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在隆昌商号做事的张孝南来到了腾冲,见了姑妈和毛黑子,暂且住到姑妈家里。同来的还有隆昌商号大掌柜的司机和保镖――人称冷血枪王的张赞。
下晚,我姑妈以家宴招待宾客,为张孝南和张赞接风,邀请了我大伯和李桂作陪。
隆昌商号原来在腾冲设有分号,经营大宗货物进出口和贵重物品典当,深得腾冲商家信赖。但是,在战争中,隆昌商号在腾冲的业务全部中断,所有产业毁灭殆尽。这几年,随着社会生产的逐渐恢复,许多商家致意隆昌商号,希望重新发展腾冲业务。张孝南回来,就是受商号的安排,想来家乡腾冲重整旧业,继续开设典当行,同时发展边贸业务,这次主要是来考察市场和沿线情况。
张赞与张孝南同来,却是另有自己的事情要办。
我大伯虽不认识张赞,但在昆明的时候也有所耳闻。后来又听我姑妈说起,心里就有些好感。这次相见,便如同故友。
原来,张赞的叔父张自行为躲避那场满门抄斩的灾祸,携张赞逃向腾冲,躲过了灾难。但是张赞一心要报仇,不愿随叔父远走,返回昆明。张自行只好一人避祸腾冲,后来还觉着不稳妥,悄悄去了缅甸,在密支那做起了生意。张赞在昆明组织血帮,惹是生非,不小心触碰了龙云主席的二公子,差点丧命,幸被隆昌商号大掌柜王子扬救得一命,死心跟随王子扬,一晃就是十数年。
张赞安稳身家之后,十分感念叔父,托了生意场上来往的朋友多方打听,终于找到了在密支那经商的叔父张自行。
由于经营有方,张自行的生意越做越红火,积累了一些财富,娶了一个华侨女人,生育一男一女。张赞的堂弟先在仰光上大学,后以成绩优秀由华侨同乡会保送到马来西亚留学。日本人入侵东南亚,攻占缅甸后,在缅甸的华人华侨纷纷逃亡。由于失去联系,张赞的叔父等不到儿子的半点消息,挨到日本人进驻密支那,只好携妻女逃回国内,历尽千辛万苦,终于到昆明找到了张赞。本来可以暂且安身,不料时蹇运薄,由于一路奔波劳累,加之担惊受怕,牵挂儿子,张赞的叔父张自行勉强挣扎到昆明后便一病不起,不久病逝。
到昆明后,张自行自知身心俱竭,不久于人世,告诉张赞说,在逃回来的路上,把一批家财托付给蹦卡塘的寨主蛇羿保管,本来打算取回来捐给国家打日本中 文首发,现在自己不能亲自去取了,要张赞恰好的时候拿回来,留下一部分维持生活,其余交给国家。临终前,张自行反复叮嘱张赞,要他照顾好婶婶和堂妹张茹儿,等世道太平了,想办法去料理一下缅甸的家业,顺便找一找堂弟。这些话,张赞都一一记下。
张自行去世后,张赞的婶婶从此郁郁寡欢,再加上人地生疏,思念亲人,生活上又多不习惯,去年也染疾身亡。
张赞的堂妹张茹儿本来性情怪癖,遭遇了父母双亡之后,变得越发乖张暴戾,吵着要回缅甸,一不顺心便东跑西走。张赞反复呵哄,只是不听,只好听之任之,以为过上一段时间自然会好起来。哪知一个月前,张茹儿突然失踪,怎么也找不到了。张赞又气又急,觉着对不住叔父,又担心堂妹发生什么意外,成天吃不安睡不宁。找了好几天,不见张茹儿的踪影,他于是断定,张茹儿可能是返回缅甸去了。他决定亲自往缅甸走上一趟。
这时,恰好张孝南受商号差遣赴腾,张赞便向王大掌柜请了假,一同前来,打算了一了心头牵绊的事情。
听完张赞的述说,我大伯心头咯噔了一下,他想到了从蹦卡塘取回来的那批货物,犹豫着是否该把事情告诉张赞。若不说出来,凭张赞的性格,肯定要弄个水落石出,事情迟早是要明白,到时候大家不好收场;若是说出来,那些货物已经分用了大部分,军饷依然入不敷出,拿什么抵偿给张赞?何况入了官库的东西,再要拿出来也是不可能的。
正在我大伯左右为难的时候,心直口快的李桂把头扭向他说:“好像前些时你们去了蹦卡塘,说是取回来一批军饷,是不是跟张大哥说的有关?”
“嗯,是有些关系。”我大伯迟疑地说,感觉脸上开始发烧,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怎么,早营长知道那事?”张赞疑惑地问。
眼见无法推搪,大伯只好把事情的原委说了一遍,等待着看张赞的反应。只把米照明为向导的情节略了过去,他不想引出更多的话题。他想,反正那些东西也不是自己一个人私吞了,如果张赞执意要追问,便把他推给军队和政府。
听完我大伯的叙述,张赞沉思了好一会,轻轻的点点头说:“如此说来,那些货物也是交给了国家,有了用处,我叔父的心愿算是了却一桩了。现在最要紧的事情就是找到堂妹,除了这一桩事情,我再没有什么牵挂了。”停了停又说道:“倒是那个寨首蛇羿,虽然生长在边塞夷地,却如此坚守信誉,诚为女中豪杰,伯父在世时也曾多次提起,说是一个什么堡主的女儿,有机会倒真想会她一会。”
张赞的反应大为出乎我大伯的意料,他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心中不由得对他十分敬重起来。因为在当今的世道,面对那样巨大的财富而能够无动于衷的人,实在是少而又少了。他诚恳地对张赞说:“其实蹦卡塘离腾冲并不太远,原本也是我们的国土。蛇羿的父亲是清朝政府封的堡长,他们可算是中国同胞。只是由于时势的变化,才导致了那些隔膜。张兄弟若是真想去,我可以做些安排,一来打探你堂妹的消息,二来你可以亲自去会一会那个蛇羿。”
听得这话,张赞高兴起来,激动地对我大伯说:“我正愁着一个人去外边人生地不熟,不知该怎么走。早营长若肯给予帮助,实在是张赞的荣幸,叔父的荣幸。只不知什么时候可以动身?让什么人随我去?”
大伯知道张赞是已经下定了走夷方的决心,自己的话也已经说出口,就要说到做到。犹豫了一下说道:“张兄弟也不要太着急。让其他人陪你去恐不济事,我也不放心。这样吧,等我把家里的事情安排一下,找个理由跟上司说了,带几个人随你走一趟。”
“若得早营长亲自相随,自然是最好不过,只是你军务在身,远走恐怕不便。”张赞说。
“不妨,这段时间境内太平,没有多大事情,再说,我们本就是腾梁边区保安军,按照职责,我们也要经常出巡,察访边境一带情况。只是因为军饷不足,出行必然要起?动马,耗费较大,才很少外出。近来边境一带鸦片种植有泛滥的势头,上边多有微词,这次就算是边境巡防,乘便陪你走一趟。”
大伯把保安营里的事务做了安排,向边区保安司令上了陈词,获准巡防。带了一队换上便装的兵丁,与张赞一起出发,沿古道走去。
由于战争的创痛太深,沿边一带荒凉依旧,人烟稀少,恢复十分缓慢。昔日络绎不绝的商旅往来没有了,寂寞古道淹没在荒草野棘之中。许多边地民众迫于生计,铤而走险,开荒种植鸦片。眼下正是早春,山坡上片片罂粟花盛开,只是不见人影。
“如此美丽的花朵,竟然生长出夺命的毒汁,实在是匪夷所思。”张赞感叹不已,“我在昆明也见人们吸食,乌黑得如同酱油膏,还以为是什么十分稀奇的树上生出来的,却想不到竟是这种变化。”
“是呀,其实许多看似美丽的东西,包藏的总是刻毒与邪恶。鸦片如此,人也不例外。”大伯感概不已,“经历了太多的事情,人世间的许多东西是越想越不清楚了!”
一行人借春风驱快马,不几日就到了蹦卡塘。
挨近村寨,眼前的情景令所有的人大吃一惊。昔日依山就水的蹦卡塘村寨已经荡然无存,各种野草正在从满地灰烬和炭头之中长出,一派茂盛的样子。寨场中央的那棵寨神树依然孤零零地立在原地,枯焦的枝干上正在努力地长出嫩红的新芽。
情形十分明显,蹦卡塘必定是遭遇劫难了,是天灾还是人祸却不得而知。
蹦卡塘人哪里去了?蛇羿哪里去了?面对那一片狼藉,我大伯心痛如割。
看看天色已晚,我大伯与张赞商量,就近选了一个背风的空地安营扎寨。大家七手八脚,用树木围成一个简易的营寨,找来木柴烧起一堆大火。大伯心头隐隐地有一种预感,他害怕着,却又希望着这种预感会成为真实。但他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张赞,只是在临睡时嘱咐大家小心些。
月朗星稀的夜晚,暖风徐徐,春意融融。
由于连日奔波,大伯带来的士兵们早已进入了梦乡。
大伯却全然没有睡意,他在静静地等待着。
树林里传来了一阵轻微的响动。大伯心里知道,预感里的事情该要发生了。“来了!”他低声地自言自语。
“你说什么来了?”张赞一骨碌坐起来,盯着大伯问。原来他也没有睡着。
“人来了。”大伯依然低低地说。
“什么?人?”张赞吃了一惊,迅速掏枪在手。
“张兄弟不要紧张,如果估计正确的话,应当是蛇羿。”大伯轻轻地把张赞持枪的手捂下去。
“你是说,就是那个女寨主?”张赞疑惑。
“应当是。”大伯也不敢就肯定。拉着张赞轻轻钻出营寨,猫着腰朝树林里观察。凭感觉断定,来客一定是人,而且就隐身在树林里,此时也正在窥探着营寨的虚实。并且,如果是什么动物的话,那些拴在树上的马匹早就骚动不安了。
“是不是蛇羿寨主?”大伯朝着树林说,“我是早占鳌,我知道你来了。”停了停,树林里没有任何动静,大伯不禁有些头皮发麻。
“不像是有人,恐怕是风吹。”张赞提出疑问。
“是有人,我敢断定。”大伯说,又对着树林说了一遍,一边说一遍侧耳聆听。
“哪里有人!肯定是风吹草动或者什么动物。”张赞不相信了。
“肯定有,而且肯定是蛇羿。”凭经验,大伯已经知道了来人的大体位置。
“在哪里?”
“树上。”
一仰头,果然依稀看见树上一个黑影。“下来吧,蛇羿。我知道一定是你。”大伯对着黑影说。
黑影知道被发现了,轻轻从树上飘下来,落到张赞和大伯面前,笑着说:“我还以为是土匪,想不到是早大队长来了。”
“果然是寨主。”大伯也笑着说,把张赞做了简单的介绍,三个人一同钻进营寨里。
“寨子里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大伯提出了疑问。
“还不是米照明那个杂种干的!”蛇羿恨恨地说,“我也正要问你,那个杂种不是被你们带回腾冲去了,怎么又会在这边,是不是你把他放了?”
“本是带了去的,不料带到半路,一时疏忽,被他的伙计在夜里放跑了。我想跑了也就算了,想不到给你们带来了恁大的麻烦。”大伯内疚地说。他现在有些后悔当初放跑米照明了。
“只要是豺狼,就不可能不吃肉,只要是蚂蟥,就不可能不吸血。”蛇羿咬牙切齿,“那种人渣土匪,只要有命在,必然要打家劫舍,为非作歹。”
米照明在伙计的帮助下逃脱出来,得了一条命。然而此人贼心不死,对蹦卡塘更是怀恨在心,收罗了他往日的一些老部下和土匪流寇,乘夜杀人放火,血洗了蹦卡塘。全寨人遭遇突如其来的杀戮,死伤无数,纷纷逃亡,有的流离他乡,或投奔亲戚,有的躲进深山。那晚,正好蛇羿带了几个人进山围猎未归,避开了这场灾难。等他们回来,蹦卡塘早已变为一片废墟。
“此贼不除,终究是腾梁边地一大祸患。”大伯感叹说。“但是不知道他的行踪,也不知他们藏身在什么地方,怎样才能铲除?”
张赞看我大伯一眼,皱了皱眉头说:“这有什么难的,带一队人马,往边境一带搜查,必定把他找出来。”
“你说的是轻巧。”大伯笑笑说,“腾梁与缅北边地宽广,山深林密,人烟稀少,危机四伏,我们人生地不熟,米照明久在这一带活动,你到哪里找他?”
“二位大哥不必争论。”蛇羿劝解说。“米照明再神通广大,也脱不开土匪的模子,多数在大道一线活动,抢劫过往客商。这些时过往客商稀少,大烟也还不能割收,他们是饥不择食。这几天你们一路大摇大摆地走来,恐怕早就在人家眼里了,说不定现在已经在附近一带,很快就会跟过来。”
“真如此,我们就跟他们拚上一场,我也早就手痒了。”张赞兴奋地说。
“话虽如此,但是我们现在是在明处,人家在暗处,小心被围剿。”
“那依你说,我们该怎么办?”大伯也担心起来。
“首先要防偷袭,把你们的营寨布置好,做成正在休息的样子,所有人躲进山林里。”
“那要是他们不来呢?”张赞疑惑地说,看得出他不情愿,也有些不在意。
“不来当然是好,万一来了也好对付,不至于束手就擒。”蛇羿平静地说,“这些人学乖了,白天不会轻易行动,只等晚上突然下手,前几日还有一伙客商着了道。”
“有备无患嘛。何况蛇寨主说的不无道理,还是小心为是。”大伯赞成蛇羿的计策,轻轻把伙计们叫醒,布置了营寨里的假象,悄悄撤进山林里,选择了一片比较隐蔽的林地埋伏起来休息。
月光滑过树梢,渐渐地消退了,只余下满天繁星。大地迷茫在天幕底下,万籁俱寂。夜鸟的呢喃似乎在报告着一种平和,催人入眠。禁不住困倦的袭击,除了值守的人员外,其他人都渐渐进入了梦乡。这些可怜的弟兄们,本该是暖衿厚褥安然入睡的,却奔波在这地方受苦。大伯这样想着,熬不过瞌睡的缠绕,迷迷糊糊地睡去。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大伯被人推了一下,职业的敏感使他一下子清醒过来,睁眼一看,是蛇羿。正要询问,蛇羿急忙摆摆手,指了指山林下面的营寨。
顺着蛇羿所指,大伯睁大眼睛看了看。营寨中央的篝火欲灭未灭,闪着忽明忽暗的光。除此之外一切平静,看不出有什么不对。
大伯转过脸来,朝着蛇羿摇了摇头,表示没有看到什么可疑迹象。
“营寨周围的地上,爬着。”蛇羿附到大伯耳朵旁悄悄说。
大伯揉揉眼睛,再看,依稀有一条条黑影如同蜗牛一般正朝营寨蠕动,靠拢。“果然是来了,但不知有多少人?”大伯低声说。
“估计不下二十。”旁边一人接口说。大伯转头一看,原来是张赞。只见他正把枪朝营寨方向瞄准,准备扣动扳机。
大伯急忙把张赞的枪口往下压了压。他知道,张赞是有名的冷血枪王,枪响必然有人毙命。但现在还摸不清敌人的底细,贸然行动只会打草惊蛇,弄不好反而造成被动。他朝旁边点了点头,蛇羿会意,轻轻推醒旁边的人,然后再互相推醒。
匍匐的黑影已经靠近了营寨,当头的几人站起身来,举起刀来准备杀进营寨。
一场空城计就要上演。大家都凝神屏息注视着事态的进展。
忽然,只听得一声枪响。众人吃了一惊,扭头看时,原来是一个刚刚惊醒的伙计慌忙中把枪走火了。
枪声惊动了敌人。正要冲入营寨的黑影呆了呆,迅速俯身隐藏。
机不可失,张赞的枪响了,一个黑影惨叫一声倒了下去。
见张赞开了枪,众伙计也纷纷举枪射击。
敌人选择了营寨的另一面隐蔽射击,一时枪声大作。但因为天黑,射程远,收效甚微。
打了一阵,看看徒费弹药,大伯轻轻喊声“停”,伙计们便停了火。
张赞不解。大伯说:“他们有备而来,这样耗下去对我们无益。敌人偷袭落空,自知形势于己不利,生怕吃大亏,首先想的是逃跑。等他们起身逃跑,我们迅速出击,杀他个突然袭击,才能有效杀伤敌人。”
张赞和蛇羿点点头,认为有道理。
果然,见这边停了火,那边也停了火。敌人显然也在估计这边的实力。僵持了大约十数分钟,看看没有动静,躲在营寨后面的敌人开始猫腰撤退。
看看敌人全部撤到空地上,大伯轻轻挥了挥手,伙计们迅速窜出树林,躲到营寨背后,集中火力射击。这次袭击的效果非常好,后面的敌人无处藏身,纷纷应声倒地,跑在前面的掉头虚放几枪,不顾一切地朝对面的山林钻去。
大伯知道,敌人进了山林就有了掩护,并且夜色昏暗,不能再追赶,否则就要吃亏。他正准备下令停止射击,返回树林隐蔽。一个人影早已冲了出去。
冲出去的人是蛇羿。
“蛇羿,回来!”大伯紧张地大喊。
然而蛇羿似乎没有听见,继续快速追击。这个复仇心切的人,早已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不顾一切危险了。
见这情形,张赞也提脚追了出去。“危险,回去!”张赞很快就赶上了蛇羿,从后面抓住她,并且试图把她拽回来。然而蛇羿早已红了眼,甩开张赞,固执地要追赶过去。
这时,树林里枪声响起。
张赞对于枪声有特别的敏感,闻声而动,一把将蛇羿推开,然而自己却躲闪不及,被枪弹击中。
“趴下!”大伯朝他俩大喊,转头对伙计们说:“掩护!”然后快步冲出去。
密集的火力射向树林。趁此机会,大伯跑到张赞跟前,一把将他拽起来,架住胳膊往回走,一边命令蛇羿赶快返回。
知道因为自己的冲动害了张赞,蛇羿再不敢固执,乖乖地跟着返回。
回到营寨,大伯布置了严密的岗哨,让伙计们烧起大火,查看张赞的伤情。还好,敌人打的是瞎枪,而且距离较远,击中了张赞的右腿,没有伤着要害,只是子弹还在腿里,得赶快取出来。
可是没有医务人员,也没有手术工具。怎么办?大伯和蛇羿一时束手无策。
“哪个有刀?”张赞朝大家问。
“我有。”一个伙计递过来一把匕首。张赞接过匕首就要朝伤处剜下去。
“慢着!”大伯一把抢过匕首,把刀尖伸到通红的火炭里烤了烤,让几个人扶住张赞,给他动起手术来。
弹头很快就取出来了。一个伙计拿出药瓶,给张赞的伤口撒上一些白色的药沫。蛇羿将身上的衣服撕破,扯成布条,递给大伯捆上。
折腾了一晚上,天慢慢亮了。大家计议着离开。张赞的伤虽然不算重,但是因为伤了大腿,显然不能走远路了,并且又是春天,伤口很容易感染,得赶快找地方治疗和休息。
“离这里不远有个芒塘寨,寨子里有个草医,会治疗刀创和跌打损伤,不如我和张大哥到那里去。”蛇羿提议说。
“那就我们一起过去。”大伯点头说。
“人去多了反而不好,招风惹眼,恐怕又引来事端。”蛇羿说。
“也是。”大伯一时也没了主张,转眼征询张赞的意思。
“那就我随蛇寨主去,反正我还要寻找堂妹,没有她的消息,一时也不会返回。”张赞赞成蛇羿的主张。“这几日来都是为了我的事情,实在是麻烦大家,就请早营长带着弟兄们返回,大家的恩情,我张赞记在心里,二日如有机会,一定加倍报答。”
“如此也好,只是又麻烦蛇寨主。”大伯对蛇羿说。
“别说什么麻烦,事情是因我而起,并且我也已经无家可归,正好随张大哥去。”蛇羿说。
凡事天定,那就听天由命吧,大伯心想。吩咐伙计们空出一匹马来给张赞和蛇羿,告别了各自上路。
据说,张赞伤好后和蛇羿在缅北丛林里发展了两年,凭借蛇羿以前遗存的财物起家,逐渐有了实力,在缅北占得一席之地。国军溃败,张赞和蛇羿又收容了一些溃兵,势力不断壮大。时值国共战争结束,滇西国民党军溃逃境外,潜伏在缅北,控制当地各种势力,不断施以压力或进行骚扰,要他们加入或者支持反共救国军,准备反攻。但他们不愿意做土匪,也不愿与共军为敌。最后,张赞和蛇羿终于厌烦了国民党特务的威逼利诱,逃脱国民党败军的监控,带着部下去了金三角,后来成为名响一时的枭首。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