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七月初夜


本站公告

    烦恼就如头发,每天都在掉,也每天都在长。

    “张队,京剧团的杜团长上吊自杀了。”这是今天早上他得到的第一条信息,他甚至还没来得及从杜老口中查证到一句有价值的话。

    现场完好无损,没有任何的凌乱,看得出杜老前还好好整理过一番。

    “昨天下班的时候,杜团长还好好的。”剧团的工作人员解释。

    “你确定昨天晚上你是最后一个离开的?”张小川问那个瘦高老人,据其他人介绍,他是剧团的勤杂工,大家都叫他任伯。

    任伯哆嗦着说:“我亲自锁的大门。走之前还到戏台这边看了看,当时杜团长一个人在这里,我劝他回家。他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就走了。确实是我亲自锁的大门。”

    “你是几点离开的?”张小川相信任伯不会撒谎,看他那副表情就知道绝对是一辈子的良民,多半这大半生还是头一回跟警察打交道。

    任伯想了想,回答:“我每天下班的时间不确定,必须等团里的人都走光了,我才能走。有时候有角儿要练戏,我就得一直陪着。昨天晚上我到家的时候看了一下时间,大概是九点多一点。”他低头算了算,继续道,“从这儿到我家要半个多小时,那么我是八点半左右离开的。”

    “杜团长呢,你确定你走的时候他已经走了?他自己没有钥匙吗?”张小川追问。

    任伯十足把握地说:“我亲自送他到门口,看他离开了才回来收拾,然后锁的门。”

    “这些椅子也是你收拾的?”张小川指着戏台下的一排排椅子。

    任伯看了下面的椅子,惊讶地回答:“昨晚我离开的时候还是乱糟糟的一片,怎么都这样整齐了?”下面的椅子整齐地摆成一排排,似乎有很多人正坐在底下聚精会神观看戏台上的这出好戏。

    张小川的脊背突然有种凉飕飕的感觉!

    现场确实没有任何他杀的痕迹,但张小川没有匆忙给案子定性,而是把剧团里几位资历比较老的演员、班底都叫到公安局。相比在京剧团,还是在自己的地头上比较塌实。可惜,那老几位全都守口如瓶,问了半天一无所获。这些老家伙,看来是吃了称砣铁了心,不会开口说话了。

    “何平,把嫂子叫过来一趟。”送走剧团的几位老家伙,张小川吩咐。

    剧团到公安局路程不算远,戴若容很快就赶了过来。

    “张队,小戴来了。”何平进来提醒道。

    “啊,”张小川回过神,忙招呼,“嫂子,辛苦你了。”

    “没什么,”戴若容还比较客气,“你是为杜老的事儿吧?”

    张小川点头称是:“你上次不是提起过你们团以前出过两位名角儿,叫程金定和杜离花吗?怎么刚才我问那几位老把式,居然都说不认识她们?”

    “我也觉得奇怪啊。”戴若容回答,“昨天你们走了过后,我就去查了查老戏班的资料,想给你们多提供一些信息。可是,我找遍了,也没找到程金定和杜离花的任何资料。”

    张小川越发觉得这件事蹊跷,又问:“嫂子是哪年进的京剧团?有关这两个人的事是听谁说的呢?”

    “我是戏曲学校毕业后到京剧团的,进来的时间应该是1990年。至于程金定和杜离花的事,倒不是在京剧团里听说的,是我母亲告诉我的。”戴若容说完,又补充了一句,“我母亲当年也算是半个梨园弟子,属于那种已经入迷的票友。”

    “那伯母她――”张小川问。

    “我母亲已经去世有七八年了。”戴若容回答。

    张小川抱歉地说:“真不好意思,嫂子。”

    “没什么,都过去那么长时间了。”戴若容回答。

    “嫂子你在剧团这十多年就没听人说起过这两个人的事?”张小川问。

    戴若容想了想:“平时也没特别注意,现在想想,好象剧团真的鲜有人提及。对了,我印象中唯一一次是当年我刚进团的时候,因为练功不刻苦,曾被袁先生批评过一次。”

    张小川越发觉得纳闷。

    “她当时生气地说,现在的年轻人,聪明有余,勤奋不足,要是有当年杜二小姐一半的刻苦,早就唱到国家剧院了。”毕竟是专业出身,戴若容模仿那种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称得上惟妙惟肖。

    “杜二小姐就是杜离花?”张小川问。

    戴若容回答:“应该是吧。当时我很不服气,所以就问她杜二小姐是谁。不过袁先生马上岔开话题,没有给我回答。这是我印象中唯一一次在剧团听到杜离花的消息。”

    “这个袁先生,肯定知道事情的真相,不知道什么原因能让她十几年不露口风。”张小川又问,“嫂子,你们剧团除了这几位,还有没有其他人能够提供相关资料的?”

    “这几年京剧不景气,剧团走的走,散的散,当年的好多人都已不知去向,就剩今天这几位是一直坚持在团里的。”戴若容颇有感触地说。

    “那么你把今天这几位的地址告诉我,我想去登门造访。”这可实在是下策,但没有办法,“对了,还有你们团那个任伯,他的地址也需要。”

    “那我回去给你发传真吧。”戴若容回答。

    郝乡乡等张小川送走了戴若容,才进门报告:“张队,我查过了。咱这边没有剧团那事的资料,好象当时根本没有立案。”

    如果真的如戴若容所说剧团连续死了两个演员,公安局怎么会不介入调查呢?

    “不过市长夫人的死有资料。”郝乡乡补充了一句。

    张小川点点头,这个他清楚,说是重大交通事故而已。

    这几个事件一定存在联系,不然那个车牌怎么会是当年市长专车的号码,或许那起交通事故也未必真是什么交通事故,其中另有隐情。现在事情的关键是要弄清楚程金定和杜离花的死。剧团的人越是三缄其口,越说明这里面有问题。可是如何撬开他们的嘴巴呢?

    张小川正在冥思苦想,刘笑远带着人回来了。

    “果真如我们所料,”刘笑远一进门就说,“当年2路车改4路车不止有公安局介入,还有市里的命令。”

    “市里?”张小川想起最近两次去请求停运4路车的情形,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停运的理由是谣言四起,影响安定团结的大好局面。”刘笑远说。

    又是影响安定团结的大好局面!官字两张口,停也是这理儿,不停也是这理儿。

    “当时连李师傅都不知道那串命案的事,怎么能说是谣言四起呢?”张小川有点不解。

    “我也有这个疑问。可是真要深究下去,该去查当年的市政府班子了。”刘笑远无奈地说,“谁去?你去查么?”

    张小川笑道:“这条线算是到头了。不过能有这些收获也很不错。”

    “你这边情况怎么样?”刘笑远问。

    “一无所获。”张小川回答,“剧团矢口否认有过程金定和杜离花这两个人。”

    刘笑远的兴致一下被提起来了:“这倒是个有趣的事情。”

    周寒成家的保姆终于有异动了。

    听到这个消息,张小川心里一喜,赶忙把周家的任务交给刘笑远。

    “乡乡,张队的心思我知道。”刘笑远在路上突然说。

    郝乡乡听得不明所以,也不知道是真傻还是装傻。

    “黄局长就是听过《六月雪》之后死的,小川不告诉我,”刘笑远叹道,“可是,这事能瞒得了我吗?”

    “你都知道了。”郝乡乡没觉得吃惊,如果刘笑远一直不知道,那才真是不可思议了。

    刘笑远点点头,说:“其实真的没必要,我会怕什么呢,最坏的结果不过一死。”

    说起死,郝乡乡难免不想起张克,神情不由黯淡下去。

    “周家阿姨已经让孩子从北市一中退学了,”刘笑远赶紧岔开话题,“看来是得到了什么消息,准备离开北市了。”

    郝乡乡略微整理一下自己的情绪:“可是我们监控组的人没有发现她跟周寒成联系过?”

    “监控组的人哪能事无巨细都注意到,现在的通讯手段要联系上一个人还不容易。”刘笑远说。

    “那倒也是。”郝乡乡点点头。

    “乡乡,你说当年咱局里为什么没调查剧团那事儿呢?”刘笑远问。

    “那还不简单,”郝乡乡回答,“人家没报案呗!”

    “还有,老肇说那具尸骸是中毒而死,”刘笑远又分析道,“如果那具尸骸真是她们中的一个,那么她的死应该不属于十八年前那串离奇命案。”

    “我觉得也是,既然咱们这边没有立案侦查,她们似乎跟冥钞案没有关系。”郝乡乡点头道,“可是,我总觉得它们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张队不是正在那边查吗,咱们就等他的好消息吧。”

    张小川本想带郝乡乡到这边来,犹豫再三,还是让她跟刘笑远走,希望跟周家保姆好好交流,相信能有所收获。以前,对吴局的告诫,他还抱着怀疑的态度,随着事态的发展,现在似乎不得不相信。

    他把第一个目标对准了任伯,他总觉得那老头那天在戏台上的说辞不太真实。在剧团几十年,就算他没登台演戏,看也该看会了吧!

    因为杜团长的离去,剧团里笼罩着一层悲伤的气氛。在戴若容的指点下,张小川在戏场子的角落里找到了任伯。任伯两眼直勾勾盯着戏台,上面的大帐子已经换了新的。这个老头看到张小川仍如上次那般战战兢兢。

    “任伯,没什么。”戴若容安慰他,“张队长就是来了解剧团的一些情况,你知道什么尽管说。”

    任伯不住点头。

    “张队长,我还有些事要忙。”戴若容说,“要不你们到我办公室去谈吧。”

    “你先去忙吧,”既然任伯喜欢这个地方,张小川觉得还是在这里谈比较放松,“我们就在这里,一样的。”

    何平也在一边说是,戴若容没再说什么,离开了。

    “任伯,杜老这个人平时待人怎么样?”张小川怕影响任伯的情绪,所以先从侧面问起。

    任伯颤颤微微地回答:“杜团长是个好人,对团里每个人都像亲人一样。特别是我这把老骨头,要不是他,早被赶出京剧团了。”

    “杜老平时性格怎样?他最近没遇上什么烦心事吧?”张小川继续问。

    “杜团长是个心宽气顺之人,平时很少生气的。”任伯回答。

    如此说来,金鱼池的尸骨确实隐藏有大秘密,才让老辣的杜团长也不禁动容,他的死多半也与那具尸骨有关。

    “如果让你猜测,你认为他为什么要自杀呢?”张小川追问。

    “人老了,心里的想法谁也猜不准。”任伯回答,“虽说他是咱们团的团长,可不见得他就过得比我好。他一个人孤苦零丁生活了十几年。”

    “他家人呢?”张小川问。

    “他夫人早在十多年前就死了。”任伯答道。

    “他没有儿女吗?”张小川又问。

    任伯嘴角动了一下,似乎像说什么,又生生忍住了,想了一阵,才回答:“我印象中他无子无女。要不然,也不至于一个人过这十几年。他其实也苦啊。”

      “你还记得程金定、杜离花这两个人吗?”张小川觉_38605.html得差不多了,就抛出关键问题,“她们是你们团出的名角儿。”

    任伯思索了半天:“我们团鼎盛的时候可是名角倍出,生旦净末丑,各个行当都有名角儿。一时间我还真记不起有这么两位了。”

    “你再仔细想想。”张小川希望这个任伯不是在装糊涂。

    任伯摇摇头,道:“我是真记不起来。人老了,记性真是变差了。昨天的事今天我都记不住,何况十几年前的人。”

    十几年前?张小川暗道,你不记得这两个人,怎么知道是十几年前的人?看来这个任伯并不是真的糊涂,而是在装糊涂。

    张小川不想当面揭穿他,笑笑道:“那好,任伯你再想想,想起了和我们联系。要不,你带我转转新戏园子吧。”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