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时地张望,不时的走动,焦灼的模样仿若置身于热锅上的蚂蚁。
杨枫叶,你可决不能出事!不能,你那么要强,那么狠心,怎么能够有事呢?才不过说了你两句,就至于用这种方式来惩罚我么?倘若真是这样,那上天是不是太不开眼了!没有公平,没有天理,没有仁兹,没有正义,当什么上帝呢?当什么佛祖呢?
这半小时,如同半个世纪。
江思帆觉得,这是他生命里最难熬的半个小时。就象通往死神的路上,他觉得有一股子不可铭状的焦渴和冰凉同时在他的体内翻腾。他闭上眼睛,靠在墙上,所有的画面象泥石流一样的朝他滚来,却又如潮水一般地退去。他拼命想抓住什么,却发现什么都抓不住。只有紧紧的呼吸,或若近若远的心跳声音。
门终于开了,杨枫叶被推了出来。
医生笑着道:“以后可要注意了,病人的体质很虚。胎儿总算保住了,只是还要在院里观察一段时间才行。”
“好的,谢谢医生!”
杨枫叶苍白着一张脸,望着江思帆,说:“谢谢你!”
“没有力气就不要说话,不会有人说你是哑巴!”
“嗯”杨枫叶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应道,眼泪却象自来水一样的往下冲。她不知说什么好,此时此刻,她发现所有的语言都是那样的无力和苍白。
江思帆将手伸过去,握住了她的手,低沉道:“什么都不要想,现在我们的一切目标只为了把孩子平安的带到这个世界上来!”
“嗯”
这一刻,江思帆居然有一种奇怪的温暖。他仿若是孩子的父亲,正陪着孩子的母亲。这样的画面虽只是一闪,却激起了千层浪。
只是画面突然由雨欣替代了杨枫叶,他将脑子拼命的一甩,苦涩地笑笑:自作孽不可活!
江思帆,你已经没有任何渴求幸福的权利了!你亲手打碎了你手中的幸福,然后还想期待那份碎了的情感再重新焕发生命,可能吗?那简直就是做白日梦!
杨枫叶或许是累了,一下就睡了过去。
江思帆从医院退了出来,急着买了一些吃的东西回去,还亲自熬了鲫鱼汤。小心的装在保温壶里,给杨枫叶带了去。
杨枫叶问:“这是你煲的汤?”
“嗯”
“很好喝!”
“那就全喝完,要喜欢,回去后再给你做!”
杨枫叶没有抬头,只是一味的喝着汤,很久才半开玩笑道:“早知道你会这么多玩意儿,我打死也不会放开你的手!”
江思帆没有接话,只是沉默地笑了笑。
经过观察,两天后杨枫叶被准许出院。不过医生再三嘱咐,不能生气,不能再受刺激,否则下次还会不会这么幸运,那可没有把握。
江思帆象个做错了的丈夫,一个劲地点头哈腰,应承着医生的话。医生笑笑:“看来你还不算坏!”
杨枫叶却在心里滴着泪,自故的离去。
她没有勇气再呆下去,否则不是她崩溃,就是会让江思帆崩溃。
一出院门口,却迎上了带着孩子来看病的雨欣和徐子郁。
欣惠不小心受寒感冒,徐家又一次弄得惊天动地的。雨欣抱着孩子,徐子郁急着开车。若不是为了人生安全,徐子郁有好几次都想闯红灯。
总算到了医院,却碰到了杨枫叶和江思帆。
雨欣抱着欣惠直冲急症室,叫:“医生,医生,----”
徐子郁望了一下杨枫叶道:“还好吧?”
“你说呢?不好也得好,不是吗?”
然后,杨枫叶恨恨得拉着江思帆就往外跑。
“你小心点,小心肚子的孩子!”
“是呀,小心肚子的孩子。全天下的人没有一个是真正关心我的,我他妈的活得真是失败,差劲,郁闷,再活下去还有啥意义?-----”杨枫叶又开始歇斯底里,江思帆一把将她拉过来道:“不要这样子,谁说没人关心你我不关心你,那还关心谁呢?不要再这样子,你已经是孩子的妈妈了,为何还总是长不大呢?”
“走,我请你去吃大餐!”
“吃什么大餐呀?这些日子麻烦了你不少,何苦还要再让你花费?”
“是吃意大利餐还是法国餐?”
“我好想吃牛扒!”
“那还不快走?”
徐子郁疑惑地望了远去的杨枫叶和江思帆,一头扎进了急症室。
医生正在给欣惠作全面的检查,最后确症为出麻疹。
子郁一阵担心。
想想曾前有多少小孩因为麻疹而丢了性命,欣惠该不会?-----
呸呸呸,-----他在心里直吐口水,把自己的那个荒唐的想法给抹掉。抬头一望雨欣,只见她累得满头大汗,脸色苍白,浑身上下就象是泡软了的黄瓜。
他走了过去,将手轻轻的放在她的腰上,紧了紧。接着轻道:“不要害怕,有我呢?现在医学这么昌明,这只是小儿科。”
“可是,还是很害怕!”
晚上,星蕊急着赶了过来。一进屋就冲到欣惠的床前,道:“记得要把窗户给关起来,她这个样子是不能吹风的!”
“知道,医生有交代!可是,太闭塞了,空气不流通,会不会影响她的身体呀?”
“可以把门开开,只要不对着风口,就不会有问题!”
交代完一切之后,星蕊才又匆匆离开。
雨欣跑了出来道:“妈,今晚就不要走了嘛!”
“不了,明天我再来看欣惠!”
“嗯”
徐强子一直立于门外,一看到星蕊出来,赶紧又躲了进去。
连他自个都不晓得,他现在为什么会如此害怕星蕊。不,不是害怕,是难以面对。是的,他难以面对星蕊,难以面对内心那个真实的自己。
他每天对着陶郁的遗像发愣,可是究竟在想什么,他是一点都说不出来的。云里来,雾里去的,象在踩高撬。
自陶郁走后,他就再没有回过办公室。
工作是什么?为什么工作?工作的意义呢?这些问题就象儿时对外面世界的向往与迷恋一样,不断地缠着他。他停不下来,仿佛只要一停下来,他的生命就会停止运转。
生命是什么?活着又为了什么?那么多的追求,攻名与富贵?这些诱惑着人们去勾心斗角,为了蝇头微利,弄得个头破血流,到最后不过是连喝一碗玉米羹的时间也没有?
他想不通,应该说是他不愿意想通!对于生命的来去匆匆,他似乎早已习以为长。因为他的年纪已经不容他再多愁善感,不允许他有任何的悲恸与不满!可是,这一刻里,在陶郁离去的那一瞬间,以及接下来的日子,他发现,并不是真的以为承受得了就一定接受得了。
有些痛是与生俱来的烙印!这是用尽一生力量去追寻之后,所余的最后的苍凉!叔本华说,人生的幸福或许就是死亡!因为,死即是生!
可是为何还是无法释怀?为何一想到一切的消亡仍会痛得无法消停!时间是什么?时间不过是生命存在的一个物理显示?还是原是生命的本质?
他真的是因为失去了陶郁而悲伤么?
不,他不仅仅是如此的?
正是因为这样,他才觉得无法饶恕,无法宽慰!!他更多的悲伤来自于灵魂底处的失衡,来自骨子里的那份跃跃欲试的渴盼,来自从未停止过的一种抗争!
他是在抗争,对这个世界!对自己,对一切所有正在行进的物理!这些抗挣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头疼和烦恼!
他想到了一个人,那就是秦秋白!
这个交往不多的一个人,却让他打心的底处佩服,甚至崇敬!
媒体总是试图从各个角度去描绘他的孤独,可是在徐强子看来,真正孤独的人正是那疯狂而无聊的娱记们。一个灵魂富铙的人是不需要借助外在的力量去寻求存在的,秦秋白是一个真正的富者!
这是他不如他的本质区别!
他又看到了灯火,城市的灯火!
一个城市的最大魅力不在于这个城市的高楼,也不在于有几处人工的风景观光区,而是这个城市的夜晚!那些带着魅惑力量的灯光,每一缕光线都折射着某一个灵魂。每一缕色彩都挑逗着某个隐藏的欲望!
于是,韩星蕊纤柔的身体就这样若有若无的走进了他的视线,在那些或蓝或黄或绿的光线里跃动。
那是他的灵魂!
亦是他的欲望!
白天,他尚还可以逃避!但,夜晚,一旦在这样的灯光里,他的灵魂无处可逃!也没有逃跑的力量!
于是,他轻轻地呻吟!痛楚得,无可奈何的,从肢体的底部如荒草般的蔓延至全身!
然后,陶郁似乎回来了。惨白着脸,张牙舞爪,仿佛是前世来要债的冤孽,一个劲地扑向他的胸口。不,他觉得更象一只逢着头发的母鸡,急着把那尖利的爪印打在他的胸口。
他呼吸急促,一股热气自脚底冲出。
“不,不,不,-----”
徐子郁听到呼声,急忙跑了过来,一看父亲正翻着白眼,蹬着脚,拼了命的捏着自己的脖子,不能呼吸。
他急忙把父亲的手从脖子上掰开,将父亲扶了起来,用手轻轻的输理他的胸口。
“爸爸,爸爸,你醒醒,醒醒,你怎么啦?怎么啦?-----”
雨欣也闻迅赶来,一看状况,连忙端着桌上的一杯冷茶,喝了一口再喷在徐强子的脸上,子郁正想发作,却发现这样之后,父亲竟缓缓的睁开了眼,于是怒气转为了感激。
“谢谢!”
“他也是我爸爸!”
雨欣简单道,并望着缓缓舒醒的徐强子道:“爸爸,好点了吗?”
徐强子没有作声,点了点头,很抱歉地道:“我很累,扶我去休息吧!”
“爸爸,你确定没事了吗?”
“没事,我只是累了!”
徐强子勉强应答,可是子郁还是不放心,反家庭医生请了过来,把过脉之后,王医生才道:“这段时间他没睡多少觉,只要让他补充好睡眠就可以了。不用太担心!”
于是,王医生开了一些镇静药,让子郁服侍徐强子服了下去,方才回去。
心里有一种忧伤,却无法说出来。就象压在心头的沉甸甸的担子,以为可以忽略,以为可以不去触碰,从此就没有了问题。可是,今夜,张雨欣觉得阿Q式的安慰其实起不了任何的作用,就象寒风不论多么强大,依旧阻止不了春天前来的步伐。
她当然清楚公公真正累倒的原因!晚年丧偶那本就是一件无法承接的沉重,可是,之于徐强子而言,这样的沉重带有了更多的悲情和嘲讽!
没有人能了解,也没有人能理解!或许,谁都无法去解读那种矛盾与自我救赎,还有永远都不可能有的宽佑与饶恕!!
雨欣整夜未合眼,不时被一些意象袭来,弄得精神错乱。那些纷至沓来的画面,传似真非真,似梦非梦。她很想去捕捉,去握住,哪怕只是有一秒钟也罢。可是,飘忽不定的画面就象调皮的孩子,不时的交措,弄得她眼花缭乱,欲罢不能。
天边露出了一丝鱼肚白,她终于沉重的瞌下双眼。
此时徐子郁才从父亲的房间珊珊而来,熬了一夜的双眼,布满了血丝,看到雨欣斜靠在枕边,凌乱的发丝散在周围,欲显得她的憔悴与疲惫。一股子酸涩突地潮涌过来,挡也挡不住。他深吸了口气,把快要落眶的泪水逼了回去,把雨欣的头放平,将被子给她盖上。做着这一切的时候,他觉得很幸福,却更悲痛。他想到了母亲,想到了儿时母亲常这样在夜里被他理衣叠被。他不止一次的在梦醒边缘感觉到母亲疑望他的目光:慈爱、骄傲、疼惜!
这些象是一粒粒的水晶,被他记忆的丝线串了起来。突然,他跑至阳台边上,捂着嘴痛哭失声!
被压抑的泪水,被理智埋藏的悲痛与想念,如今就象一条源源不断的河流,自他的底处流出!
他想念母亲!想得痛彻心肺!想得不眠不夜!想得精疲力竭!
雨欣早已从床上起来,只是站在他的身后,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她多想走过去,拥抱一下他,可是,----她觉得与其如此,不如让他痛痛快快的哭一下,释放情绪更好。于是,她就那样站着,不言不语,心却跟着他一同哀悼,流泪,疼痛,----
直到子郁平静下来,她方走了过去,轻道:“亲爱的,你没了母亲,我没了父亲。所以,我们更要一起走!!”
“嗯”
子郁将手围在雨欣的腰上,低下头道:“很多东西都要在失去之后,才发现原来时间是如此之匆匆!我一直认为,有的是时间,有的是机会孝敬她老人家,却没想到,-----生命如此之短暂,如此之脆弱!!”
“这就是生活吧!”雨欣答:“就象永远不可知的大海,表面的平静,并不代表没有暴风骤雨,没有波涛汹涌!!所以,我们要做的只是做好每一个当下!子郁,实事上我比你更遗憾,我觉得我该做得更加的得体一些,更加的让她老人家放心一些,-----正如你说,我以为有机会,有时间,-----结果,-----”
“妈妈不会怪你的!!实事上,这些日子以来,妈妈对你百般刁难,你都默默承受,这些我都看在眼里,只是,-----雨欣,那个是我妈妈,有些时候我不能够太让她难做,于是就只好委屈自己的媳妇!!好在,你是多么的明事理!!-----”
“知我心,换你心。始知相忆深!!”雨欣紧紧地抱着子郁,调皮道:“我们要更相爱,更执着,更坚定,-----”
“嗯”子郁道:“欣儿,为什么你总是会让我惊叹!让我震动?让我莫名春妙的欲罢不能!让我无法平静?欲是相处,欲是会觉得此生娶你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知道吗?小时候家境不是太好,妈妈过得很苦。她常对我说,母亲受苦,是为了要给子女积福。所有的苦难都让母亲来承受,那么儿子就会一帆风顺了!!雨欣,突然觉得这样的幸福,是不是牺牲了母亲而换来的?”
“可怜天下父母心!!我会永远感激婆婆,是她培养了这么优秀的你,是她给了我这么丰厚的幸福!!子郁,我会永远感激婆婆,感激我所获得的一切!感激你!感激这个家!!感激你对我的不离不弃!!”
太阳早悄悄地爬了上来,落到了窗前。子郁轻轻一笑道:“是不是该睡一下,否则今天又不知要挨到啥时候呢?”
“嗯”
看了郁又朝门外走去,雨欣急道:“你不睡吗?昨晚你可是熬了一宿!”
“我是男人嘛,这不算什么。挺得住,我去看看父亲!”
子郁说完,回头望了雨欣一下,笑了笑道:“快睡,不然睡眠不足可不漂亮了!”
雨欣本想回报一个微笑,可是眼里心里都湿湿的,结果就那样象只呆头鹅样傻傻地站在那里望着子郁离去。
房门吱地关上了。她突然觉得心也吱得一声,茫茫然,像一团流沙。
黄昏时分,星蕊煲了鸡汤过来。一进门就叫:“雨欣,把这汤拿去给你爸爸喝!这是我特意煲的汤,加了些药材在里面,应该对他有帮助!”
“妈妈,谢谢你!!”
“阿姨有煲汤的!”子郁道:“妈妈何必这么辛苦亲自煲汤呢?”
“我能做的也只是这么些了!子郁,好好照顾好你爸爸,多陪陪他!”星蕊若有所思,欲言又止,接着就道:“我回去了,家里没人。”
“嗯”
雨欣送母亲至门边,突然问:“妈妈,你有没有一丁点喜欢爸爸!”
星蕊猛然抬头,惊诧道:“怎么这样问呢?”
“我觉得爸爸有心事,妈妈,你不觉得这与你有关吗?”
“你觉得是妈妈的错?”星蕊反问,想了想道:“不要想多了,妈妈和你公公间绝没有你想象的事情!至于你公公他的心事是否与我有关,我也不清楚,因为我不是当事人!还有,提醒你一点,不要用自己的想当然去分析问题。现在你婆婆刚去世,你公公伤心,病倒这是常理之情。作晚辈的除了开导,就是陪伴与等待,切不可有什么胡思乱想!任何的猜测,和所谓的‘以为’都是对死者不敬,更是对你公公的不敬!!”
“知道了!”
“知道就好,回去吧!”
“嗯”
星蕊一直望着雨欣进入客厅,她才深叹了气,从徐家的院子里出来。
天空很灰,似要下雨。空气闷热闷热的,而更闷热的是韩星蕊的心情。她想起了罗马的那些古建筑,法国的罗浮宫,凯旋门,艾菲儿铁塔,-----这些承载着人类心血的结晶,无一不向她展示着一种博大与宏伟!她为此惊叹,为此留恋忘返,为此激动不已,为此不眠不休,然真正让她尽情忘我的是,从那些古旧的岁月里张显的那种力量与天然的呼唤!!
她喜欢在那样的情致里的自己,真实,活力,而又充满了幻想,-----
而如今,她在生活里浮浮沉沉,兜兜转转,活了这么些岁月,却发现寻不到了那个真正的自己!
下星期就是同学毕业后三十周年的聚会,到时会来哪些同学呢?还有哪些同学能来?她不由地冒了一身冷汗。
徐强子能来么?
这个念头冒了出来,她又使劲地压了下去,就象要将茂盛的小草活活地踩在脚底下一般。
思维就象是一风筝,有时候很不受线的控制,稍有不慎,就会脱线逃离。
韩星蕊并没有真的回去,而是跑进了一家咖啡厅里,要了一杯咖啡,听着古典的音乐,任思维在空旷的天际里蔓舞。
咖啡才只喝了一半_38605.html,耳边竟然响起了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你是星蕊么?”
“你是?”
韩星蕊若有所思,将思绪拉了回来,定睛一看,道:“你是师哥?”
“岳阳楼”
两人同时说出名字,不仅婉尔一笑。
“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你呀!”岳阳楼道:“我在那边和客人谈事情,一直注意着你。觉得是你,又怕不是你!心想,若是你,该是五十多的人了,可你看起来顶多就三十多。若不是你,可是分明又是你的模样呀,-----”
“你还是没变。仍就会那么会说话!”
“怎么没变?”岳阳楼理了理头发道:“现在可是白发三千丈呢!”
“嗯,缘愁似个长!”
“哈哈哈,----”
笑声过后,星蕊问:“你不是一直在芝加哥么?怎么回国了?”
“是呀,接到了同学聚会的邀请函!我是特意回来聚会的!”
“嗯”星蕊笑:“不知道会来多少同学,还真有点期待呢!”
岳阳楼望了望星蕊,慎重道:“你的事,我听说了。现在过得怎样?”
“还行!一个人的世界有一个人世界的魅力!当然,若有两个人,决不要一个人!呵呵,----”星蕊打趣说:“带着夫人回来的吗?”
岳阳楼不语,良久才道:“前不久,她得肝癌去了,----”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这有什么?”
许久,星蕊才道:“保重!我们都要保重!现在都是孤家寡人了,不自己爱惜自己谁来爱惜呢?”
“对,我们要学会自己爱惜自己!”
同学久别重逢,自有一番滋味。各种悲愁,种种全如江水涌了上来。若不是服务员催促,她(他)们还没有意识道,这个夜晚就已经匆匆结束。
与岳阳楼的重逢勾起了韩星蕊的种种心事,那早已逝去的青春,那些火热而奔腾的情感一如滚滚而来的江水,让她难以抗拒。她想起了许许多多以为忘却却在这一刹那间变得如此清晰而透明的画面,那些被置于记忆底处的火热一如旷远的天空底下的那幕火焰,正以一种无法预估的力量占据她的心房。
谁说她早已老去?她分明还感觉到一种少女的情怀与诗意!几杯红酒下肚之后,她微朦的双眼,醉眼朦胧,别样风情。
她呼着一些名字,有张渊,有欧阳帆,还有江雨,还有那些行行色色的,在她生命里交措的生灵,这些名字在酒精的幻象里忽远忽近,忽上忽下,忽悲忽喜,-----
“星蕊,你醉了,----”岳阳楼担忧地道:“不要再喝了,----”
“不,我没有醉。我今天真的很高兴,阳楼,你不知道遇到你我有多开心,----”
可是,她却挂着泪珠,眼里的那点火焰突而熄灭,就象被一块布朦住了光亮。岳阳楼扶起她道:“我也很高兴,不过今晚我们到此为止。等下周的同学聚会,我们再喝个痛快!”
是的,等到下周可以喝个痛快。只是真到了下周,就真的能喝得痛快了么?
韩星蕊不晓得,岳阳楼更不晓得。他只知道在这一时段里,他得负责将星蕊安全地送回家去,可是,她的家在哪里?他却一无所知。
“星蕊,你住在哪?”
“不,我想喝酒,我不想回去,-----”
万般无奈下,岳阳楼想起了徐家可是本城的首富,她女儿不是嫁给首富的独身公子了么?想到这,岳阳楼一阵自嘲:“看来出名有出名的好处,至少醉后也不必费太多的心思找不到回家的路,----”
于是,他把星蕊送到了徐家。
正是凌晨两点的时候,徐强子睡了一整天后,正悄然地在院子里对着皓月发愣。听到了门铃响,一问,才方知是星蕊。
他赶紧将她迎了过来,抬头一望,却发现身旁伫立着一个儒雅的男人。虽说此男人头发花白,可是举止气定神娴,不卑不亢,倒是让徐强子不敢有半点待慢。
“徐强子,徐画画,----”
“你是?”
“岳阳楼”岳阳楼自我打趣道:“看来你只晓得黄鹤楼,却忘了岳阳楼了!”
徐强子很配合的凑近一看,笑:“只能说人老了,眼睛不中用了。怨不得谁!不过,小子这些年你一直呆在国外,不和我们同学联系,是不是太不厚道了点?”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嘿嘿,引申一下我的意思,朋友情浓不贵在几个电话,心里记得就好!”
“说得好!”
“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我看还是先看看星蕊吧!她今晚喝得可不少!”
“那你还让她喝?”
“没办法!你看,她现在还一个劲地想要酒喝!”
徐强子和岳阳楼把星蕊扶了进去,让她靠在沙发上。阿姨早起来给她煲了一些醒酒的汤,正在伺候着她喝下去。
“这里有你,我就放心了。不早了,我该回去了!”岳阳楼笑:“没想到我们几十年没见,却以这样的方式见面。还真是格外特别呀!”
“是太特别了点!很符合你的特性!”徐强子强笑道,其实心里不是啥滋味。尤其是看到星蕊是和岳阳楼一起喝醉的,他体内的某根发条就开始噔噔的转起来,不眠不休,不依不饶!
倘若不是久别重逢?倘若不是早已过了花白年纪,他真恨不得一头向岳阳楼打过去。这小子,读书的时候一直就打着星蕊的主义,估计现在也一样。否则怎会让星蕊喝得烂醉!
人家说恋爱中的女子,智商为零。我想,陷入爱恋中的男子,根本就没啥智商!
按照徐强子的自我想象与膨胀,人家岳阳楼何须把她送回女儿的婆家,直接把她送到酒让,要一个总统套房,然后在一起缠缠绵绵卿卿多多得了,何须费如此之周则。
他一边打着哈哈送岳阳楼,一边在心里千百遍的幻想着自己的拳头已经将对方打得不见人形,从此与他不再相干。虽说,他觉得自个莫名其妙,明明还在伤心,悲痛,甚至痛不欲生,可是偏偏一看到星蕊被一个男子扶着,那股怒火就冲了上来,就象一股喷泉,直射脑门,让他晕头转向,让他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
真有点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悌下!
然后,一回头看着星蕊醉得不省人事,俏丽的卷发散在耳边,在这样的情景下犹是的妩媚。谁说女人过子五十就不算是女人,只是老人?看着星蕊,他觉得世间任何的法则都不属于她,她就是她,她永远赏心悦目,永远漂亮自信,永远妩媚动人!
一肌怜惜油然生气!他就地样细细地端详着她,越看越觉得喜欢,越看越觉得不舍,越看越觉得幸福!是的,幸福!
陶郁给过他幸福,那是在儿子刚初生的当时,他有了一种做父亲的自豪感。他依旧记得,那天他说话语无论次,几次三番得傻笑!可是,那与爱情无关!
而这一刻,他感到的幸福!却是作为一个男人爱慕女人时的那种强烈与渴望!这股暖流如电击般地,让他们颤抖,激动,震奋,甚至想哭泣!
他真想将她搂在怀里,哪怕只是一秒钟!
可是,----
他望了一眼儿子和媳妇的房间,心里一阵怅然!
有些时候,爱情和这些力量比起来,似乎又是那样的渺小而微不足道!可是,可是他多么不甘呀!他强烈的抗议,一百万次的不甘心,-----
陶郁,或许陶郁是真知晓了他心底的那个梦,所以才?-----
他不愿意这么去想!
若真要这样去想,他该被千刀万剐,下十八层地狱!
其实这一时刻,他就该被打进十八层地狱!妻子去世不久,而他竟然春心萌动!这是种罪,一种无关法律的罪,但却会在他精神的领域里永久地定上十字架!
唉,----
他又庆幸,庆幸有这样的时刻。
幸而子郁和雨欣因为照顾他而疲累得一觉不醒,否则,否则这一时刻他又如何能够这么自在而毫不顾忌地作一次灵魂的释放?
他将星蕊轻轻地从沙发上抱了起来,放到客房的床上去,然后拉好被单,关好灯就退了出来。
却碰上了雨欣。
她是渴醒的,发现楼下亮着灯,担心公公,于是就跑了下来。没想到看到公公正抱着自己的母亲去了客房。
“爸爸,你好点了么?”雨欣不无尴尬道:“这么晚了,有啥事吗?”
徐强子倒是很大方道:“你妈妈和同学喝得不省人事,人家不晓得她住哪里,只好送回这里来了。”
“妈妈喝醉了?”雨欣一惊,赶紧朝房间跑去:“为什么要喝酒呢?我还没有看她喝过酒呢!”
“可不是嘛,-----”徐强子淡淡道:“我叫阿姨服伺她喝了醒酒汤,应该不会有大碍,你去睡吧!”
“嗯”
可是,雨欣哪里睡得着。徐强子抱着母亲时的那股子柔情与甜蜜,不亚于一个年轻的新郎官。她的脑里不时闪着妈妈渴求的目光,不时又想着刚去世的婆婆,正张牙舞爪地朝她扑来,问她索命。她吓得一身冷汗,辗转反侧,真象是走在吊索上,上也不行,下也不是。
清晨,她探子郁的口气。
“你说若爸爸再恋爱了,怎么办?”
“开玩笑?都啥年纪了,还恋爱?说出去都要笑掉牙!”子郁漫不经心地答,根本没有把这当一回事。
“亏你还是在美国长大的呢?怎么还这么老土?”
“不是我老土,是我爸压根就不会。当然,如果他真恋爱了,作为儿子的我一定要恭喜他,毕竟我们的爱替代不了夫妻之爱!可是,-----”子郁若有所思道:“妈妈才去世不久,说这个是不是太早了一点?”
“那你觉得何时才叫不早?何时才叫合适?”
子郁想了想,望着雨欣道:“不晓得!还真没有去想过这个问题!亲爱的,难不成你现在就在为你自个找一个后婆婆!小心不好伺候哦,----”
“去你的!”
雨欣拧了一下子郁的脸,道:“在我的心里,你妈妈是我唯一的婆婆!她把你培养的如此优秀,不凡,-----让我怎么可能不感激不在心里怀念她呢?”
“我老婆就是懂事!”子郁沾沾自喜,拉了拉领带,坏笑道:“老婆,你说,我们要不要为此应视一翻,-----”
说着一脸“奸笑”,猛地朝雨欣扑了过来。
“上班要迟到了!!”
“哈哈,-----今天去晚一会儿,不要紧,-----”子郁不依不饶,好象真是在兴头上。雨欣只好搬来救兵:“爸爸没在公司,今天不是周一吗?董事例会哦,----”
“天啦,你不提醒,我都快忘了。老婆,晚上回来再补这一课!”冲至门边,他又回头嘿嘿地坏笑两声:“老婆,我爱你!!”
“嗯,我也爱你!”
这样一来,子郁就不晓得岳母在他家过夜的实事,雨欣总算松了口气。
她看看时间,还早,于是就开始做早餐。
今天阿姨请假,早早的回家探亲。于是,早餐只好由她代劳。可是才一跨进厨房,就被眼前的景致给弄晕住了。
“爸爸,你怎么在厨房!”
“我怎么就不能在厨房?”徐强子笑笑道:“我的厨艺还不错呢。你喜欢吃几分熟的占扒?”
“七分”
“哦,你妈妈好象喜欢五分熟哦!”徐强子答,却没有抬眼望雨欣,仿佛正沉浸于他的忙碌里。
“子郁上班了?”
“是的,爸爸”
“他好象没吃早餐”
“他喝了牛奶,吃了片面包。”雨欣说:“公司里有早餐,实在不行,他可以再去吃些。不会有问题的。”
“嗯”
“有话和我说吗?”徐强子放下手中的餐具,望着雨欣道:“不要害怕,有什么就说什么。”
雨欣没想到公公如此的开明,直爽,更没有想到他竟然这样直截了当,弄得她反倒不知该如何开口,更不晓得该从何说起。
“不,爸爸!”她沉吟子一下道:“我只想说,如果你快乐,就按照你的方式去做。不管是谁,-----当然,前提是你要快乐,要幸福!”
“你不责备我?不觉得我这样子很不得体吗?我不冷血,不铁石心肠吗?”徐强子为媳妇的回答而感到相当的震惊!
“如果说一点没有,是假的。可是死者已矣,生者还要继续。我不只一次的临换角色,终于明白,结死者最大的尊敬和爱护,就是好好的快乐而幸福的生活下去。我相信婆婆也是这样的想法,-----因为,爱一个人,就是以最大能力的让对方快乐!倘若有天,我有不幸,我最希望看到的就是子郁能找到新的幸福,坚强而快乐的走完余下的生命,-----”雨欣停了停,很无奈的望了一下徐强子道:“爸爸,我只是觉得那个人是妈妈,让我有点措手不及。更让我觉得很犯罪,很自私,-----面对婆婆时,我的心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罪恶感!!当然,----我亦怕子郁,-----”
“你能这样的说出来,我很感动!雨欣,你不愧是星蕊的女儿,你的性格还有气质美貌,全都承袭了你母亲的。我很感激有这样的一个你作我的儿媳,真的!至于你担心的,我想不会,永远都不会发生,------虽然我不止一次冒过这样的念头,可是,-----”
他再没有说下去,只是深深的吸了口气,接着就说:“可以吃早餐了,-----”
雨欣没有深究,却在转身的一刹那,感觉到了有一种晶亮的东西正从公公的眼角滴下。她猛然地一震,感觉就象不小心打翻了蕃茄酱似的难受,纠结。
星蕊是在九点十分醒来的,当时有着轻风轻拂,窗外有树叶落地的声音。院里的玫瑰花香扑来,让她不由地为之一震。
然后,她就发现她睡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这并不是她的床,亦不是她家的窗帘。这个地方很陌生却又熟悉,就连窗帘的颜色也让她似曾相识。
难道是在做梦?
不,很快她就得到了应证。雨欣一脸疑重地走了进来叫:“妈妈,你终于醒了!再不醒,我可要拉防空警报了,----”
“你就夸张吧!难得你妈妈睡个懒觉,你就这样打趣起来。”
“妈妈,不是的。说吧,为什么喝醉酒?”
“高兴不行?”
“高兴?”雨欣蹙了下眉头道:“高兴成这个样子?”
“没听说过酒逢知己千杯少?”
“哦,明白了,遇到知己了?然后就,-----就春心萌动了?”雨欣没大没小的打趣,心里却不太是个滋味。她实事上很希望她所说的是实事,至少她不必担心与公公牵扯上所带来的震动。一这样想,就觉得自己很不孝。为了让自己活得清静,居然,-----
“你啥时候这么贫了?也学着人家吊儿郎当的打趣起你家的老娘来,-----”星蕊没好气道:“没大没小的,没一点女人样!”
“知错了,妈妈!”雨欣认错,并叫:“现在该出去洗刷,吃早餐了。”
“嗯”
“再告诉你一个秘密:今天的早餐可是公公做的。我可是第一次看她亲自下厨,先别说还真有模有样,没想到味道也是一流的。妈妈,你没想到吧?”
“哦?”星蕊愣了一下,心想:“他早年在学校的时候,就出了名的会做饭,没想到如今功成名就了,依旧喜欢下厨房,真是难得!”
这么想着,就看到徐强子做在客厅里看报纸。旁边沏着乌龙茶,茶香缭绕,仿若回到了那个陈旧的年代。
那是一幅早已褪色的图画,画里的背景是一条残破而古老的小巷,巷子的深处有一户人家,四合院的房子,深井边处,有一磨损的躺椅。旁边是小木几,上面沏着冒着热气的龙井。椅子上坐着一个书生气的男人,拿着一本杂志,或是翻着某些报纸,-----专注而执着。
韩星蕊被这样的一幅画面深深地吸引了,她仿佛觉得从流光中走出。象某个学生时代的美人,穿着雅致婉约的裙子,正朝着那个男子走去,----
“妈,你在想什么?”
雨欣大叫一声,方拉回了她的思绪。她懵懂得挪动脚步,似梦非梦,似醒非醒。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