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就是东方苏云的八十大寿,他的干女儿高林嫒一大早就赶来了,并为他买了一只高档的生日蛋糕。这只蛋糕的外形是一只硕大的寿桃,青翠艳丽,造型逼真,是她提前三天到糕点店预订的。尽管她仍然没有从发现恐吓信的阴影里彻底解脱出来,精神疲惫,心力_38605.html交瘁,但是,为了东方苏云这个八十岁的生日,她还是努力让自己能快乐起来,不要让他老人家察觉到什么不祥的征兆。她感到,她将东方苏云躺在病床上说过的话告诉了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已经是对他最大的不孝与卑鄙的出卖了,这是多么大逆不道而又伤天害理的事情啊!而且,凶杀案的发生或许就与自己的无耻出卖有关,她必须尽量带给他以欢乐,加倍地偿还这份丧尽天良的孽债,以图能自己安慰自己。
东方苏云从来不去富丽堂皇的酒店过生日,喜欢在家里与亲人们庆贺一番,自得其乐。他觉得,过生日就是感觉一种轻松的气氛,享受一种温馨的亲情,不必大张旗鼓,兴师动众。本来,今年是东方苏云的八十大寿,理应与往年有所不同,市政协主席还张罗着亲自操办,并邀请市主要领导参加,高林嫒和马正光也都做好了到酒店庆贺的思想准备,这都被他老人家一口否决了。
高林嫒和马正光忙着准备中午饭的时候,东方苏云就坐在会客室里无所事事地看电视。电视是马正光为他打开的,东方苏云原本在厨房里帮着他们摘菜,马正光和高林嫒怕他劳累,硬把他架到了会客室。将东方苏云搀扶到沙发上,马正光随手拿起电视遥控器,打开了电视机。
电视机显示出的恰巧是齐南电视台的都市频道,播出的又正是专题片《金马山探险记之一》。这时候,片子已经进入了尾声,图像是一只变形的军用水壶上刻有“陈传宏”三个字的特写,一个沉重的男低音发出了一连串的问号:陈传宏先生的军用水壶怎么会跑到金马山上来?那么,他去过金马山吗?如果去过,他什么时间去的?又为什么而去?是去寻找珠璧佛的佛头吗?他最终找到佛头了吗?这是一个谜,一个等待人们解开的谜。
马正光自然被电视里播放的内容吸引住了,他站在一边认真地看着,直到片子结束。现在,他已经对陈传宏先生有了一个比较全面的了解,东方苏云还主动向他介绍了他们之间的手足情谊,说到陈传宏不慎从脚手架上掉下来而死于非命的时候,他老人家更是跌足捶胸中 文首发,欷?不已,就像悲剧刚刚在今天发生一样。但是,陈传宏是否去过金马山的事儿,东方苏云却从来没有向马正光说过。
“先生,陈传宏先生也去过金马山吗?”马正光看到这里,禁不住问道。
东方苏云听罢,脸上马上露出一副不屑一顾的神色,说:“你说,他去没去过金马山,我怎么会知道呢?”
马正光发现自己的问话意外地让东方苏云先生不高兴了,连忙检讨说:“对不起,先生,我不应该问这样愚蠢的问题。”
东方苏云摇摇头,表情揶揄地说:“不是你愚蠢,是拍这种片子的人愚蠢,大大的愚蠢!你想想,拍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有什么意义?”
“毫无意义,先生。”马正光拍马屁似的说。
“凭几个毛头小子就能找到珠璧佛的佛头?天大的笑话!”东方苏云心存不满地说。
“肯定找不到。”马正光俯首帖耳地站在一旁,说。
“我看啊,这些人纯粹是故弄玄虚,哗众取宠,浪费观众的时间,不负责任啊!”东方苏云在地上用力敲了两下紫檀拐杖,气呼呼地说。
“先生说的是,您千万别生气啊。”满脸歉意的马正光说。
“好奇之心,人皆有之,不能怪你,实际上,这也不关我什么事,我又为什么要生气呢?”东方苏云摊开双手,淡然一笑,说。
“好,先生,我去准备午餐了。”马正光说,转身欲走。
“等一下,我问你一件事。”东方苏云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说。
马正光停下脚步,说:“先生,您要问什么?”
“你最近有什么心事是不是?”东方苏云直言不讳地说,“我发现你的脸色不是很好看,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马正光听罢,心里一怔,神色不禁有几分慌张。那么,他能将妻子孟春秀来到齐南逼迫他离婚的事情告诉东方苏云吗?祸起萧墙,他是罪魁祸首,始作俑者,他能将自己的外遇告诉东方苏云吗?马正光思来想去,答案是否定的,这是因为,他知道,东方苏云对婚外恋之类的社会不良现象总是嗤之以鼻,深恶痛绝。
“先生,家里出了点小事儿,没什么,我会处理好的。”马正光强作笑颜,说。
“好吧,你不想说,我也不再问了。”东方苏云宽宏大量地说,“强人所难的事情我从来不做,你去忙吧。”
“好的,先生。”马正光如释重负,说。
目送马正光退出会客室,东方苏云再次将目光投到电视屏幕上,但是,现在已经开始播出健美操指导了,他拿起遥控器,关掉了电视。
在沙发旁的红木茶几上,放着一张几天前的《齐南晚报》,就是刊有寻找中国向导照片的那个《老照片里的故事》专版,这是马正光特意从四十多个版中专门挑出来让东方苏云过目的。他以为,这是与佛雕有关的信息,东方苏云一定会感兴趣。
“先生,这张照片挺有趣的,您不妨看一下。”当时,马正光手拿报纸来到会客室,对东方苏云说。
东方苏云正在给窗台上的一盆含苞欲放的玉兰花浇水,他放下喷壶,转身接过报纸,迅速扫了一眼,说:“这种陈谷子烂芝麻似的老照片在省市图书馆里都有的是,一摞一摞的,不稀罕啊,或许是有人拿出来逗人玩的,不必当真啊。”
实际上,东方苏云看到照片后心里蓦地一惊,他分明意识到,向报社投出这张照片的人肯定是冲着珠璧佛的佛头来的,很有可能与给他写匿名恐吓信的人是一伙儿。那么,电视上播出的金马山探险寻宝队又是什么目的?他们果真相信珠璧佛的佛头就藏在金马山上吗?他们是自愿找乐还是幕后另有人指使?现在,东方苏云仍然非常自信地认为,珠璧佛佛头的藏身之处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世界上绝对不会再有第二个。那么,最近以来各种接踵而来的奇怪现象又如何解释?匿名的恐吓信、离奇的凶杀案、莫明其妙的老照片、不可思议的寻宝队……针对珠璧佛佛头一连串匪夷所思的事件让他寝食不宁,坐卧不安。但是,在人们面前,他必须装出一副漠不关心而又轻松自在的样子,而在内心里却随时都在密切注意着各种信息,一时一刻也没有放松过。况且,前几天邮差再次给他送来了匿名恐吓信,信的内容与先前并无大的不同,只是口气越来越强硬,为他规定了最后的期限,他甚至已经预感到,还会有什么重大的事情要发生,对手们精心策划,磨刀霍霍,针对他的行动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时刻也没有放松,自己正面临着死亡的威胁。那么,自己应该怎么办?能向警方求助吗?
东方苏云想这些东西的时候,陈忠明就在妻子夏梅的陪伴下到来了。
“东方老伯,我和忠明给您老人家过生日来了。”夏梅将一只美丽的花篮放在会客室的正中,笑容可掬地说。
“忠明侄儿呢?快让他进来。”东方苏云马上恢复了常态,拄着拐杖站起来,看着院内,心情急切地说。
陈忠明是由保姆推进来的,他坐在轮椅里,漫无目的地巡视着整个院落,摇头晃脑,眼神幼稚,就像一个对什么东西都好奇的孩子。
夏梅再次来到院里,与保姆一起把轮椅推到了东方苏云的会客室门口。
东方苏云扔掉拐杖,迅速走上前来,亲手将陈忠明的轮椅拉到自己的身边,目光慈祥地看着他,说:“忠明侄儿啊,告诉我,近来可好啊?”
陈忠明的眼珠翻了翻,扭头看着窗台上的玉兰花,表情木然地说:“你们看,那花真好看。”
夏梅见状,神态尴尬地说:“老人家,你看,他这不是很好吗?您老放心就是了。”
“这就好,这就好。”东方苏云俯下身来,为陈忠明整理了下有些零乱的头发,和颜悦色地说,“夏梅啊,看到忠明这个样子,我就知道你是多么不容易,心里就不是个滋味儿啊。”
“东方老伯,我也挺好的,这么多年了,也习惯了。”夏梅若无其事地说。
“不容易啊,你真的不容易啊!”东方苏云泪湿眼眶,说,“夏梅啊,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吗?尽管说出来,我不会袖手旁观的。”
夏梅急忙摇头说:“没有,您老人家就别惦念了。”
两人正说着,高林嫒从厨房里过来了,看见陈忠明和夏梅便赶紧热情地打招呼:“大哥,大嫂好!”
“林嫒妹妹好!”夏梅亲切地说。
“大哥,大嫂,菜已经做好,咱们请老人家入席吧。”高林嫒挽起东方苏云的胳膊,说。
“好的,让老伯先走。”夏梅推开陈忠明的轮椅,给东方苏云让开了路。
东方苏云站着不动,执拗地说:“还是让忠明先走吧,你们知道吗?在我的心里,他永远都是第一位的,谁也不可以代替。”
夏梅知道老人家的脾气,就顺从地推起轮椅,向餐厅走去。
东方苏云在高林嫒的搀扶下,尾随其后。
不多会儿,《祝你生日快乐》的歌声自餐厅里传出,欢乐的气氛在整个庭院里弥漫开来。齐南市副市长成博的秘书钱强就是在这个时候按响了东方苏云庭院大门的门铃,当然,成博就站在他的身后,等待着有人出门来迎接。
对门铃声第一个做出反应的自然是高林嫒,她一直心不在焉,左顾右盼,等待着成博的如期而至。她三步并作两步,迅速跑到院门口,打开了院门。
“爸爸,成市长来看您来了。”高林嫒一边带着成博往会客室里走,一边向餐厅里的东方苏云高声喊道。
东方苏云在马正光的陪同下来到会客室,成博走向前去,一把握住他的手,亲切地说:“老人家,今天是您的八十大寿,非同寻常啊,我代表齐南市委和市政府向您老人家表示最诚挚的祝贺,祝您老人家心情愉快,健康长寿!”
对于分管齐南市文化工作的成博副市长,东方苏云不但认识,还是有一点交情的。但是,他早就听惯了这种官场上冠冕堂皇的外交辞令,虚情假意的,没有一句是肺腑之言,连几岁的孩子都听得出来。
“谢谢了,谢谢领导们还惦念着我这个行将就木之人啊。”东方苏云抬手示意成博在沙发里坐下,面带微笑,说。
“老人家,这是应该的。”成博在沙发里坐下,看着高林嫒和钱强将他带来的花篮摆放在东方苏云的跟前,说。
“你们那么忙,全市有多少事情等待着你们去干啊?还来我这里干什么?这样会耽误多少工作啊?”东方苏云也看了眼花篮,说。
成博觉得,东方苏云的话不怎么中听,好像在指责他们这些人不务正业似的,就示意钱强等都出去,然后说:“老人家,您是市政协副主席,参政议政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您如果对我们市委及市政府的工作有什么建议和想法尽管说出来,我一定会向市委书记和市长如实汇报。”
东方苏云哈哈大笑道:“成市长,你这话是怎么说的,你误解了我的意思,我是真心希望市领导们不要再惦念我,费心劳神啊,能不影响正常的工作吗?就像你今天如果不来看我,是不是还可以干一些其他有益的事情?”
“是啊,您老人家说的是啊,可是,您是齐南市的荣耀和名片,您的八十大寿也是齐南市的大事啊。”成博点头同意道,“老人家啊,发生在您家庭院中的凶杀案已经过去好多日子了,到现在也没有破案,您是不是有什么看法啊?”
大家已经知道了,将话题引到凶杀案上来,是成博此行的主要目的,如果东方苏云对案子的侦破迟迟没有进展而表示出强烈的不满,效果就十分理想了。成博说到这里,扭头看着东方苏云,希望他能借题发挥,牢骚满腹。
东方苏云当然不会知道成博为什么会突然转移话题,他抚摸着紫檀拐杖油亮的把手,说:“案子破不破,是公安局的事情,我们这些人有劲使不上,再着急也没用啊,就不要去管它了。”
“案子这样一地拖下去,就会成为无头案,这种事在我们齐南市已经屡见不鲜了,市公安局的同志办案不力啊。”成博感慨万端地说,“所以,必须要求市公安局趁热打铁,一鼓作气,尽快破案,绝不能无限制地拖下去,您说呢,老人家?”
在东方苏云的心里,这起凶杀案是与匿名恐吓信联系在一起的,直觉告诉他,这是一伙人所为。那么,如果警方全面进入调查,案子一旦真相大白,势必会扯出恐吓信,他知道珠璧佛佛头下落的事就会广为人知,那么,他想保住这个秘密就成为天方夜谭,这正是他最不愿看到的事情。对东方苏云来说,历经磨难的他能活到今天已经是个奇迹了,置生死于度外并不难做到。但是,他还有一个心愿没有完成,而这个心愿正与珠璧佛的佛头有关。所以,他现在必须活下去,等到他愿望实现的那一天。现在,他已经感觉到自己受到了死亡的威胁,意外与不测随时都可能发生,他并不甘心就这么死去,这就需要警方及时出现,起到敲山震虎的作用,间接地保护他的生命安全,至于恐吓信的事,一旦警方掌握了信息,他再想对策。
“是啊,有些话我不好直接说,说出来得罪人啊。”东方苏云将计就计,说,“如果市公安局这么个破案效率,我们齐南市还谈什么和谐社会,更不必说什么长治久安了。”
“老人家,感谢您对我说出了您的真心话,您这是对市委以及市政府的无比信任!”成博听到这里,一下子站起来,情绪激动地说,“我回去马上向市里的主要领导汇报,要求市公安局在一定时期内破案,不获全胜,决不收兵。另外,在案子告破之前,派出必要的警力加强对您的安全保护。”
“谢谢了,谢谢了,谢谢市领导们的关心啊。”东方苏云也站起来,握住成博的手,说。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