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雪夜独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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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先将1900元寄给了堂叔,随后写了一封短信:“堂叔,这些钱分作三份,100元给您买年货的,另请给我妈100元,随便她怎么用了。余下的1700元,还麻烦您帮我跑一躺信用社,还上利息,再还部分借款。我在学校很好的,找到了事情做,不回家了。”我把书信封好,贴上邮票,再小心地弄平整了,塞进了收发室旁边的邮筒。

    那是一个没人寄信的时节,邮筒里布满了灰尘。我的家书在里边落下的瞬间,铺天盖地的尘埃随之而来,我的家书湮没在烟尘里,如同我那落寞的心。抬头环顾四周,一个人影也没有。雪从昨夜下到了今天,依旧在下着,无边的空寂吞噬着疲惫不堪的眼神。寄完了信,我不知道接下来能做点什么。

    我踩着积雪,缓缓地向着校门走去,风中雪花飘落在我头发上,肩膀上。相同的雪花,落在不同的人身中 文首发上,体会着不同的沧桑。我在想着,若是好些年前,几百万年前,我看到雪花落在我身上,我会乐呵呵地笑着。随即便有我的父亲,拉着我进厨房去烤火,母亲正小心地切着菜。父亲会很自以为是地说,喂,我说,我们家继明肯定是个聪明的孩子,看到雪花都会笑了。很多年过去了,我发现一个问题,看到雪花会不会笑和是不是聪明的孩子没有直接的联系。

    见到任何人都笑的人,不是傻子就是疯子,而见到雪花都笑的人,一般都是幸福的人。我想那时候的我是幸福的,很多道理都可以不明白。父亲死后,或者说母亲改嫁给那王八蛋以后,我一直在期待一场雪,期待自己那乐呵呵地笑声,或者说在期待一种叫做幸福的东西。

    那场雪始终没有来临,每个冬天我都充满希望,每次听到春雷,我都开始失望。在我生活的南方某村,春雷响起了,雪是不会再下的。我一直在等着,等得等待都成了习惯,等得连冬天和春天都分辨不清楚。

    有些东西无所谓错过,只是你已经不想再等了。当你不想再等的时候,你等到了回忆,关于往事的回忆。此后的每个冬天我都活在回忆里,回忆活在夜幕降临时分。昏黄而温暖的煤油灯,灯影有父亲的笑,年轻却无所作为的笑;母亲的笑,知足而无奢求的笑;还有我的笑,没有意识却幸福的笑。回忆总是被继父的巴掌打破,随即是他恶狠狠的眼神,充斥我的梦境。

    很多年过去了。

    那场雪不期而遇,我再也笑不起来。

    一场雪落在一个人身上,不同的时候,便会有不同的沧桑。迟到的幸福,不是幸福,它只是一种灾难。

    关于那场雪,我久已忘却等待了。在我绝地苍狼般的生活里,很多东西比一_38605.html场雪更为重要,而且,它们容不得我去等待。它们需要我去掠夺,去拼命,去为它们肆无忌惮,去为它们精疲力竭。

    一场雪走出了我的生命,无数场雪开始蚕食着我的生命。

    别人刻意将些雪片弹落到你身上的时候,你开始走进了真正属于你的冬天,你得学会单独面对自己的寒冷。

    我走出了校门,寒风呼啸,雪花肆意飞落。

    视野里根本没有什么人,纯白的积雪掩盖了泥泞不堪的双港路。我始终是盲目地走着,没有地方可以去,也没有地方想去。最终我走进了一家网吧,那是我第三次上网,以前用李小洋的电脑上过两次。

    我学会了玩联众世界里边升级拖拉机,还学会了用Q与人聊天。但打字速度太慢了,基本上没人和我说话,最主要的是我不想说话。我用李小洋的电脑一般不会超过20分钟,谢多多必定来催我,他要给一个女网友发邮件,还有便是浏览黄色网站。我不习惯争什么,我知道那不是我自己的电脑,我可能找出的任何道理都无所谓道理。

    如果电脑是我的,谢多多自然无话可说,他也会像讨好李小洋那样讨好于我。他来了我便会走,我害怕他奚落我不会指法,打字只用左右手的食指和中指点来点去。那是很难看的,李小洋曾多次让我好好练习一下,我总是摇头。我改不了那习惯,我只能竭力去掩饰。我任何的掩饰都逃不过谢多多的眼睛,我所能做的,便是竭力地忍让,不和他发生什么冲突。

    为了别人的电脑和别人发生冲突,那是不明智的。谢多多会理直气壮地把别的宿舍人赶走,说资源应该先提供给本宿舍人。而面对本宿舍人的时候,他便会说,看看我和小洋的关系。事实上,李小洋很厌恶他,但李小洋是个聪明人,永远不会把那种厌恶显露在外。

    我向老板要了一台机子,每小时2元,让我很是吃惊。老板说,那还叫贵啊,你不知道上海深圳那边的网吧,每小时5块多。我说那边经济发达,地方不同嘛。

    老板很不屑地说,得了,知道地方不同就好了,你爱上不上,统一价格2元,你要是晚上来通宵可以便宜点。我问了一下通宵的价格,只要5元便可以从晚上11点上到第二天8点。随后先要了一台机子,让他定了半小时。也便是在那个时候,我遇见了松子和小猛他们两个,也是来上网的。

    嗯?这不是明哥嘛!小猛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拍了一下我的肩膀,笑着。

    松子迟疑着,也许他在担心着上次的事情。说实在的,我很想将他们狠狠地揍一顿,但他们如燕姐那张名片一样,是我目前所需要的。

    呵呵,松哥好,小猛好,真巧啊。我装出很自然的样子,笑着。

    嗨,继明好。松子赶紧从怀里掏出了香烟,芙蓉王。他那掏烟的动作,让我想起了他见到燕姐时那卑躬屈膝的样子。

    松哥客气了,我这不怎么抽烟,没给您准备着。我笑了笑。

    哪儿的话,都是兄弟,谁带了抽谁的。松子也自然多了。

    就是啊,都是好兄弟。小猛附和着。

    我微笑着接过烟,小猛连忙给我点上了。松子转而很关切地问着,对了,继明,你那手没事儿吧。呵呵,咱们三个可算是不打不相识啊。得了,等晚上咱们上馆子去,好好撮一顿。我请。

    芙蓉王的味道,本应该让人觉得高贵,可我抽到的尽是奢侈,还有奢侈背后的没感觉。烟和酒一样,让人浮躁,我喜欢喝茶,茶让人冷静,庐山云雾茶尤其如此。我像狼一样活在人群里,时刻都需要让自己保持冷静。任何的时候的不冷静,都可能是致命的,我说的是那要命却不值钱的自尊。

    我有一瓶精装的庐山云雾茶,李小洋送我的。他去了一趟庐山,和邻班那位姓洪的漂亮女生。带回来好多东西,大家都抢着要,连着几个宿舍没人喝茶,那瓶茶叶是唯一残留的。李小洋说,继明,我知道那茶适合你,专门给你带了一瓶。那时我忽地很感动,李小洋确实很聪明,至少在人际交往中如此。他不会忽略任何人,如同他不在乎任何人那样。

    我就喜欢别人感激我的感觉。那也是他的话,说话的时候,他醉了。

    小猛给了老板30元,自然也包括了我的那份。我们三个在网吧玩了足足5个小时。走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雪也停了。我都不知道自己刚刚坐在那里做了点什么,松子他们俩在玩CS游戏。我偶尔会看着,我喜欢那种血花溅落到屏幕上的感觉,有一种奇怪的快感,随即我会淡淡地笑着。

    我笑的时候,我的左手心会疼,刺心的疼。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