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夜里我们做了好几次，每次做完都在阳台上休息，抿上一杯红酒。农历七月十五的月亮，魑迷鬼魅，斑驳陆离，装满了整个阳台。在月光落满子固路那条荒芜的街道之前，昏暗的灯光下，偶尔有焚烧的冥钱在夜风里飘飞。
我闻到了那种味道，很熟悉的燃烧纸钱的味道。记得在很多年前，每年的鬼节，父亲都会扎上好些纸钱，在扎好的纸钱表面涂上鸭血，然后念念有词地焚烧着。有一年，父亲说错了，他说，明明，呶，这些是烧给你爷爷的。我赶紧告诉他爷爷还没死，父亲愣了一下，说，噢，说错了。然后那年冬天父亲死了。此后每年的七月十五我都会给他烧些纸钱，烧给父亲的同时，我也烧给母亲和自己。那个时候，我会忍不住哭起来，跪在父亲的坟前，漠漠地看着随风飞起的纸灰。
那年鬼节，我没给父亲烧纸钱。我看着窗外飘飞的纸钱灰烬，走到窗户前，俯出身看着子固路上焚烧纸钱的人们。我莫名地想着，如果某天我死了，不知道会不会有人用这种古老的方式怀念着我，惦记着我。
星期三默默地看着我，漠漠地，欲言却止。
你说，人死了是不是真的会变成鬼魂，下到阴曹地府？我问。
她浅浅地笑了笑，苦笑，没说话。
还有人说，人死了可以上天堂，不知道哪些人才可以上天堂。我漠漠地说着。
反正不会是我。她咬了一下嘴唇，低垂着头，小声说着。
也不会是我。我苦笑。
你记得么，我们认识多长时间了？星期三走到窗前，倚着窗户，月光照在她脸上。她真的长得很漂亮，简直无可挑剔。难以描绘的鼻子，无法言说的嘴唇，眼眸里流转的是永远难以抹去的忧伤，眼神总是让人看着心疼。我静静地看着她，看着月光滑落在她脸上，看着这个让我心疼的女人。
看着她，飞飞永远只是个妓女。
她是第一个让我心动的女人，也是第一个让我心疼的女人。
不过我没想告诉她什么，也不管她知道什么。
我们认识半年了吧。我笑着。
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我是在什么时候么？她接着问。
记得，去年冬天。我应。
那我们认识就不止半年了。她笑，苦笑。
我笑，没说话。
如果某天我不见了，你会不会想我。她仍在问。
不会。
为什么。
我会去找你。
你说谎！
我没说谎，那半年你不见了，我去了好几次你住的地方，一直没有看到你。后来才知道你搬走了，我去了好多地方找你，最后却是你找到了我。你知道我不会轻易去找人的，所以一直不想告诉你我去找过你。我笑，对着月光笑。
我真的去找过她了。因为在南昌这座城市，渐渐就没有人让我想去找了。在最初的那段时间里，我偶尔会去找飞飞，尽管那时候她已经由“飞飞”变成了“小蜜蜂”。我走进飞飞的房间，经常看见她被不同的男人压在身下，她起初会有些尴尬，后来就不会了。她从男人的腋下探出头，招呼我要喝什么自己倒。后来我就不怎么去了，直到某天我走到门口，发现开门的是一个陌生女人。
飞飞也搬走了，我只能在白夜里找到她。我问她住在哪里，她没有告诉我。她说，你要找的飞飞已经死了，现在只有小蜜蜂，要过夜可以，不过得给钱。我以为我能帮她点什么，把她从发廊带换到酒吧，最后发现她还是当回了小姐，_38605.html只不过身价高了一些。
我低垂着头，小声地对星期三说着。
每个人都自己的命运，用不着谁来拯救谁。星期三抿了一口红酒，说着。
也许吧。我苦笑。
想不想知道我是做什么的？星期三问。她知道我想知道，那是她第一次主动提起这个问题，而我虽然想知道，却已经很清楚地知道，那是她不想说的。既然是她不想说的，我知道了也没什么意思，更何况我或多或少地猜到一些。
你说吧。我吐了一口气。
燕姐没有告诉过你？她忽然有些奇怪。从她有些的惊奇的表情，我想起了在酒吧打架的那夜。再加上随后半年里对酒吧内部人员的了解，我恍然明白过来，原来她也在酒吧工作，不过不坐班，只是陪客人喝酒，然后拿回扣。
所以你很讨厌我要你陪我喝酒？我问。
我觉得你中 文首发应该和他们不一样，毕竟一看就知道你是学生，学生就应该有学生的单纯，那种地方不适合学生。她小声地说着。但你终究还是被灯红酒绿的夜色淹没了。
你刚刚不是说了么，每个人都自己的命运，用不着谁来拯救谁。我也一样，我有我的命运。有些人看上去甘愿被淹没，然后被淹没；有些人看上去不愿被淹没，还是被淹没。其实迟早都要被淹没，有什么应该和不应该的。我漠漠地看着月光飘落在阳台上，飘落在她白皙修长的小腿上。她看着窗外，楼下的子固路，眼神疲惫。
然后，我们没说什么，接着做爱。尽管我觉得她还有些话想说，但她终究没有开口，我也没有问起。借着天花板上100瓦特的白炽灯，和阳台上苍白的月光，我第一次非常彻底地看着眼前这个动心的女人。她赤条条地躺在粉红色的床单上，耀眼的灯光让她每个部位尽现眼底，无处隐藏。
她的乳头和阴部，难以掩饰的纵欲的痕迹。
我看着她，她也看着我。
四目相对。我苦笑着，躺在她身边，将她拥在怀里。我的胸前滑动着她的眼泪，我能感觉到她的伤痛，尽管我不知道更为具体的事情。
比如她是怎么知道那些关于我的事情，还有她究竟叫什么名字，她肯定还有其他工作，那又是做些什么，为什么会在陈姐的舞会上看见她。我敢确定，那些都是她不愿意告诉我的，而我却也并没有那么浓厚的好奇心。
因为我知道，太好奇的人容易受到伤害。
早上醒来她不见了，没有任何留言，除了我胸口的那个红唇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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