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往常一样,嘉喜茶坊里依然是灯红酒绿,客朋满座。有训练有素的男女服务生精心陪侍,老板白小嘉就成了游手好闲之人,此时的她正躲在吧台后面,戴着一对红色的耳机,专心致志地听着音乐。这肯定是一首节奏狂放的摇滚,因为她的头在拼命地随着节拍摇晃着,如痴如醉,就像一只失控的拨浪鼓。
齐南大学考古系研究生江子扬是嘉喜茶坊的常客,雷打不动又特别忠诚的那种。他喜欢这个地方的原因大致有二:一、这里离齐南大学很近,大约三五百米的路程,出了学校那幢紫色的花岗岩大门,抬脚就到了;二、这里的气氛是他喜欢的,或者说,这里的装饰风格特别适合他的胃口,他举杯品味,会时常陶醉其中。此时此刻,江子杨就坐在茶坊僻静的一隅,悠然自得地品着上等好茶,旁若无人。
齐南以泉水众多而驰名中外,市区内有泉眼百余处,素有“泉都”之称。齐南的泉水清澈甘美,是泡茶的上佳用水。嘉喜茶坊前临水波浩渺的护城河,后面就是一处奔涌不止的清泉,泉水泡名茶,清香而回味悠长,自然会赢得品茗者的啧啧称赞。
去过嘉喜茶坊的人都会感觉到,它的整体装饰就像一座小巧玲珑的现代寺庙。进得门来,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尊佛像,佛身伟岸,佛面和善,供桌上的供果四季常鲜,香火不断。整个大厅也是标新立异的,墙壁上悬挂的装饰品竟然是一面面佛雕,大小不一,神态各异。而且,经声佛号也会时常在不经意间由高档保真的音响设备里自然地飘出,舒缓而动听,就像清澈的泉水在你的身边汩汩流淌。
谁也不知道白小嘉为什么要把自己的茶坊装扮成这副模样,大家知道的是,她并非佛家信徒,地道的凡夫俗子。大家还知道,嘉喜茶坊因此独特的装潢设计而名满齐南,顾客盈门,让白小嘉赚了个钵满盆盈。
最让人羡慕不已的便是嘉喜茶坊的牌匾了,因为它出自东方苏云之手,字体苍劲而飘逸,尽显大家风韵。在齐南,许多店家都以得到东方苏云题写的店名而倍感骄傲与荣幸。但是,东方先生却很少给店家题写这种商业牌匾,不管你是多么财大气粗,还是多么背景深厚。他觉得,这是俗不可耐的事情,只能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偶尔为之。所以,在整个齐南的街面上,拥有东方苏云题写牌匾的店家不会超过十家,一个小小的嘉喜茶坊成为其中的幸运者就不能不让人大呼意外了。
这天,当何影娴迈步跨进嘉喜茶坊的时候,江子扬正好抬眼漫无边际地看着什么,两个人的目光就不期而遇了。
“你好,何制片。”江子扬挥舞着右手,热情地向何影娴打着招呼。
何影娴与江子扬都是嘉喜茶坊的常客,是在此相识的。兴致好的时候,他们还会坐在一起,说一些无关痛痒的话,消磨时光。但是现在,何影娴看上去明显地不高兴,面色阴沉,无精打采。
“你好,江哥。”何影娴敷衍道。
“来坐会儿?”江子扬主动邀请说。
何影娴摆摆手,推辞说:“不了,改日吧,我找白小嘉有事。”
江子扬颇为失望地说:“好吧,你忙。”
当何影娴快步走到白小嘉身后的时候,她并没有察觉,头还在随着摇滚乐的节奏摇动不止。
“小嘉!”何影娴抬手轻轻地拍了下白小嘉的后脑勺,突然高叫道。
“妈呀,你想吓死我啊你!”白小嘉惊恐万状地回过头来,发现何影娴正不怀好意地看着她,就埋怨道。
何影娴巡视了下几乎座无虚席的大厅,感叹道:“生意真好,你还不用操心,有福之人啊!”
“姐,托您的福,本茶坊是越来越人满为患了。”白小嘉得意洋洋地说。
屈指算来,何影娴与白小嘉已经认识有五六年了,她们从不同的学校毕业,却都到了齐南电视台工作,但是,她们并不在一个部门,何影娴在新闻部,白小嘉在专题部,她们的熟识是因为两个部门正好对门,低头不见抬头见。三年前,正是何影娴如日中天的时候,白小嘉却悄无声息地辞职了,临走时都没给何影娴打个招呼。半年后,何影娴突然接到了白小嘉的电话,说自己开了个嘉喜茶坊,让她来赏光。何影娴应约而至,两人一见如故,再次握手言欢了。
今晚来这里之前,何影娴就给白小嘉打过电话,说有事请她帮忙。白小嘉沉不住气,就开口问道:“姐,你找我有什么事?放下你的电话,我就开始纳闷儿,在齐南呼风唤雨的何大制片能找我这个小个体户干什么?或者说,我能为你干什么?想了半天,我也没想出我有什么特长。姐,你快说吧,急死我了。”
大家已经看到了,在“东方苏云先生佛雕艺术作品展”上,何影娴对东方苏云的采访十分不顺利,甚至是一无所获,空手而归。那么,在她得知东方苏云的庭院里发生了凶杀案,并心急火燎地赶赴现场之后,又采访到了什么呢?结果更令何影娴愤懑不已,她连靠近现场的机会都没有。一条长长的警戒线将人们拦在外面,何影娴试图跨越过去,却被值勤的武警战士挡住了,任她怎么表明自己的身份以及来意都无济于事。这期间,她还看到了与她熟悉的一名刑侦队员,就拼命地跟他打招呼,希望他能出面说情,让他进去采访。可是,人家连理都不理,就像没看到她一样。何影娴什么时候受到过这种待遇?她不禁怒火中烧,气急败坏地踢倒了一截警戒线,并差点与前来劝阻她的警察发生冲突。
当何影娴气呼呼地回到台里,正想对前来问寒问暖的张前进等手下大发雷霆抱怨几句的时候,台长就马上打来了电话,声色俱厉地告诉她,东方苏云家庭院里发生凶杀案的事情任何人都不得采访,更不准捕风捉影地进行报道,这是市委宣传部刚刚下发的通知。同时还说,宣传部的主要领导同志还对何影娴在案发现场不理智的作法提出了严肃批评,希望她端正态度,引以为戒,不要因小失大,影响到“齐南十大杰出青年”的评选。
如此这般,在这起扑朔迷离的凶杀案的报道上,齐南所有的新闻媒体就集体失音,噤若寒蝉了。与此同时,市井上的小道消息却不翼而飞,铺天盖地,而且版本众多,全都有鼻子有眼,活灵活现,犹如讲述者亲临其境一般。
何影娴当然不能轻信这些街头传言,她是个不会轻易服输的人,或者说,她是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挑战者。在她看来,东方苏云城府高深,神秘莫测,有太多的谜团围绕在他的周围。何影娴坚定地认为,东方苏云不是一个普通的人,发生在他庭院里的凶杀案就不会是一件普通的凶杀案,这个道理浅显易懂,而市委宣传部全责禁止报道的通知又从另一个侧面证实了这不是空穴来风。那么,这里面究竟蕴涵着多大的秘密?又如何才能走近东方苏云?八面玲珑的何影娴在东方苏云面前一筹莫展,望而却步了。
百般无奈之中,何影娴突然想起了白小嘉。现在,她越来越强烈地感觉到,白小嘉与东方苏云有着非同寻常的关系,从嘉喜茶坊的装饰到牌匾的题写,都说明了这一点。于是,何影娴决定,找白小嘉说明情况,让她从中搭桥,竭力引荐,以期能尽快接近东方苏云。
“你说什么啊,姐?”白小嘉听罢何影娴的来意,连忙说,“我根本就不认识东方苏云。”
何影娴似乎不相信,说:“说实话,小嘉,你真的不认识?”
白小嘉用力点着头,以示真诚,说:“我真的不认识,认识东方苏云先生可是件荣耀的事,我干吗要说谎?”
何影娴是一个喜欢刨根问底的人,她将信将疑地环视着佛光四照的大厅,说:“可是……”
“可是什么?你想问牌匾还有佛雕的事吧?姐,不瞒你说,好多人已经向我问过这个问题了,他们都还以为我跟东方苏云先生沾亲带故呢。”白小嘉解释说,“这些东西都是承包茶坊装修的装饰工程公司负责搞的,我们只管出钱,别的不用操心。不过我知道,牌匾的字是东方苏云先生的真迹,佛雕就是随处可见的大路货了。”
听了白小嘉的解释,何影娴真的失望至极了,一屁股坐在吧台前的高脚凳上,双眼迷茫。
“东方苏云?我认识啊。”这时,江子扬端着精美的小茶碗走过来,脸上挂着几分得意,说。
何影娴马上抬起头来,欣喜万分地说:“真的?”
江子扬顿时笑出声来,说:“东方苏云可是大名鼎鼎的人物,齐南市的人谁不认识啊?遗憾的是,老先生他不认识我。”
何影娴顿时勃然大怒,猛地推了江子扬一把,声嘶力竭地高叫道:“滚开,有病啊你!这些人心烦你不知道吗?你添的什么乱?讨厌!”
江子扬手中的茶碗理所当然地掉在大理石地面上,马上就粉身碎骨了,落地之声清脆而响亮。他本想跟何影娴开个善意的玩笑,却没想到成了惹是生非。
“她这是怎么了?”江子扬一脸无辜地问白小嘉。
白小嘉摊开双手,看着地上的碎碗碴儿,说:“我怎么知道?你还是问她吧。”
这个时候,何影娴已经气势汹汹地走到茶坊门口,白小嘉想把她喊回来,她却头也不回地出门了。
一阵车子的启动声自门外传来,接着,车子的大灯也亮了,渐渐地,发动机的声音消失了。江子扬与白小嘉面面相觑,欲言又止。
“哎,江子扬,你是不是喜欢上何影娴了?”过了会儿,白小嘉突然问。
江子扬的脸红了下,装出一脸迷惑不解的样子,说:“谁啊?你说我喜欢谁啊?”
白小嘉的小嘴一撇,说:“你就在这里给我装腔作势吧。”
江子扬想解释,可是又觉得说不出口。他确实爱上了何影娴,而白小嘉的眼睛又是雪亮的,一下子就看透了他的心思。遗憾的是,何影娴却没有丝毫感觉,她对他的几次主动示好都无动于衷,就像一根没有知觉的木头一样。
“可是,人家并不喜欢我啊。”良久,江子扬才有气无力地说。
“承认了?”白小嘉一乐,说,“承认了就好,我就可以给你帮忙了。你就耐心等着吧,我给她说去。齐南大学的研究生,配得上她。”
江子扬的眼睛里充满了渴望与期待,说:“那就谢谢白老板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