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桃花树下一饭恩 万丈崖底相救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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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幻海城郊外的春天短的可怜,桃花从来都是来不及开就僵了。

    这一株却是开的灿烂。

    桃树之旁的一方巨石之上,孤鹤般坐着一个白衣人。白衣?脏的已经看不出是白的了。这个人的一头乌黑的散发飞舞在风中。那些发丝沾满了枯叶与蒿草。他的身体几乎和巨石融为了一体。他的脸是属于青年人的五官和皮肤,但是神情却已经苍老的到了绝望的程度。透过脏兮兮的颓丧的外表,已经看不大出他的确切年纪。他的颧额不高,两颊如削,容貌肃杀,肌肤的颜色简直就像白纸,一丝血色也没有,那嘴唇亦不例外,犹如冰封过一样,呈现出一种冷白色。最诡异的却是他的那一双眼睛。它深而长,颜色上完全是眼白,看不出哪里是瞳仁,冰石似的,凝结了一个世界:

    逝水直堪追,万顷付东流。

    再度的经过这里。

    阿若停下了脚步。

    因为她放在石头边的那只篮子里的食物空了。

    起初的欢喜被突来的景象打的粉碎——一只黄狗跑过来远远的冲着她手里的篮子叫了两声,绷紧了后腿,威吓的瞪着眼。她不禁叹气喃喃自语:原来是你吃的。算了,你也是没有人理会的……

    哪知黄狗突然一跃,朝着她的篮子扑过来了!

    “啊——”她被吓了一跳,自然的退了两步,篮子掉了。

    它叼着篮子一溜烟儿就跑了!虽然是空的,但是它有它的执着,毕竟是标示了自己气味儿的东西,是它的饭碗,当然要带着,尽管它的里面这一次和上一次相同,是空的。

    无声的走过他的身边,阿若的背影就像一片绿的让人心情舒畅的叶子:

    飘零一叶淡若无,徘徊南北不知处。

    这一刻的心情比前一刻更难过了。她觉得回家的这条路是如此的渺茫,心底很凉。冷淡的妙姬变得越来越偏激的话语让人心头不安。阿若虽然很能够理解妙姬在城中意外的不走运的落败于舞场的失落心情,可是为什么她却不能够了解一下在外的她的心情呢?她觉得肩上的担子越来越重,没有人可以倾诉。事实上,她也不知道如果有个人可以让人让她倾诉她到底要说些什么,也许她只是需要一两句关心的、体谅的话而已。可是妙姬从来都只有抱怨、不满和推拒的道别……那道宫墙似乎让她们本就不亲近的心越来越远了,现在连嫌弃也变得这般的明显。她感到无力,无助。

    狩猎。

    闲暇时吸引着恨无极的娱乐只有狩猎!

    这一抹颜色在阳光下为什么显得如此的明媚?

    搭弓,开射——他瞄准的是阿若那一颗微微垂下的头!

    一箭发出。

    黑衣重重,万剑齐来。

    药叉恨无极的背后,万剑齐来!

    变数总是在一瞬之间。宫变由来如此。圆成、大将军姬辉、大值首西又葵的行动这一次很快,也很断然。主事的小福王花殇君的人马未到,这边已然大幕拉开,上演弑君大戏了!

    平白的眼前飞来寒光,阿若吓得怔住了。

    箭光距她七尺!

    这一箭却是凭空而落,怪诞的猝然的跌在尘土中,跌落在她的脚前。她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不是昏倒,而是清醒的被人夹走了。眼前一黑,是那人在她的眼皮上按了一下,清醒的,是那人只点了她的软穴。她闻到了一股桃树的味道。

    桃花树下的人影不见了。

    万点银光,剑距他九尺!

    恨无极飞身,一跃冲天,迎面而来的却是天罗地网的第二波剑客的攻击!发剑人列阵三层,攻势骁猛,密不透风。蓦地,恨无极双目陡睁,精光暴射,一声长啸如龙吟风鸣,响彻云霄。马亦闻啸嘶风,四蹄扬起,如飞而驰!一声暴震,一股令人昏眩的巨大热浪骤从恨无极的双掌发出。如刀裂布,恨无极刺破阵眼而出!他的背后只有一个人,两道目光森冷,凌厉!比冬夜的雪还森冷,比秋末的风还凌厉!

    一刀袭来,慢如飘叶,毫无声息。

    大将军姬辉的刀!

    信赖的人,背后的刀。

    总是难躲。

    蔚蓝的天空,漂浮着几朵棉球样的云。

    棉球旧了,雨稀稀拉拉的落下来。

    古旧的小亭子里,两个人,相对一轮明月。

    安静的时分,她的心渐渐从惊吓里回复过来了。

    “落雨了。为何有人会因为雨的滴落而感到不幸,而另一些人却感到幸福?”桃树下的白衣人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是苍白审慎而低沉的。

    阿若无法了解他的心里到底在想着什么,她回答的只是她的想法:“是因为世上有买伞的人,也有买爆花的人吗?一个喜欢下雨,一个不喜欢,不是很正常吗?那个……我不知道你想问的是什么意思。可是,我不太喜欢下雨,总是有种不太愉快的心情。还有就是……我是想说……不知道要怎样向你道谢……”

    “什么是最大的幸福?”他问道。

    “最大的幸福吗?我不知道,也许,像现在这样就好,有亭子可以避雨。也许像之前那样就好,能够化险为夷……我也不清楚了。我……只需要一点点的幸福就可以了。”

    “是这样就可以了?”

    “是的。”

    “不是!权利才是幸福!一个人,一个家族的悲剧在于失去了权力。而另一个人有了权利,他就可以命令别人去死,哪怕那是一个耽于平淡的顺从的人。什么人都保护不了我们!权力将我玩弄、销毁!这一切让我明白一个道理,权力就是生存的本钱。权力就是做人的根本。我的命运在我手中,但是权利却在别人的手里。人,只有把它变做自己的财富,甚至奴隶时才会感到真正的幸福。一个人一旦没有了权利,即便你温和淡然即便你恭顺歉然,即便你正直,也是没有如何意义的。没人会体会你的善意,他们只会不断的索取,直到再也无法从你那里得到任何东西为止。没有人在乎你是否饱尝了人世的沧桑,更没有人在意你的未来是死是活。从你这里得到,就是他们的幸福。你的一切只是某人人生盛宴里的一道小点心而已。你之所以遭到射杀,他之所以手握弓箭——就是权利的证据。你那一点点的幸福顷刻间就是灰飞烟灭!”他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奇怪,最后,几乎是咬牙切齿了。像所有孤寂的不善表达的人一样,他完全是在自说自话,内心的话,独自的观点。从突然的开始到戛然而止的,他的独白而已。

    她欲言又止,犹豫了一下,抬眼看着他带着冷冰冰的略显扭曲的面庞。

    “你看什么?”他忽然直视着她,目光里映出的两个她又圆又小,变了形的怪诞。

    “你的脸……我……不知道。你对幸福的阐述,让我想起了一个活在宫墙里的,看似拥有一切,实则很冷清,常常感到危机四伏的亲人。每一次当我离开那个华丽的地方,看到她华丽的背影就是现在这样的感觉。那是一种混沌的寒冷的感觉。我不喜欢她说的那些令人伤心的话,可是又不忍离她太远。因为我知道,她内心是多么的害怕孤单。”

    “你是谁?”

    “阿若。”

    “阿若又是谁?”

    “……”

    “是什么人派你来接近我,说!”他的右手如同铁环突然的扣住了她的颈项。

    “……”

    “为什么不说话!”

    “你要我说什么?”她没有挣扎一下,就这样不动了,定定的望着他变化了的眼角。这一双手的变化只有她一个人感觉得到。冰冷的雨,温暖的手。

    雨水朦胧了他的视线。回忆的久远,曾有的一丝温暖浮现么?

    “不要再让我见到你!走开——”

    他的手抽了回来,很快。

    她看着他,无奈的走出了亭子。她觉得这个人一定是受了很大的打击才会这样。一个受伤的疲惫的充满着焦虑与戒备的可怜人。雨,淋了她一身。虽然也想问一句‘你是谁’但是她终究还是选择了沉默。倘若一个人是这样的感到不安全,询问他的姓名只会让他更不安。

    水万顷——这个名字对于他而言就如同一声悲惨的呼叫。万顷的巨浪把他吞没殆半。他每次下沉,都隐约看见那黑暗的深渊,一些未曾见过的奇怪植物捉住他,把他拉向它们那里去。他觉得自己也成了旋涡,也成了泡沫的一部分。他喝着苦汁,饮着家破人亡的翻天巨变,无情的海水前仆后继要把他淹没了。报仇遥遥无期,仇人的脚踏在本该属于他的高贵华丽的巨大殿堂里。沉默似乎是唯一可以保住自己性命的办法。而在这个沉默的世界里,浩瀚的思维泽国拿他的垂死挣扎来取乐,好象这些水对他全怀着仇恨。

    但是他仍旧挣扎。

    即便他微弱的力气立刻告竭了,仍旧和无边无际的波涛奋斗。紧紧抱着自己所拥有的一切,才能够证明他的存在。抱紧巨大的痛苦,就是他此刻可以活着的全部动力。他的身体中有恐怖和疲惫。他的脚下只有一片虚空。曾经属于他的高贵而华丽的气质早已不复存在了,那些早已经变成了久远前的某一天的丢失物。呵,人真的有历久不变的行程?途中多少人和灵魂要丧失,有多少失去无法追回。狂风吼叫,无穷的浪花在向他猛扑。他抬起眼睛,寻找一条船。

    船到哪里去了?在前面。在水天相接、惨淡无光的地方,飘渺又仿佛可以伸手够得到。谁能拉他一把,让他在无边的苦境里复活呢?呃……

    回到家的一路上,阿若都在想这个奇怪的人。

    家门口突然多了一辆车。真是豪华的车仗啊!

    金饰华服的美人自车上下来。竟然是妙姬!她居然来到这样破烂的小地方?是来看她的吗?阿若突然一阵感动。曾经记得她说过‘永远也不要回到这个地方,住在这种屋子里了’。

    今日的她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她的心情并不好。由于夸大了的一些言语,她付出的代价就是必须好人做到底——遇到小福王花殇君的时候她正在废弃的阁楼上里发呆,具体为了什么发呆她已经不记得了,总之被‘淘汰’后她常常是如此的。这样做不是她真的有发呆的事情,而是可以避开别人。逃避么?也许是。避开那个已经不在属于她的战场,仅此而已。当她推开阁楼被尘土封锁的破败的门,战战兢兢地沿着吱呀作响的古旧楼梯爬向顶屋时,她恐惧,害怕自己的人生就像这破旧的楼梯一样耗下去,直到某一天突然的轰然倒塌。人生的每一天却是不同的,命运对她似乎是又开了一扇窗。在寂静的一角,她遇到了他。或者说是他发现了她。不知道他在那个幽暗的角落里多久了,是不是一开始就注意到她了,不知道他是不是也在发呆……总之,他看到了她。飘然的,略带忧郁的带着另一种不同韵致的她。在他突然的问话里,她本能的立刻恢复到了从前的状态。如果注定不能与城主有缘了,那么最好的出路就是选择一个地位稳固又富贵的人物到外面去过逍遥自在的日子!小福王,是个相当不错的人选哦!她编了一个谎,仅仅是为了表现给他留下个好印象:她正在想念自己的妹妹,不知道她在宫城外的日子好不好,是不是又为了拮据的月钱发愁母亲的饭菜……谁知道他这么的善解人意,竟然要她把妹妹带进宫城来当宫女。啊……表现的太过头了,结果就是还得自己收拾!说实话,她可是不打算让她来的。也许别人没有感觉,可是她却是很了解自己的妹妹的。在她不起眼的外表下有着一股奇特的魅力,会让人隐约的感到愉快。她是有点忌讳把她召到身边来的。但是,既然如此了,小福王又派了车来帮忙接,她总不能再说什么了。

    对于阿若来说这不是个好消息。她熟悉宫城,熟悉那里的规矩和生活,那是一个不适合她呆的地方。不管是到那里面去干什么,都不适合她的。可是为了妙姬,她还是决定进去。要知道,骄傲的她难得说出口‘需要’两个字。如果她在那里当宫女能够让她觉得安心,她会去的。再说,可以看到她,和她讲话,或许就会更亲近一些了。阿若这样的想着。

    这座宫城笼罩在绵绵阴雨里已经好几天了。

    新城主的登位大典举行的仓促而不失宏大。

    小福王的登位似乎是众望所归。

    毕竟他在血缘上有着与那位水城主或多或少的关系,而且他是个温厚出众的人。一个人一旦温厚和财富同等的多的时候,他就可以上升到不太能够被挑出毛病的位置上了。何况在那么多的臣服者推拒之下,还有什么人敢与他争锋?且不论这些臣服者怀着怎样的心态,最终的胜利者是他就对了。

    妙姬的身边情形可说是翻天覆地的变化,晴朗的可以照见多日不见的太阳。‘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就是现下的情形了?反正阿若的日子过的很好,因为她有一个正得宠的姐姐。她几乎可以悠闲的度日,事实上没有什么事情真正的累到她。宫人的生活就是这样的。上等的宫人!

    落日崖的清晨,雾霭升腾,薄薄的白色把四周的风景染淡了,看起来飘渺,如梦如幻的。

    一点凝红沾在带露的草间。

    万丈深渊底的恨无极在剧痛中昏迷着,剑伤因为他的昏迷身体不动了反倒使伤口的血液有了得以凝固的时间,但是坠落和撞击使得他遍体鳞伤,而且整张脸被刮的血葫芦一般。头上的发绺掉了好几绺。不过他应该感谢这个孤单的生长在崖底的不知道长了多少年的太岁,如果不是它够大,够软,他的头就不只是现在这般的景象了。

    一双温软的小手绕在他的一只胳膊上,仿佛是在费力的将他的身子拉起……

    他嗅到一股淡淡的芳香,看到一片柔黄色的雾,浓雾里的影子就像是他快要忘怀的母亲的形态,伸出手,他试图够到,试图抓住这一场美丽虚无的幻梦。张开嘴,他想要呼唤这个久远的不曾深情呼唤过的人……沉重的肢体不由自主的喉咙……他什么也做不了。

    再度张开双眼,恨无极看到的却是熟悉的地方。没有人比他更熟悉这座城了,那些飞檐,那些镇守,那些只有低等的人才被安排来住到这里的小房子。时光仿佛倒流了。他怀疑自己再度回到了当下人的时光里去了。但是身上的痛楚立刻将他的错觉唤了回来——转过唯一可移动的脸庞,他看到了她。

    宫城里的大夫收拾了一下随身的药箱,对她说了些轻描淡写的话留下一些药就走了。他摇摇头,心知这个伤患的双腿复原的机会渺茫。至于脸上的伤,就算是好了也等于是毁了。这位庸医竟然没有分辨出来那一处剑伤。就算是外面的伤口已经撕裂破损变形可是剑伤总归不能当擦伤来敷药啊?果然是庸医害人不浅。不过,如此一来倒是救他一命。

    “你醒了?”阿若。

    “嗯。”恨无极怔住了。上天有时会在适当时刻使景象和人发生巧妙扭曲,从而产生出深刻的效果。仿佛有意要我们震惊似的。一大片晴朗的云映着明亮的天空。正当他的目光停在她的脸上时,那片云忽然在她的背后散开了,好象是故意要那样做似的,一线强光也随即穿过来,正正照在她的脸上。宁静的姿态,温暖明媚的面庞!她的面容隐隐显出满足、乐观和安详的神情。那不仅仅是微笑,还几乎是融合着人世间所有的温情与美好。她的额上反映出灵光,那是只有他看的见的。就像是心地温良的人即使是在睡眠中也带着那一道灵光。

    来自天际的一线彩光正射在她的身上。

    “你是谁,怎么会摔伤的这样严重?你的家在城外吗?”阿若轻声问道。

    “嗯……我……”他在她的身后的铜镜里窥见了自己。一个脸和身子包裹的像个粽子似的人。

    “什么?”

    “我是采药为生的人……也许是太过贪婪了……当我朝山崖深处的一株灵芝伸出手时……结果就是小姐你看到的这样。注定无法求得温饱的人,奢求那得不到银子,险些断送掉性命——我是不是贪婪的可笑?无论如何请你千万不要问我的住处。我不想成为家里的又一个累赘和笑话。如果让他们看到我如此狼狈的回去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我……成长在一个不属于我的家庭里,力气、强壮健康的身体是我唯一的生存本钱。一旦失去了这一点,我甚至不确定我还能不能活下去。如果我在这里让你不便了,就把我放在城外的荒郊,那里有一处雷神庙。听说有好多的行乞者都在那里,我想我不会没有吃的。总之,在我没有好之前,我不想回到家里去——”恨无极无奈的声音因为受伤而显得越发的有气无力。他用了一个关于孤独于凄凉的故事掩盖了一切。当他看到她的表情时。他确定,这个故事有效力。也许是说的太流利了,在他的心里甚至连自己都有点讶异。

    “不用担心太多了,你在这里静静的养伤吧。你没有让我不便。哦,对了,我不是什么小姐。你叫我阿若就好了。我只是这里的宫人。”她把汤药送到他的嘴边,没有告诉他实情。他的脸和左脚有可能永远都留有这次意外的烙印。

    “哦……阿若。”恨无极喃喃道。他想装的更像,可是无论如何道谢的话就是说不出口。在他的世界里道谢似乎和低头是划等号的。要打破一种习惯是很艰难事情。他抿抿嘴,终于还是没有开口。突然到来的人影使他的嘴闭的更紧了。像妙姬这样一张美丽的面孔任什么人都不太可能忘记。当然,她流转的舞姿也是很美的。虽然他更乐意看男子阳刚的阵舞。

    妙姬不满的哼声道:“你就一定要弄一些没人要的东西来才安心吗?”

    阿若:“何必说这样的话。姐姐你不也是因为关心才来看个究竟的?你看,他现在已经可以说话了,我想他身上的伤不久就会好的……”

    “我关心他?哈!奇怪了,他又不是我认识的,凭什么得到我的关心。阿若,你要知道在宫墙内关心泛滥是件极危险的事情。好了好了,真烦!无聊的你就是怕宫城里的粮食吃不完,非得弄只硕鼠来!要是有人问这个人的来历,我可是不会管的,你自己编。”

    “姐姐将来一定是个称职的管家婆——现在就开始关心宫城里的粮食的问题了。”阿若不禁浅浅一笑。

    听了这一句话妙姬生气的面孔突然有云开见日了。

    恨无极注视着另一边的那一只小铜镜。

    镜中无声而立的人就在房门外不远处。锦绣华服的人影是清晰的,清晰到令恨无极的瞬间手攥紧了床上的被子。这个人!

    小福王花殇君并没有注意到那个病人,他被她们接下来的对话吸引了。当他决定转身离开时,表情是失落的。妙姬,这个他所发现的若尘世间吐芳的仙之花竟然就这样快凋谢了。在他的心里,美丽再一次跟他开来个玩笑。破灭的玩笑!没有什么女子是完美的,她们不过是长袖善舞的无情人而已。而他,是一切芳华追逐的对象,前提当然是——他有这样的资本。怨吗?他温和儒雅的面庞上少有流露出不好的心情印记,此刻依然。有意无意的他的手拂过花园里伸出的一朵大丽花,花瓣落了一地……人的衰老是不可抗拒的,谁都会变老,但美不会,美是永恒的,如酒,愈陈愈烈。与生俱来的魅力足以抵抗时间的河流把美从一个人的身上带走。很可惜,这个可遇不可求的美人他至今没有遇到,也许是永远遇不到了。美,为什么总是作弄欣赏它追逐它的人,难道这真是无法相逢的追逐?难道人间就只剩的桃情游意无味的游戏了?他感叹的同时,更多的是遭到背叛的心情。毫无声息的,在他的心船中一个人落在海里了!有什么要紧!船是不会停的。风刮着,这条阴暗的船有它非走不可的路程。它过去了。再回头仅余厌恶的一抹浪花!

    日子仿佛一下子变得不同以往。恨无极不知道该如何享受这样的平淡极致安详的生活谁也说不出他的心情,连他自己也说不出。如果真要领会,就必须设想一种极端强暴力和一种极端温和的突然的相遇。即使是从他缠满纱布唯独露出的眼睛里,任谁也不能分辨不出什么来。那只是一种混沌的色彩。他望着,如是而已。但是他的心境是怎样的呢?那是无从揣测的。不过,他受到了感动,受到了困扰,很显明。当他每一次看到这_38605.html个叫阿若的曾经被他当成猎物来射的女子时那种感动究竟属于什么性质的,他无法了解。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开始回避了解。只是任凭一种感觉在心理游走而已。在他已知的人生里这种情况还是头一次发生。怠惰啊!安居虎穴,便对花殇君占据自己的城池,他竟然有了这样的感觉。不可原谅!至少他自己是明白的,清楚的知道自己犯错了。

    可是有多少的感觉真正可以被人掌控自如呢?

    一群白鸽展翅翱翔,忽然转了个方向朝着家的方向飞回去了。对于风雨的敏感,它们总是优于人类。风很大,整个花园像是麦田,波浪一样的此起彼伏。余可伤与烟绽等待的时间很长,长到园子里的几只花都谢了。

    “你的这位友人真是有意思!我们还要这样继续等下去吗?”余可伤。

    “我想他快回来了。”烟绽抿了一口茶,不紧不慢。

    “好快。是来了。”余可伤呵呵笑道。望着远处的人影,他不禁心中升起了一股淡淡的莫名的温暖,仿佛这个人在久远的未知的时间里曾经出现在过他的身畔,友好的,平静的交谈过。

    风焰君扳着一张脸。

    “红兄,你的茶凉了。来,换我这一盏……”烟绽端过自己的茶杯。

    他拒绝了。瞅着余可伤,他说道:“我需要你的眼睛。”

    “赫?!这个可是要命的东西,不好慷慨啊!”余可伤一脸笑中 文首发意更深了。

    “观测一样东西的方位,很要命吗?”

    “喔,话要讲清楚嘛!事先声明:穿墙而过可不是我的强项。你要观测的东西要是别人的,最好还是免谈。再来,不洁的东西我可是忌讳的很,是女人的话就不要开口,免伤和气。”

    “我只要你看看幻海城的宫墙中有没有这样东西的影子……”风焰君自怀中掏出一块通体透明的状若溅水的晶玉。

    余可伤的目光一接触它,就自它的通透亮心里看到了一种奇特的物体:一颗跳动的有生命力的鲜红血液!它红的仿佛着了火,要吞噬掉水晶的外壁。它的形状变幻莫测如同一只怪兽,难以言喻的透着一种摄人心魄的魅惑。怪异的东西!

    烟绽看到的只是普通的晶玉。

    “幻海城很大,方向很多,我要走近一些才看到清楚。由于个人因素这一点比较麻烦——我可不想断头。行医的人,就是断手断脚也麻烦啊,何况是头,你说是不是?”

    “不麻烦,我倒是可以带路——一条很不错的,相当隐秘安全的路径。”烟绽。

    “如此,动身吧。”风焰君。

    “急什么,茶还没有饮完呢?”

    风焰君端起那一杯茶,一饮而尽。

    烟绽叹息:有必要饮的这样急么?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