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齐南市,像东湖旅馆这样的私人小旅馆屡见不鲜,比比皆是,如同天上的星星点缀在夜空一样,它们遍布在城市的各个角落。这些旅馆无一不是由多居室的民房改造而成的,三五间房子,装饰得温馨而简洁,价格更是便宜得很,几十块钱一间,深受出差在外的普通百姓欢迎。当然,许多当地的年青人会将这种小旅馆当成与女友或者情人约会的秘密场所,老板非但视而不见,还提供着诸多方便,生意自然越来越红火。
“马正光,我在名泉路上的东湖旅馆102号房间等你,你抓紧时间来见我。”孟春秀在电话里这样对中 文首发马正光说,而且,语气是命令式的,没有等马正光说行还是不行,她就毫不客气地挂断了电话。
孟春秀给马正光打的是手机,此时此刻,他就看着手里的手机发呆。他由海滨来到齐南已经有好几年的时光了,这期间,孟春秀来过几趟,都是带着孩子一起来的,下了长途车便直奔东方苏云的住所,吃住都在这里。可是现在,事情出现了意外,孟春秀事先不打招呼,只身一人来到齐南,竟然独自找了一家小旅馆住下了,还让他马上过去,而且,她的口吻是那么冷漠无情,寒气逼人,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出事儿了,肯定出事儿了!沉思默想了良久,马正光便这样对自己说。至于到底出了什么事儿,他一时还无法断定。于是,马正光放下案头整理的佛像材料,匆匆忙忙地向东方苏云请了假,便出门打上的士向东湖旅馆赶去。
马正光心急如焚地来到东湖旅馆102号房间的时候,房门紧闭,走廊里也空无一人。这种小旅馆设施简陋,肯定是没有门铃可按的,他就抬起来手来,弯起中指,准备敲门。也就在这时,房间里隐隐约约地传来了女人的啜泣声,马正光一下子趴在门上,侧耳细听,立刻就听出这哭声出自妻子孟春秀,长吁短叹,声声凄凉。马正光高举的手不由得慢慢地垂下来,怔怔地看着房门号,一时不知所措了。
马正光与孟春秀是大学的同班同学,都是海滨大学艺术系的,同学一年后就恋爱上了,毕业一年后就结婚了,结婚一年后便生了个儿子,从爱情到婚姻的轨道是瓜熟蒂落,波澜不惊。不过,尽管都是学艺术的,却是抱着不同的目的考的大学,孟春秀文化课学习一般,在班里的考试排名一直是倒着数,老师告诉她的父母,只有学艺术特长才能上本科,她就利用高三最后一年突击学习了美术专业,到海滨大学艺术系进行专业考试的时候,她的父母还提前托人给系主任送去了装有两万元现金的红包,并在系主任的指导下在考卷上作上了暗号,才蒙混过关,取得了报考资格,并最终心想事成,读上了大学本科,毕业后又托关系走后门,成为了一名旱涝保收的中学老师。马正光的情况与孟春秀正好相反,他一心爱好艺术,尤其是痴迷于雕塑,并梦想成为像东方苏云一样的佛雕艺术家。几年前,他终于梦想成真,撇妻舍子,来到齐南东方苏云的身边,有幸成为他的助手和学生。半年后,他认识了嘉喜茶坊的老板白小嘉,并迅速一拍即合,成了情人。
孟春秀知道自己在齐南的外遇了吗?这是马正光放下孟春秀的电话后产生的第一个念头,现在,站在门外,听着妻子抑制不住的哭泣声,他更坚定了自己的这个想法。可是,他们分居两地,齐南与海滨相隔六七百公里,她是怎么知道的?难道她还会在齐南市设立自己的耳目不成?
“你到底是找谁的?”马正光想这些东西的时候,店主就从工作间的窗户里伸出一只硕大的头来,不冷不热地问道。
马正光吓了一跳,脸马上就红了,连忙指了指102号房门,并轻轻地敲了几下。
门马上就开了,马正光迅速迈进门来,他首先看到的是孟春秀忧郁的脸以及哭得如红樱桃一般的眼睛。
“春秀,你这是怎么了?”马正光一把握住孟春秀冰凉的手,激动地说。
孟春秀用力甩掉马正光的手,就像甩掉落在手上的苍蝇一样,然后,她转身坐在床上,不说话,只是抬头看着窗外。
此时此刻,窗外不远处的一排平房的房顶上,正有几对洁白的鸽子在嬉戏,它们相亲相爱的身影不禁让孟春秀伤感至极,泪如雨下。
马正光显然也看到了这群让孟春秀触景生情的鸽子,他走到窗前,哗啦一声拉死了窗帘。
“你连禽兽都不如!”蓦地,孟春秀走到窗前,再次拉开了窗帘,怒目圆睁地说。
马正光怔了怔,说:“春秀,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
无论是马正光自己还是孟春秀都心知肚明,他是在明知故问,装腔作势,孟春秀从背包里掏出一只厚厚的牛皮信封,扔到马正光的脸上,怒吼道:“你这个畜生,你干的好事,你自己看看吧!”
信封砸在马正光的脸上,然后掉到了地上,他弯腰捡起来,迫不及待地将信封里的东西倒在床上。这是十几张他与白小嘉躺在黄河宾馆床上共浴爱河的照片,从清晰度上判断,是从录像带上翻拍下来的。
这是谁寄给孟春秀的?难道是她察觉到了什么蛛丝马迹后在齐南雇用了私人侦探?马正光看了眼信封的正面,上面只有收件人孟春秀的地址和姓名,而寄件人的地址处只写了两个字:内详。但是,他还是盖在邮票上的邮戳里看了“齐南”的字样。
“春秀,我……”马正光不敢与孟春秀对视,低头看着自己的脚面,羞怯万分地说。
“你怎么了?”孟春秀从床上站起来,走到马正光的跟前,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纸,说,“这是我写好的离婚协议,你签个字吧。”
马正光接过离婚协议书,粗略地看了几行,然后扔到床上,口气坚决地说:“我不签,我不同意离婚。”
这是马正光的心里话,即使前几天白小嘉以自己肚子里的孩子要挟他的时候,他也没同意离婚。昨天,白小嘉刚刚给他打过电话,说自己已经与丈夫办完了离婚手续,只等他也离婚,然后他们组织新的家庭,但是,她的这个想法立刻就被马正光一口拒绝了。他知道,他与白小嘉的关系只是一种生理需要或者心理安慰,而在自己的内心里他深深地爱着自己的老婆孩子,无论发生什么也不会动摇。
“马正光,你还是签个字吧。”孟春秀擦了把脸上的泪痕,突然咧嘴笑了笑,说。
“春秀,你……”马正光显然被孟春秀的破涕为笑惊呆了,声音颤抖地说。
这个时候,孟春秀的情绪已经稳定下来,她正按照自己的事先计划一步步地进行着。收到来自齐南的这些触目惊心的照片,她独自大哭一场之后,就决定与马正光离婚了。她是一名知识女性,受过良好的高等教育,她不会像一个泼妇一样扯着嗓子骂街,闹得鸡犬不宁,满城风雨,她之所以没有到东方苏云的住处向马正光提出离婚,正是不想影响到东方苏云的正常生活。同样,她也是眼里揉不进沙子的女人,在爱情婚姻上,她只有两种选择,要么恩爱有加,要么分道扬镳,绝不会有苟且偷生的第三种。
“马正光,我们夫妻一场,我的脾气性格你是知道的,我决定的事,谁也改变不了。”孟春秀抬眼看着马正光,说。
“不,我不同意离婚!春秀,我对不起你!”马正光冷不丁地跪在地上,涕泗滂沱地哭喊道,“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孟春秀觉得,马正光的表演是拙劣不堪的,更是忍无可忍的,怒火再次涌上她的心头,不禁高喊道:“马正光,你别再演戏了!我不会再相信你了,离婚,这是你唯一的选择,你明白吗?”
马正光跪在地上不动,抬头央求道:“春秀,我对不起啊,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孟春秀哈哈大笑两声,突然从怀里掏出一把锃亮的匕首,戳在自己苍白的_38605.html脖子上,然后疯狂地叫道:“你签还是不签?”
马正光迟疑地摇摇头。
“你不签,我就死在你的面前。”孟春秀再次泪流满面,说。
马正光猛地站起来,试图夺过她手中的匕首,孟春秀后退一步,躲开了他伸出的手。
孟春秀的举动大大出乎马正光的意料,他的眼泪扑簌簌地掉来,乞求道:“春秀,放下刀子好吗?”
“不,马正光,今天只要你不签字,我就死在这里。”孟春秀手中的匕首动抖了一下,视死如归地说。
马正光看到,孟春秀的脖子被划开了一道口子,鲜血争先恐后地冒出来。
“春秀,别,别这样!”马正光向前迈了一步,说。
孟春秀的后背依靠在墙角上,手中的匕首渐渐地扎进了自己的脖子,高声呼喊道:“签字,马正光,我让你签字,明白吗?”
鲜血顺着孟春秀的脖子流淌到洁白的领口上,然后一滴滴地跌落在地板上,叭,叭……如桃花一样盛开。
马正光知道,孟春秀是一个晕血的女人,哪怕是拍死一只刚刚吃饱了的蚊子,她看到手掌上的血,也会马上晕厥过去。但是现在,备受感情伤害的女人在刹那间变成了一个无所畏惧的斗士。困兽犹斗,非死即伤,马正光不得不屈服就范了。
“好,好,我签。”马正光掏出了签字笔,说。
“快,快签!”孟春秀面色苍白,竭尽全力地说。
马正光不敢怠慢了,双手抖动地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滚,你给我滚,我再也不想见到你!”孟春秀冲过来,一把夺过马正光手中字迹未干的离婚协议书,掖进怀里,然后挥舞着手中的匕首,说。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