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队，你不是说要亲自查四路车的情况吗？”何平疑惑地问，“怎么让刘队过去了？”
前面亮起了红灯，张小川踩住刹车，眼睛盯着前方：“不知道剧团这边会有什么变故，还是我来比较好。”
何平若有所悟，点点头。
“铃――”张小川的手机在响，此时前方的红灯已经变绿，他不方便接，随手把电话递给何平，“你接一下。”
“啊――”何平通话过程中显得很吃惊，不时抬起头看张小川，“好，好，我马上给张队汇报。”
“又有人遇害了？”张小川问。
何平点点头，又摇摇中 文首发头。
公交二公司4路车调度指挥室里，谢经理正在埋怨：“我说刘队长，你这次可把我们害苦了。你这一停运，咱们这个月的奖金可就泡汤了。”
刘笑远笑着应道：“是你的奖金重要，还是老百姓的生命重要？实话告诉你吧，最近4路车沿线发生了好几起命案，事情严重得很！”
谢经理听说发生命案，马上改口道：“跟咱们这路车没啥关系吧！4路车是连续多年的优秀车队，没发生过一起意外的。”
“谢经理，有没有关系尚待查实。”刘笑远顺势往下说，“我们此行就是向你们了解了解4路车的运行情况的，希望你能配合。”
谢经理嘟嘟囔囔，好在终究没有再说什么，转身指着背后的十数个屏幕：“这是4路车的沿途路线。从最近的监控资料来看，一切正常。上次你们说十二点后仍有4路车运行，这是完全不可能的，我们至今没有发现任何相关录象。”他顿了顿，提高音量强调，“4路车从开通至今没有发生过一起事故，曾多次被上级评为先进班组。”
刘笑远点点头，问：“4路车是哪年开的？”
“1984年。”谢经理又想了想，“具体是几月份我记不清了，不过肯定是84年。”
84年？刘笑远一惊，看看一边的郝乡乡，发现她也停止了笔录，望着自己。
“到底是几月份？”刘笑远随即追问。
“这个很重要吗？”谢经理不解地问。
刘笑远点点头。
谢经理想了想，说：“我是92年才来的，这个不是很清楚。我去问问李师傅，他在二公司开了一辈子公交。”
“请把李师傅叫来问问。”刘笑远说。
谢经理为难：“李师傅已经没在公司了。”
“他退休了？”刘笑远问。
谢经理点点头。
“你能联系上他吗？”刘笑远忙问。
“我试试吧。”谢经理从办公桌上找出电话薄，翻查起来。
趁这会儿，刘笑远向郝乡乡投去询问的目光。郝乡乡耸耸肩，把笔录本递过来，指指上面的文字――1984年4路车开通。她还特别在1984这几个阿拉伯数字上打了着重号。
又是1984年！刘笑远心里越发沉重，1984年到底有多少疑团还没有解开？
谢经理在电话里哼哼啊啊半天，终于挂了电话：“李师傅病了，听他家里人说在医院呢。要不，你们去医院看看？”
“你怎么不多问问谢经理4路车的其他情况啊？”车上，郝乡乡疑惑地问。
“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不如直接去找李师傅。”刘笑远回答。
市第三医院住院部5楼7号房，刘笑远和郝乡乡找到了李师傅。刘笑远拎着水果，和郝乡乡轻轻走了进去。
李师傅一家人正在为什么事情激烈争论着。李师傅的声音格外大，生病的人还这么大火气？
北大街改造现场一片混乱，全因老戏园的金鱼池里挖出了一具男尸和一具白骨。尽管当地派出所已经封锁现场，但周围闻讯赶来的人还在不断增加。中国人喜欢凑热闹的本性在这种场合体现得淋漓尽致。
“是谁先发现的？”张小川问。
“在这儿施工的工人。”旁边有人回答。
“老肇，你看这――”张小川把技术中队的老肇叫了过来。
老肇搞尸检已经很多年了，以至于张小川总把他那瘦骨嶙峋的手和白骨联系在一起。
“黄局长应该是昨晚上溺死的。至于这具尸骸，是女性，死亡时间至少十年，年纪不大，有中毒迹象。具体情况需要做进一步鉴定，明天给你答复吧。”
张小川点头同意，又看了看现场后起身离去。
“张队，刘队回来了。”何平过来说。
张小川刚赶紧出去接住他们：“你那边有什么发现？”
刘笑远接过何平送来的纸杯，喝了一口茶水，算是润润嗓子：“今天我们居然找到了李芳的叔叔，你说巧不巧？”
“李芳的叔叔，你们找他干嘛？”张小川略感诧异。
“他叔叔在公交公司，开4路车的，开了二十多年。”刘笑远解释道。
“他提供了什么线索？”张小川相信这个人的出现应该有价值。
“4路车是从1984年9月份开始运营，也就是那场大火发生之后，之前这条路线也开过一条公交，不过是2路车。”刘笑远娓娓道来，“从2路车到4路车，李师傅一直在跑这条线。”
4路车果然有名堂！听了刘笑远的叙述，张小川有一种柳暗花明的感觉，连忙问：“为什么2路车要改成4路车？”
“我也这样问了李师傅。他给我讲了一些他年轻时的见闻。”刘笑远回答，“他说当时他到公交车队的时间还不长，所以车队经常让他开夜班。有一天，下着大雨，有个女子上车来，买票时掏出了一张100元的钞票，还对售票员说，她有的是钱，不用找她了。那个时候根本没有百元面额的纸币，大家都以为她精神有问题，最后是李师傅自己掏钱给她买了票。到终点站时，那女子已不见踪影，至于什么时候下的车，李师傅没看清，问售票员，居然也不知道。”
“买冥钞的女子？”张小川脑子里闪过周寒成的描述，脱口而出。
刘笑远未置可否，继续说：“李师傅说，这名女子不止一次坐他的车。每次都是拿出一张100元的钞票，然后每次都是李师傅掏钱给她买的票。有一天，李师傅生病了，出不了车，车队就让另外一名司机替他的班。那司机也不知道是开玩笑还是真的，非要那女子换成十张十元的纸币，他才肯收；那女子果真换了，还给了二十张十元大票；结果第二天，司机和售票员都死了，身上各有一张100元的冥币。”
张小川思索了一会儿，说：“这件事应该是18年前那串命案中的一件吧！”
刘笑远点头道：“死亡事故发生后，李师傅才回忆起，那女子第一次上车时天正下着大雨，透过镜子，李师傅依稀看到她身上似乎没有一滴雨水，车厢内连个脚印都没留下。后来他把那女子的事情给上面汇报，2路车停了半个月；之后就发生了那起大火，大火过后这条线就改成4路车了。”
“他到现在为止也不知道那条线沿途曾死过那么多人。”郝乡乡补充道，“至于2路车改4路车，我想可能当时的公安局在这里面也发挥了一定作用。”
一边的何平不住点头：“我就说怎么北市一直没有2路车呢。原来里面还有这些波折。”
如果公安局真的介入了这次调整，到底吴叔叔还有多少事情没有告诉自己？张小川脑子里浮现出当时自己早三要求继续追查李芳案时，吴雁雄脸上的不快。
“现在李师傅家里挺困难的，两口子都失业了，”郝乡乡同情地说，“这段时间李师傅刚做了手术，本来应该在医院多呆几天的，因为钱不够，正闹着要出院呢。”
“为公交公司干了几十年，他们也不去救助一把？”张小川略有些气愤。
郝乡乡叹道：“现在的事，求神不如求人，求人不如求己！”
“对了，你们怎么知道他是李芳的叔叔？”何平好奇地问。
“我们正准备离开，李芳父母刚好来看望这个弟弟。”郝乡乡回答，“我和李芳父母接触过几次了。”
“何平，你通知剧团的人了吗？”张小川问。
“剧团这几天忙成一团糟，我都通知几次了。”何平回答。
“干脆我们去一趟吧。”张小川说罢拿上衣服出了门，剧团发生的种种跟最近的案子似乎有某种暗合。
“嫂子是剧团的副团长吧。”张小川问。
“恩，”驾驶位的何平应了一声，“她呀，比我还忙。”
或许是何平的关系，戴若容很快把他们杜老团长也请来，配合张小川的调查。这位老团长少说有七十多岁，不过精神矍铄，据说当年是演须生的，果然余威尚存。
张小川不想饶太多圈子，开门见山地问：“杜老，你可知道老剧团那边发生的事情？”
老人说话不紧不慢：“听说北大街出了命案。剧团都搬出来这么久了，这事如何跟我们有瓜葛？”
张小川笑笑：“看您说得，我们只是找您了解一些情况而已。”
旁边的戴若容问了一句：“张队长，那死的是谁？”
“市招商局的黄局长。”张小川随口回答。
“啊！”戴若容像是大白天见了鬼，惊叫出来。
“嫂子你――”张小川相信戴若容如此失态肯定有问题。
“没什么，只是觉得太突然了。”戴若容不好意思地笑道，“几天前我刚碰到过他，他还告诉我，他听到北大街有人唱戏呢。”
张小川心里一惊，刘笑远不也在听京剧《六月需》吗？
“那边还有人没搬？”老人诧异地回头问。
戴若容摇摇头，说：“不清楚。那天傍晚路过北大街，刚好碰到黄局长，他说夜里听到有人在老园子排戏。”
老人赶紧端起茶杯，低下头喝了几口，然后问张小川：“张队长，你还需要了解什么？”
“杜老，金鱼池子里除了黄达的尸首，还有一具不知名的尸骸。对此，我们感到很困惑。”张小川注意到老人端茶杯的手微微颤动，尽管脸色如故，可张小川能感觉到老人心里的起伏波动。
“小戴，我身体有点不舒服。你招呼一下张队长，我去休息一下。”老人突然起身告退。
面对这样一个老人，张小川不好勉强，只得起身感谢几句，任他离开。送走了杜团长，张小川只好把希望寄托在戴若容身上。
“嫂子，听说你们剧团十几年没排过《六月雪》了。”张小川问，“这是怎么回事？”
“因为以前排演过程中死过三个演员，以后再没排过。”戴若容又压低声音补充，“张队长，我觉得黄局长死的很蹊跷。几天前他告诉我，他在北大街听叫有人排《六月雪》，还是夜里。”
“你对那几名演员有印象吗？”张小川又问。
戴若容用心回忆：“我从小在北大街长大，我母亲是铁杆京剧票友。我记得从前市京剧团最出采的一直是那出《六月雪》，每次上演场场爆满。演这出戏的都是名角，不是名角也会被捧成名角，像什么程金定、杜离花都是靠这出戏出的名。当时的市长也是戏迷，他夫人还曾是我们剧团的名角儿呢。”
“他夫人也演过《六月雪》吧？”张小川问。
“是啊，但凡当时的名角，都以演这出戏为荣。”戴若容回答，“不过她做了市长夫人后就没再演戏了，改任市文化局的局长，挂我们团的名誉团长。”
“她是叫孙小红吧。”张小川问。
“对。”戴若容似乎有点诧异，“你怎么知道？”
“还不是案件需要查过一些情况。”张小川笑笑。
“何平，还真得感谢嫂子，”在车上，张小川对何平说，“提供了不少有价值的东西。”
“真没想到这事还跟剧团扯上了关系。”何平摇摇头，“越来越复杂了。”
“你对程金定、杜离花的死有什么看法？”刘笑远听完张小川的叙述，问。
“我觉得金鱼池中的一具尸骸肯定是其中之一。”张小川指着技术中队那边送过来的报告，“女性，年纪25岁左右，身高165，这一切都符合她们二者的特征。不过其骨骼内氯胺酮含量相当高，死者生_38605.html前似乎长时间服用这种麻醉剂。”
“有人故意给她下毒？”刘笑远看看大家。
张小川点点头：“不排除这种可能。”
“当时剧团有人失踪，难道就没有立案追查？”何平问。
“一会儿你去找找，看有没有这件案子的资料。”张小川吩咐郝乡乡。
“张队，颜大记者来了。”外面有人在喊。
“让她等一下。”张小川话音未落，颜丹沉已经推门而入。
“我也是你们中的一员。”颜丹沉完全忘记了自己的本职工作是记者。
“记者的嗅觉就是不一般，”郝乡乡笑问，“颜姐是听说北大街的事了吧？”
“恐怕早就传遍半个北市了。我要是还不知道，我这记者还能混下去吗？”颜丹沉回答，“希望我没打扰你们，请继续。”
自从报社老王死后，局里对颜丹沉跟进本案调查也没有过多干涉，不过吴雁雄让张小川提醒颜丹沉，在没有得到许可之前，这件事情不能有任何报道。只要能介入案件调查，颜丹沉什么条件都能接受。不过她还要赶其他的专题，所以也没有把太多心思放在这边。
天空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了。
刚刚搬到凯旋路的市京剧团逐渐安静下来，经过几天的折腾，算是有了新家。
“杜老，您还不下班？”急着往家赶的剧团演员问。
“你们先走，我再去看看场子。”这个老人为剧团操了一辈子的心，他对剧团的感情大家都理解。
这几天大家都很努力，一个规模比以前更大的戏场已经初见雏形，诺大的戏台上，流苏幔布随着外面吹来的风轻轻摆动，像有只手在温柔地抚摩着。
老人眼睛直直盯着那个空旷的舞台，一动也不动。良久，两行老泪从他眼角缓缓滑落下来。
市政府宿舍三楼，吴雁雄的家里。
“小于，你给我买的安眠药在哪里？”吴雁雄在问他老伴儿。
小于全名于再芬，市妇联主席，算起来级别比吴雁雄还高半截。
“你啊，最近老是半夜就醒，醒了就半宿半宿睡不着，光靠这安眠药可不行。”于再芬埋怨道，“要不，你在家休息几天吧。你拉不下老脸，我去给老赵说说。”
吴雁雄阻止道：“你别给我添乱，现在局里已经够乱了。”
“今天听说老黄遇害了，冯市长还亲自去了现场。怎么，冯市长给你这个吴局长提意见了？”于再芬找出安眠药递给吴雁雄。
“哎，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服。我都到这把年纪了，居然又碰上这档子事儿。”吴雁雄叹了口气。
“怎么，老黄的事很棘手？”于再芬坐了下来，随手摁开电视。
“何止棘手啊，恐怕会要了我的老命。”吴雁雄仰头靠在沙发上。
“你，这话是怎么说的？”于再芬把视线从电视上转移过来，“你老糊涂了啊！谁会咒自己的。”
“小于啊，”吴雁雄闭上眼睛，“你还记得十八年前剧团的事吗？”
“啊――”于再芬手一抖，遥控板都掉到地上，“你怎么提起这件事了？”
“今天剧团那边除了老黄，”吴雁雄无奈地说，“还挖出了一具十多年前的尸骸。”
于再芬捡起地上的遥控板，面色苍白，似乎十八年前的那些事连她这个局外人都讳莫如深。
“这么说，当年杜姐真是死在剧团里的？”于再芬再怎么努力，还是控制不住声音颤抖。
“还不知道到底是杜姐或者程金定。”吴雁雄摇摇头，“小川他们已经去剧团查过了，恐怕还会再去。他们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于再芬沉默了半晌，感慨道：“小川这孩子，跟他爹当年简直一个样。”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