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炎热的仲夏夜，我见到好多人。松子，聋子，金哥高个子他们一伙儿都在场。见着他们，问候了几句，我径直找了个靠墙的座位，要了一打银子弹。我不知道最近松子在做些什么，只知道他和聋_38605.html子走得特别近。我想，应该是什么都不做吧。在这个空虚的世界里，有什么人会有那么多事情来做。每天在同一条街道游荡，从上午到夜幕降临，然后消融在灯火迷离的夜色里。
兄弟，能不能来点刺激的？聋子靠了过来。我想他是没钱了吧，想蹭点酒喝。泡酒吧的人不是每个都能自己埋单，那些酩酊大醉的人未必是喝自己买的酒。
喝吧，我也快没钱了。我递给他一瓶啤酒，笑着。我曾经对聋子非常有好感，因为他是个讲义气的人。不过后来我发现，世界上讲义气的人很多，如果你有钱。聋子后来出现在酒吧，从来没有自己埋过单。而他在我意识里，曾经的讲义气逐渐蜕化成了无赖气息。从那天起我决定不再给他酒喝，如果他不能帮我做点什么让我开心，让我改变目前对他的看法。不过我自己不清楚有什么事情需要让他来帮我做。
不，兄弟，你小看我了是不是。聋子我有钱，今晚我埋单，你给我来点刺激的。他接过酒瓶，贪婪地喝着。看得出他渴了，从燕姐那里得知，她已经很少给松子差事了，因为他老是惹麻烦。所以松子也不太可能有钱买酒，他们两个的出现，只是给酒吧增加了两个人，并不增加任何的收益。因为他们都和吧丽比较熟悉，不太好赶他们走，虽然他们不消费。
聋子，你看你混那样，我认识你都满年多了，一点出息也没有。要想喝酒就得替人办事儿，你知道，酒是要钱的。我依旧笑着。
这样的话我已经对他说过很多遍了，他每次都是嘿嘿地笑两声，然后说，陈哥你说句话，要我砍谁，我立马就废了他。他那句话让酒吧忽地安静了瞬间，然后众人大笑，不再理会。我觉得自己很没面子，很想赶他走，可他毕竟曾经和我一起打过一架。我是个念旧的人，何况我本来也喝不了那么多酒。
那夜也不例外，我说完那句话，他马上就嘿嘿地笑了起来。接着重复着那句自以为很古惑仔的台词，我扭开头很不屑地笑着。我不想再跟他说什么。以往在这个时候他应该很识趣地走开了，不过那时却没想走开，依旧赖着。
陈哥你听我说，马上我有笔大买卖，很快就可以还你钱。这个，这个，今天能不能再借小弟五百。他又在重复着他的大买卖，我记得在几个月前他就开始吹起他的大买卖了。他要向我借钱，他已经欠下我五六千块了。他如此频繁地向我借钱，是因为他多了一个嗜好。一个很花钱的嗜好：吸毒。
白夜酒吧有好一部分人都在吸毒。每到凌晨两点左右，所有的瘾君子聚集在地下室里，欲死欲仙。毒品的提供者就是燕姐，所以没有人不听她的话。不过在2002年的春节后，多了一个提供毒品的人。那个人燕姐还不知道，瘾君子们自然也不会说，因为他的毒品更便宜，质量更精良。这个人就是我，我提供的毒品不是一般的白粉，而是冰毒，也就是甲基苯丙胺。我的货来自陈姐，我已经经营半年多了。
你要想控制一个人，确实没有比毒品更好更有效的东西。我只在聋子喝的啤酒里加了一点点，总共加了两次，他就离不开了。他说那啤酒真好喝，喝完就成仙了。我笑了，不说话。直到第三次，我才跟他说，因为我在啤酒里加了一样好东西。他忍不住追问，我告诉他学名，他竟然不知道那就是冰毒。然后他每次都来蹭我的啤酒喝，我告诉他，那样好东西价钱很贵还不容易买到，兄弟我也是穷人，如果他给我钱，我可以试着帮他买一点。于是他成就了我的第一笔小买卖。经他介绍和我自己的努力，客户逐渐增多。
我决定不再借钱给聋子，因为我知道凭他的本事，只怕这辈子都还不起了。我依旧会他免费提供给他一点点毒品，免得他狗急跳墙。毕竟我势单力薄，需要有人来替我宣传，增加客源，并且尽量少得罪人。松子的嘴巴没遮拦，所以他永远不会知道我贩卖毒品的事情，何况我本来就是一个小心的人。
有些事情，少一个人知道少了一份麻烦。
嗨，你好。这个人的声音我很熟悉，尽管他在我面前没说过几句话。当时我还在和聋子说话，我让他过几天到八一桥下来见，到时候再给他货，这几天就先忍着。就在这个时候，这个熟悉的声音在我耳边响了起来。
嗯？嗨，秦惑，对吧？好好好，请坐。我摆了摆手，让聋子走开，这样方便我和秦惑说话。但他坐下的时候，莫名地我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面对眼前这个和曾经的我一样贫穷的人，我能说点什么呢，想说点什么呢。我漠漠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他和我一样，过早地不再年轻了。但他的精神世界里，毕竟有太多东西和现实不吻合。所以他会在烈日下，对着水泥地面挥动着铁镐。
他抱歉地笑了笑，比午后在学校的时候礼貌多了。不知道他到底想明白了一些什么，我只知道他缺钱，从眼神和表情都能看出。钱是非常重要的东西，一个人要是口袋里缺钱，他浑身上下、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散发着贫穷的气息。
喝点什么？记得你不喜欢喝酒的，那来罐可乐吧。我招手唤来一个吧丽，让她给他来罐可乐。送可乐来的不是别人，而是飞飞，也就是小蜜蜂。她看了我一眼，我很难描摹出她此刻的表情。我勉强地笑了笑，说，小蜜蜂，最近过得怎么样，改天我们打炮啊。她愣了一下，随即笑开了，说，好啊，只怕你阳痿早泄啊。
哈哈，我还怕你受不了呐。我爽朗地笑开了。
好了，你继续混蛋吧。她摇了摇头，笑着。离开的时候，她很淫荡地凑在秦惑的耳边，小声说着，小帅哥，想不想和姐姐爽啊，很便宜的。随后扭着屁股走开了，我也不知道她从哪天起变得那么风骚，也许她一直就是如此欠操。
我白了她一眼，心里莫名地有些酸楚。
想和女人上床先得有钱。我举起酒瓶，笑了笑。
他没说话，小心地抿了一口可乐，低垂着头。
其实赚钱也不难，我有些事情需要人帮忙，如果你有意向合作，可以考虑考虑。我点了一枝烟，也给他递了一枝，他接住了却没抽。
在学校做事很累的，你也知道。我要你做的事情很简单，就是按时把我交给你的东西送给别人。只要完成任务，我就付钱给你，按次计算。我继续说着。
不，我，我这次来只是想向你借点钱。我还想在学校那边继续做，每天有20块的，不过得开学后一个月才能拿到，我现在吃饭都没钱了。同学差不多都回家了，在学校的也都不好开口。他说出的那番话似乎酝酿了好久。他说得很诚恳，不过不管有多诚恳，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希望我能借钱给他。
借多少？我问。中 文首发
不用多少，真的，几十块就够了。开学后拿到钱我马上就还给你，如果你怕我不还，我可以把学生证给你。他忽然变得很焦急，原先佯装的安静荡然无存。口袋里没钱，下一餐饭没着落，有什么人能真正安静下来？！
看来你很不愿意和我合作。我苦笑着。
没，我只是觉得到外边来做事很乱的，能在学校找到事情就尽量呆在学校，再说我要是没做完学校那边的，根本就拿不到钱的。他说着，往肚子里灌了一口可乐，灌得很急。他并不渴，并不想喝，只是想用这个动作来掩饰那些由贫穷带来的不安和委屈。
你在学校做了几天，我补给你钱，如果你帮我做事。我没看着他说话，因为我不想让他更加难堪。
不，那样不好，我只向你借几十块吃饭，等开学了就可以还给你。他低垂着头。
几十块也是钱，借钱是需要人情的，我们有么。我笑了。
那？要不，那算了吧，我再找找别人。他红着脸，小声地说着。
我要你做的事情很简单，不用太担心。如果你想通了，随时来找我，别说几十块，几千块我都借给你。我依旧笑着。
好的，谢谢你，那我走了。他红着脸站了起来，缓缓地走了出去，我紧跟了出去。他一直没有回头看，也许是没有勇气。他站在酒吧门口斜对面的那根电线杆下，愣愣地。农历七月十六的月亮，雪亮雪亮地悬在半空中，像一面镜子。
他在那里愣站了好久，随后，极为茫然地提起了步子，看来他得走路回学校了。
秦惑！我叫住他了。
他回过头，漠漠地看着我。
如果你想活得干净点，就永远不要接触像我这样的人。我微微地叹了一口气，说着。随后递给他两百块钱，再帮他叫了一辆的士。钱你拿着，不用还我，你也不用再来见我，我不愿意看到另外一个自己也被灯红酒绿的喧嚣所淹没。
我转身走了。
我愿意和你合作。就在我转身的瞬间，他说话了。
他是个聪明人，他肯定知道我在做些什么，我要他做些什么。
又一个我被淹没在贫穷的苦海里。
就在这时，酒吧里一阵别样的骚乱，尖叫不停，鬼知道出什么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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