇迹般的成了她心头的某种力量。是的,她想念张渊那张安静与世无争的脸,想脸那种苍桑无痕的生尖态度,想念那不争不抢的淡泊与稳若泰山的胸脯。
她深爱过欧阳帆!可是这个男人不属于她!
那是另一个女人的泰山,而她却因此而迷失!
只有张渊,这个一直默默陪着她的男人,不声不响地用独特的方式给了她的宁静与详和,给了她女人最渴望的平凡与安稳!
可是,为何为何上帝这般残忍!就连这唯独的属于亦这么快的夺去?是罚她的不珍惜,不惜福么?还是为了让她铭记这种再也追不回来的生不如死的沉重?
那夜的月亮出奇的清明,仿若是为了弥补太过多的人间悲伤。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明明如月,何时可掇?忧从中来,不可断绝。
同学们围着那一团篝火,又蹦又跳的。“小不点”念起了曹操的那首《短歌行》。念念着,全体同学都停了下来,望着她。
突然,徐强子加入了小不点的行列,然后是刘青,徐炎,张岩-----。当这些声音汇聚在一起的时候,星蕊觉得就象一股洪大的暖流在整个的宇宙间翻腾。悲壮,洪亮,奋发,还有一股子说不出来的沉重。
接着,一股莫名的沉默袭来。
所有的人都突然的止住了声音,只是静默。大家不约而同的低下了头,静静的默哀!火仍就不时的跳动着,蓝色的火苗正象此刻的那种忧伤,星蕊觉得就象是有一种奇特的东西在她心的底处苏醒,复苏。就象多年前的罗马,她正被一种古老的伤感抓住,然后正是这种伤感又让她奇妙的复活。
这时,徐强子率先打破了这种无休止的默哀。
“你们饿不?我烤好了玉米棒!”
大家刷的朝他望去,仿佛在说:“你怎么这样?”
可是尽管如此,徐强子的这句话在这样的时候,却显得格外的有力而调皮。
星蕊也是这般望过去,却见他笑吟吟道:“悲伤可是一件力气活,我们要适当的补充一下力量,你们说是不?”
“哈哈哈,-----”
大家一同笑了起来。张岩笑:“还是你徐强子厉害,知道我们需要加油了!”
紧接着气氛又高涨了起来。星蕊看到这一切,心底亦觉得再沉闷下去,真是有辜负他的一翻好意。
把酒祝东风,且共从容。垂杨紫陌洛城东。总是当时携手处,游遍芳丛。
聚散苦匆匆,此恨无穷。今年花胜去年红。可惜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同。
星蕊念完,笑:“强子,这首词当年岳阳楼可是喜欢得不得了呢?记得我们要临别之际,他在我临别留言册里留的就是这首词。”她面向大海,裙子在海风中乱舞,眼神迷蒙而感伤。接着,她转向徐强子道:“当年就觉得这首词很让人沉重,今晚亦发觉得。仿佛这种沉重要一直延续,直到我们有天亦如阳楼一样,与泥土化为一体。”
徐强子没有作声,只是走过去,将她的手握在手里,紧了紧。
那一时刻,星蕊觉得,徐强子仿佛变成了她生活中的一个不可或缺物。因为,那仅仅的一握,不仅带给了她安慰,还有一种她无法抗据的依靠与呵护。
她沉陷在这样的感觉里,几乎不能自拔。
只是,仅止而已。
回到繁华而忙碌的城市,这样的感觉就显得格外的生蔬而遥远。仿佛那是发生在很久的故事,很遥远的星球。
她依旧很少去徐家,除了看望星惠。
他依旧被描绘成一个痴情而持重的男人,他被一直圈在失去陶郁的世界里,不能自拔。
这或许就是现实。
记得雨欣曾问过她,何叫现实?
她依稀记得,她是这般回答的。现实就是明明想做却不能做,明明相爱却不能爱,明明要真实却不得不虚假,明明要思念却偏偏要拒绝,-----明明喜欢裙子,却要接受裤子,明明讨厌,却要原谅,-----
现实就是无奈与无可奈何的综合素语。
现在她还要补充一句:现实就是梦想破裂的边缘词!
只要一想到这些,她就会忍不住哀叹。
电视太无聊了,书太无聊了,设计太无聊了,人生太无聊了,----
总是做着些无聊的事情,朝着无聊的未知出发,于是,直到死神来接自己的那一刻,亦不知这生命的起点与终点是怎回事?有何意义?然后,双眼一闭,一切又归于黑暗,归于虚无!
她将那本设计时装周,最新发布的时装品扔在一边,拿起电话道:“雨欣,我是妈妈,欣惠好吗?”
“妈妈,你好久不来看欣惠了。”
旁边的欣惠哑哑道:“婆婆,-----波――婆,想,想,-----”
她立马就笑了,道:“我这就过去。”
于是,她抓起包就朝徐家跑。
一路心儿嘣嘣乱跳,她真不知是紧张还是兴奋。
“你爸爸不在家吗?”她进门就问:“欣惠在哪呢?让婆婆抱抱!”
于是欣惠就张着那小胳膊,以天使的模样投入了她的怀抱。她抱着她就狠命地亲着,笑着,闹着:“真是个小天使!和你妈妈一样漂漂!”
“我比妈妈漂漂哦,婆婆!”
“对对对,比妈妈还漂漂,-----哈哈”
“这小家伙,一丁点大,就知道攀比。不知道随谁了?”
“随妈妈!”小家伙稚气地道:“妈妈漂漂,我爱妈妈!”
徐强子其实在花园里,看到星蕊进来,老早就放下手中的书,往客厅里走。听到星蕊打听自己的去处,心里暗喜。于是原本想踌进去的步子,又退了出来。
“爸爸在花园里呢,他这段时间很喜欢去花园里看书。要我去叫他吗?”
“不了,我这就回去了。”
星蕊推道,又去抱了一下欣惠道:“婆婆改天来看你,好不?”
“婆婆不走嘛,欣惠想,想,-----”
“哦,我的宝贝,婆婆也想你呀!”这时,星蕊才想起,没看到子郁。就问:“子郁还没有下班么?”
“妈,子郁去美国好几天了。”
“又出差!”
“这是他的工作嘛,没办法!”
“知道,只是你带着欣惠,可要格外注意呢。”星蕊道:“我还煲着汤呢,不能和你瞎聊了。”
“好的”
星蕊退了出来,心里却有着一种失落。
失落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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