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木木地看着我，眼神里写满了疑惑。
聋子死了。我低垂着头，说。
她依旧木木地看着我。
疑惑背后是惊恐，看到扔在地上的血衣，她可能以为聋子是我杀的。
他是个扒手，被人抓住毒打了一顿。尔后，他不小心把刀片咽进喉咙里，卡住了，失血过多，我把他送到医院的时候，他已经奄奄一息了。我没敢去看她的眼睛，只是低垂着头，看着那些缓缓流进下水道的血水。
对他来说，死亡也许是一种解脱。她漠漠地说着，先前的惊恐烟消云散，只是眼神里多了几分迷茫和淡漠。
是我害了他。我小声说着。不知道为什么，在她面前我会说那样的话。在我最初做那行的时候，只有聋子才是最好的选择，因为他从来不会怀疑我。还有就是他比较讲义气，讲义气的人都容易被人利用。在聋子命中注定的世界里，就算没有我，也会有别人。我一直是这样想的，但在她面前我做不到。
那是他的命，他无法拒绝。她笑着。
她的笑是那么冷，让我捉摸不透。但我到底还是发现了，也许是因为我爱她――她的笑是冷笑，冷笑背后是一样叫做狠毒的东西。我回想很久以前，我曾跟她说到小猛的死，她似乎也是那种表情：最先有些惊愕，随即淡漠，最后冷笑。
我沉默着，不知道说什么。
她也沉默着，小心地看着我。
抿着唇，弯着眉，笑了。
我总是一不小心就沉浸在她妩媚的笑颜里，愣愣地看着，那是我看过的最动人的笑容。她笑开了，你看着，就像春风吹过园林，满目都是盛开的桃花。不管你有什么心事，此时此刻，都将忘却。
你怎么不说话呀？她没抬头，只是刻意地向上扯着眼皮。目光一寸一寸地向上攀爬着，看到我的下巴了，然后是嘴唇，鼻子，终于看到眼睛了。她发现我也在看着她，看得很专注――我_38605.html看着她已经很久了。我的眼神满是怜爱，心疼。
如果我们刚刚认识，我肯定会把她当一个没长大的小孩，跟父母闹脾气，离家出走，然后遇上了我。她确实是个小孩，在这个时候。她够着了我的目光，然后说了那句话：“你怎么不说话呀？”不管是说话的口气，还是她看我的眼神，都是小孩子的眼神，天真，可爱，单纯。但她毕竟不再单纯了，如同她毕竟不再是小孩了。
可我依旧在乎她，疼她，爱她。
对我来说，她很重要。
我把她从浴室抱进房间，赤身裸体，她不停地甩动着双脚。像很多年前，当我还是孩子的时候，当父亲还活着的时候，洗完脚或洗完澡，父亲总是这样抱着我，我也总是这样使劲地甩动着双脚，从大厅一直抱到卧室，走到床前顺手将我一扔，随即嘿嘿地笑着，说，明明是个懒家伙！我努了努嘴巴，说，爸爸也是个懒家伙！
走到床前，我和父亲当年扔我那样扔她。她和当年的我一样，一招嘴啃泥，趴在粉红色的被单上。双脚还在甩动着，左手抓着被单，右手握成拳头，不停地锤打着床铺。我笑了，我的笑和父亲当年一样。笑着，不时还开心地摇头。
我真的很开心。
她不动了。
我们说话了。
你喜欢飞飞么。她问。
不喜欢。我摇头。
为什么啊。她又问。
因为有你啊。我笑着。
那要是没我你不就喜欢她了。她嘟囔着嘴巴。
那真有可能噢。我开心地笑着。
你敢！她把手伸到我咯吱窝里――她知道，我最害怕这个了。除了我的父亲，只有她知道。是我告诉她的，我跟她说起我父亲的时候。
我使劲挣扎，使劲笑，几乎要在床上跳起来了。
她也笑了，格格格地笑个不停。
我们都笑了。
然后我们做爱。
我们忘了拉上窗帘，不知道住在对面的人有没有看见我们。是我先意识到没拉窗帘的，然后我伏在她耳边，小声地说，小家伙，完蛋啦，没拉窗帘啊。她啊了一声，故意睁大着眼睛看着我，装出惊恐的样子，随即呵呵呵地笑开了：他们看不见我噢，但能看见你。
是噢，真看见了！我装作看了对面一眼，赶紧收回目光，低下头。
啊，那赶紧拉上窗帘，快点啊你。她信以为真，急了。
我开心地笑了。
她又使出了绝招，我从她身上滚下地板，她也跟了下来。我笑得浑身发抖，喉咙干涩，小腹疼痛。在很多年前，我也曾经这样笑过：那个夏夜，父亲在晒场上洗澡，我偷偷地把他的内裤藏了起来。
终于停下中 文首发了，我喘着粗气，看着她。
叫我，叫我老婆。她凑了过来，小声说着。
不叫，打死我都不叫。我笑，眼睛不能离开她的手，防人之心不可无。
嘿嘿，真不叫？她的手又过来了！
我叫我叫。我叫了，她愣住了。
她的脸颊抽搐了一下，木木地看着我。我也看着她，我看见了从她眼角滑落的泪水。我抱着她，她蜗在我怀里。
我们又做爱了，在地板上。
那样叫做高潮的东西，第一次光临了我的身体，她也如此。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对么。她问。
嗯，会的。我点头。
亲爱的。她转过身，看着我，叫我。我抱着她，吻她。她枕着我的臂弯，我轻轻地抚摩着她的身体。
她说她想唱歌。
我说我听着。
她唱了。
彭佳慧的《甘愿》。
真的很好听，比彭佳慧唱得还好听。我没说话，默默地听着。随着她的歌声一起飘进我耳朵的，还有窗外的雨声。南昌的雨，南昌秋夜的小雨，绵长而萧瑟。楼下的子固路，偶尔有辆出租车开过。夜已深，街道上没人，那车开得很快，像一阵风。
我感觉到那阵风越吹越远，最后只有她呼吸的声音。
我不知道是我睡着了，还是她睡着了。
在秋分那夜，我们曾如此安稳地睡到天亮。我醒过来的时候，她已准备好了早餐，走过来捏着我鼻子说，我家明明是个小懒虫。
我睁着慵懒的睡眼，看着她。
她也看着我。
我要吻她，她不让，说，先刷牙。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