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锋的银光在舞,长刀在老者的双手间来回变幻,一柄长刀,渐分为二;刀弧的锋芒四下起落,宛如暴雨中无尽翻滚的雷鸣电闪。“灵刀乱”,昔年紫轩山庄绝迹于江湖的刀技,正在老者手中,愈狠愈疾的展开。男孩的神色渐渐沉重,同为紫轩传承之一的“北魔宫”中人,他当然知道,这看似疯狂无序的暴风骤雨,有着何样的威力;他同样也知道,若不能尽快从这场风暴中脱身,那么今夜死在这驿站之外的人,绝不会是西门沧海!
唯有反击!左手收环化掌,“冰玄劲”的全力一击,指掌间,化出一股冰寒,似利箭迫出,直逼向西门沧海的面门。不得不避,老者侧身的一瞬,“灵刀”的风暴,也在这一刻,有了微小的动荡。唯一的机会,绝不会放过!男孩的步伐飞退,铁环隔开一连七刀追击,冲破刀阵,只短短一息,已隔开对手五步之遥。定下胜负的最后时刻!振臂,双环颤栗,内息在钢铁中低声嘶吼。“龙凤双飞”,正是将这双龙凤环威力引向极致的招式,江湖中罕有的致命一击!
阴风,西门沧海。阴郁黑袍的身影,幽鬼般贴近男孩身前。毒蛇般阴兀的面孔,挂着猎物落入陷阱的刹那,最残酷的冷笑。
男孩的脸色,已苍白如纸。如何不明白?又一次,他落入了敌人的陷阱。不仅仅是经验,即使实力,也有不可弥补的差距;全力的反击,竟从未能挣脱长刀的控制。老者刻意留下的破绽,不过是令结果更快分晓的布局。现在,男孩再也无法扭转胜败的局势,臂间的龙凤环,已脱手而出。
刀啸、震空,一束寒光,掠过天端地极,如翻卷的巨浪,呼啸着横亘这世间。铮鸣,钢铁再次相击,在龙凤双环脱手前的一刹,激起火焰耀眼的涟漪。扫劲风沙的劲气,力量已成相峙——男孩最不愿见到的局面。无论他是怎样的天才,对手数十年苦修积淀下的底蕴,又怎是区区度过十几年光阴的他可以抗衡?面对从刀锋不断袭来的凶狠内劲,男孩感到一阵压制肺腑的致命晕眩。迷离不清的眼中,西门沧海探出的左手已近在毫厘,他知道,他已经完了。
白。
目力所及,一片不染尘埃的颜色。这难道就是死亡么?传说中,死亡苍白而虚无,可眼中这一片神秘如雾的光洁,又是什么?仿佛被裹在云中,男孩的身躯,轻轻的向远方飘去,渐渐消散的目光中,终于,只剩下一个仙神般白璧无瑕的背影……
双掌相对,静、无声,西门沧海中 文首发蕴藉全力的一击竟似被抛向云端,化作空虚。“是你?!”老者的声音颤抖,是何时?白衣银发,这美奂无瑕的身影,仿佛乘着九霄天外的云,凌空而来的仙神,为这尘世,带来凡人不可知的神奇!
云,悠远绵长的底蕴,随着正夜的晚风,徐徐而来。退,老者的身躯,宛若置身迷幻不定的云雾般,慵懒的连连退去。刀,重重的没入泥土,轻柔拂面的风,静静地掠过身畔,消逝在长_38605.html夜漫漫。终于,老者止住了后退的步伐,而这已是在一连倒行十三步后!眼前,只余下寂静的长夜,幽深茂密的丛林,纷飞的落叶,不停摇曳的影,再无一物。那个男孩,还有那飘渺天外的身姿,都不见了影踪;只余下他疲惫的喘息,还有自额角滚落,一滴滴沉重的冷汗。
“结束了。”西门沧海痛苦的长吁一口气,终于将这一连几日来的惊慌,一扫而尽。五年,自岳奇峰死后,这是他第一次离开浮云城,每向前一步,都要多承受一分惊恐。他太清楚,这世上,有多少人,即使梦中都想将他千刀万剐!大约三天前,他已察觉了刺客尾随而来的痕迹,使他的惊慌,几乎陷入绝望。太多的可能,一一跳过他的脑海:紫轩庄的残余,因被背叛而愤怒的圣王,生死未卜的岳龙,甚至是“天魔”独孤帝苍!躲在牢固不破的浮云城五年,就连他自己也不明白,曾经凶猛的野狼怎会变得如此怯懦。怕死?是的,他怕,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怕。这三个日夜,刺客的存在,潜伏在不知何方的锐利目光,带来的压力,让他极近窒息。可以说,是那男孩自己的大意,才放过了他最想杀的人一条生路,否则……西门沧海不敢再想。
“想不到……就连这么个孩子,竟也想要我的命……”老者苦笑。孩子?脑中,又浮现出那经常惊扰他睡梦的画面:凄风卷,浪击崖,男孩倚在小楼的横栏,身后绝壁孤耸、海光接天;他已走投无路,他……笑了,鬼神般不可测的神秘微笑。他纵身越过楼栏,坠入一片海天交融。岳龙……这种人,会就这样安心的死去么?如果不……眼前,一个从未经历过当年风雨的男孩,都会对他恨之入骨,那么那个背负着一身仇怨的少年呢?天与地、龙与虫……深秋长夜起寒风,凭空掠起,正如死亡在颈边轻拥过的温柔;长刀天铮无御无敌的锋刃,再一次凌空呼啸。老者的面容已扭曲,蜷缩着扑倒在地,冷汗,又一次淌过面颊……
痛苦的叹息,盘坐古松下的少年,终于将胸中浊气尽吐;衣衫,已结下一层薄薄的冰霜。小心的站起身来,轻掸去身上的冰屑,短短一炷香时间,他本已苍白的面色,恢复如常。在“冰玄劲”的保护下,这种伤势,并无大碍。
“如此纯熟的‘冰玄劲’,不出五年,恐怕就是玄冰神使自己,也难望项背。”侧立古树身畔,一尘不染的白衣,飘然如云;在黑暗的夜空下,雪银长发,如浩瀚银河般倾落飘摇;冰漠唯美的面容,也因为男孩的举动,流露出些许赞叹。
“多谢前辈搭救。”男孩抱拳道。“前辈认识家父?”
“算是认识……”白皙的面孔,现出一丝浅笑,微风飘动的白衣,隐约闪耀着月的华彩。“而且是老相识了。”
“前辈是?……”
“受托而来之人。”
“受托?谁所托?”
“我曾欠北魔宫一分恩情,今日,算是还清了。”白衣人修长的手臂扬起,伸向男孩面前,消瘦的五指间,已多出一块漆黑的符记。“此物你总该认得。”
“圣使令!”几分惊骇的男孩,慌忙接过符记,纹理、质地、重量,分毫不差。“是血夜圣使……”
“你并非无牵无挂之日,在漠北的草原上,还有期待着你的血脉兄弟,实在不该如此鲁莽。”少年无言,只是低下头颅,握紧了双拳,眼前修长飘渺的颜色,已了转过身形。
“前辈稍等!”忽然,男孩开口叫道。“虽然前辈不肯告知姓名,但是……”他扬起头,鹰一般的双眼,倔强坚持。“这救命之恩,总是要还的。”云,止住了漂流的脚步,似乎有些许惊诧。“虽然现在帮不上什么,可万一……”男孩说着,挥手断发。“万一将来有什么变故,见此发,鹰战万死不辞。”一缕长发,毅然郑重的递向白衣人面前。
“你叫鹰战?”明镜般清晰的眼瞳,细细打量着眼前的男孩。
“是。”男孩用力的点了点头。
“我会记住。”他笑,唯美的不带一分尘世的烟火。同样郑重的接过男孩手中的断发,一声清啸,洁如细雪的身躯,风中飘渺,正如万化莫测的云般,轻轻消散……
恍若置身于一个荒诞的梦境,可偏偏又如此真实,那一抹已消散的纯粹的白,宛若天外云空的仙神。“我也会记得。”男孩仰起头,指尖,一根纤细雪白的发丝,皎月下,泛起摄人的幽光。
呆滞的凝立,任凭月斜西山,迎着晨曦升起的地平线,开着那朵娇艳的曼陀罗,在视野的尽头,悄悄绽放。“圣使大人,我……”
“什么都不要说,我们……回家。”女人,向离家出走的顽童,缓缓张开幽柔坚强的臂膀……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