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醉倒的飞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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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醒过来的时候,天黑了,于是我接着睡。我再次醒过来的时候,_38605.html天又黑了,我只好继续睡。我发现我每次醒过来的时候,都是黑夜,寒风吹彻。我蜷缩在被窝里,脑海里没有丝毫清晰的意识。直到某个梦境里,我听见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随后惊醒过来,发现天终于亮了。那是腊月二十三的早晨,那天好像是灶神节。在我的家乡,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腊月二十四才是灶神节。好比一般情况下,别的地方都是正月十五元宵节,但我的家乡却是正月十六元宵节,烧龙灯送龙王。

    穿好衣服,我默默地坐在枕头上,使劲地回想着自己是哪天开始睡的。从口袋里找到手机,早已经没有电自动关机了。陈姐给了我手机和一块电板,却没有给我充电器,所以我肯定会回去找她的。我翻身下床,那时才感觉到自己的肚子实在饿得厉害,感觉到了饥饿,随之而来是饥饿本身莫大的冲击力,任何人都将被其冲垮。

    脚踩在地上,地板软软的。我拖着身子靠近了李小洋的桌子,那上边有一张2002年的日历。农历2001年腊月23日刚好是公历2002年2月4日,我回到学校是在1月28日,我一觉睡了六天。如果不看日历,我不会在意有什么特别的日子,看了我才想起,从南昌市回来的那天,其实就是我的生日。记得在父亲死的那年秋天,我还死缠着要他告诉我我到底是哪天什么时候出生的。他捏着我的鼻子说你是农历1982年腊月15日下午两点多出生的,还没说完他就开始沉思了,也许是对时间的不够确定。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喃喃自语:应该是晚上七点多吧。但随后又赶紧否定说,不对不对,是下午两点多,生你的时候在家里不行,后来抬到小镇的医院里,还是不行,说得到赣州市人民医院去开刀。只好赶紧把你妈妈抬到马路上,那时候还好,拦了一辆大班车,竟然也就让上了。到了赣州市人民医院,没一会儿你小子就出生了,头发乌黑乌黑的。

    父亲说到这些总是很高兴,我似懂非懂地看着他,但我的记忆实在太好了,好到让我厌恶的地步,所以至今依然记得那么清楚。说完这些,父亲还会习惯性地说起在母亲生我时候,他在赣州呆的事情。那时候没有钱,他每天只能到南门口去吃三毛钱一大碗的猪血,也就是说,他每天只吃一碗猪血。如此连续呆了一个多星期,堂叔才从家里弄钱来。我愣愣地看着那张精装的日历,莫名地情不自禁咬紧牙,冷笑着:那是你该死!

    洗刷完毕,往肚子里灌了几口自来水,穿回我的旧衣服。我想去吃点东西,食堂肯定没什么吃的,只能到校门口去。校门口左边有个菜市场,菜市场门口有卖米粉的,还有包子什么的。吃完了我想去上网,好久没有跟何小盐说话了。上网后我就不知道能做什么了,或者回宿舍去看电视,或者去找陈姐拿充电器和电板――但那样多不好意思,不过陈姐如此留一手的目的就是要我去找她,我要是不去找她,她肯定要不高兴的,所以我必须去找她。

    还有飞飞,不知道她在燕姐的酒吧工作怎么样了。我到底还是会记挂着一些人的,虽然我知道没有人值得我记挂。晚上如果可能,我想去酒吧里看看飞飞,看看换了份工作的她变成了什么样子。当然我去那里,主要还是想看看能不能碰见那个叫星期三的女子。她像一个谜一样充斥在我的幻觉里,尽管我的生活从来不曾出现过谜和幻觉,一切都有足够的真实和苍白。但星期三是个谜,殷红的红酒在她微抿的红唇间流转,我的眼神开始变得虚无缥缈,乃至情不自禁,迷失其中。

    吃过早点我没去上网,而是赶紧回到宿舍,换回了燕姐给我买的那身衣服。在回去的路上我还决定,我应该再去买一套稍微好一点的衣服,这样换着穿才像样。在舞会上,星期三虽然没怎么理会我,但明显不像在酒吧里那么中 文首发讨厌我。我暗想,同是一个人,换身衣服就不一样了。但这是我无法左右的,是这个社会长久以来的优良传统,任何人都会自觉甚至想方设法地继承它。

    走到宿舍门口,我忽然觉得穿回那身衣服去见陈姐不好,难免让她觉得我六天里没换衣服。陈姐和所有养尊处优的女人一样,特别爱干净,这点从她让我洗了三次澡才上床可以看得出。所以我决定先去买衣服,但细想了一下,学校附近基本上没什么好衣服,只好先到飞飞那里去,买了衣服换好再去找陈姐。

    飞飞住处的门这次不是虚掩的,而是敞开的。在门口都能闻到很浓的酒味,我愣了一下,径自走进卧室:飞飞趴在地板上睡着了,地板上好多呕吐出来的污物,她的脸刚好压在那些污物上,但她酣睡正香。我叹了一口气,没打搅她,走进厨房去找开水,所有开水瓶都是空的,只好重新烧了一瓶。

    水差不多温热了,倒了一半瓶在塑料脸盆里。端进卧室,放在凳子上,我坐在床边愣愣地盯着她熟睡的样子,好久,忍不住苦笑一声。然后把她抱了起来,拧了一条毛巾,把她脸上的污物拭干净了,再换了盆稍微更热一点的水,帮她洗了一把脸。我倒完水回来,发现飞飞坐在床头,漠漠地看着我,她醒了――也许早就醒了。我很不自然地向她笑了笑,然后小声说着,醒啦,你怎么喝那么多。

    她没有说话,似乎不想和我说什么。

    现在白夜酒吧上班了么,这些天我一直呆在学校,没出来过,也不知道你习惯不习惯那份工作。我顺手把脸盆放在凳子上,拧干了毛巾挂在靠背上,再把水端到床前。来,把袜子脱了,洗完脚在睡,那样暖一点。

    她愣了一下,然后小心地把身子移了出来,坐在床沿上。我俯下身,帮她把袜子脱了,然后帮她洗脚。她一直非常矜持,甚至有些莫名其妙。我的心里只有苦笑,我把她的脚抓在手心,她的脚,冰冷冰冷的。

    飞飞。我轻声叫了她一句。

    嗯。她终于应声了,声音很小。但那时我却不敢去看她的脸,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我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那样叫她的名字,叫了她,她应声了,接下来的台词我却找不到了。我都不记得自己原本想和她说什么,但我非常肯定自己是有话要和她说才叫她名字的,可在那刻我非常肯定的事情被我否定了。我只是用手小心地把水浇到她脚上,然后默默地搓揉着。在此期间,我一直没有抬头,直到温热的水慢慢冷却。

    我直起身,竭力地让自己去看她一眼。但目光只到她的下巴,却不敢继续往上移动了。于是我再叫了一声她的名字:飞飞。

    她应了一声,嗯。

    我想好了要和她说很多话的,不管什么话,随便说就可以了。只要不是像现在这样沉默着,但我几次张开嘴巴却没有任何声音。最后只是很小声地说了一句:我去倒水,给你拿抹脚布。飞飞依旧只是轻微地应了一声,嗯。

    我终于看见她的脸了,泪流满面,如我。

    我不知道飞飞为什么要哭,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哭。在飞飞看见我的眼泪之前,我端着水出去了。我在厕所里站了半晌,直到确认自己的脸上没有了眼泪的痕迹,才强装着笑脸走了进去。飞飞依旧愣坐着,泪落无声。我俯过身小心地将她拥在怀里,一言不发。良久,我才听见飞飞哽咽的声音。

    继明。她在叫我,我听着,却一直没有听到下文。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