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实在想不明白,即使英雄注定要倒下,为何不能轰轰烈烈?江湖中最无耻的宵小之辈,凭什么可以使北魔宫励精图治近百年塑造的魔尊崩溃,更有什么能力,能打倒连魔尊也无法逾越的天人,刀邪——岳奇峰!
他不明白,所以、他要明白!没人要他来南疆,更没有人允许他自作主张离开北魔宫,一切一切都是他自己的决意。他要验证父亲的故事,真真正正的了解这位魔门满门的仇敌,枭雄——西门沧海。
通过魔门密织的消息网,男孩知道,杭州“江月”召开的武林大会,遍请中原武林好手,他亦会参加,离开久居的滇越之地远入中原。击杀长期龟缩于戒备森严居城中的他,绝对没有比这更好的时机。
树冠茂密的枝叶丛中,男孩的身体,放得轻松,平缓的气息,与天地万物相和,没有一丝杂音。只是一双猎鹰般锐利的眼,穿过了朦胧的黑夜,静静的窥视着远道中的驿站。
半盏月弯,悄悄爬上了天端。寂静宁谧的夜,小村灯火渐熄,大地陷入安眠,只有虫儿在轻鸣。一盏灯烛,仍倔强的摇曳。驿站,西门沧海仍没有休息,附在案前,翻阅着随身带来的古籍,借此打发又一个漫漫长夜。不睡,不是不想,而是因为不能;虽然,门外的守卫绝对值得信任,可他也清楚的知道,这些人,根本无力阻挡任何一个仇家,来取走他熟睡中的性命。
浓浓的香茶,可以暂时驱解困意。西门沧海也不禁得苦笑。自己竟已变成了一只惊弓之鸟,会害怕房外摇曳的树影。五十年春秋尘与土,他早已失去了当年,赤手空拳博得天下的野心。轻拂过窗前的风,微微的翻卷书页,盯着一页页纸张,富有韵律的缓缓掀过,他的记忆,也一章章慢慢展开:曾经的豪门贵子,只是一柄长刀,却霎那间毁去了他所拥有的一切。名望、地位还有他热切期望的婚约,一夜之间,豪门贵子,一无所有。认输么?绝不甘心,绝不低头,他努力过,比任何人都努力,要赢回曾经属于他的一切,他成功了,凭着自己的双手,闯出了自己的名。他本以为,他可以骄傲的重新回到她面前,可是紫霜……岳奇峰,为什么他的出现,永远都会让他绝望?天与地、龙与虫,再如何努力,又如何去逾越这天端地级的鸿沟?他的双手紧攥着中 文首发,颤抖着,眉宇间依旧解不开那些怨恨。
不甘心!绝不甘心。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就这样失去了本该拥有的一切!那么他需要力量,可以和“那个人”一样,站在天端的力量!所以他入圣教,暗害天魔独孤帝苍,伪化邪皇之身,灭峨眉、扫武当、荡平紫轩山庄,又在最后时刻反出圣教,致使圣王称霸中原武林的大计功亏一篑,同时亦除去了那个压在他头上一辈子的男人,刀邪岳奇峰。一切一切,天衣无缝,骗过了天下人的耳目,博得西陲第一侠的尊名。他……一切都已经过去,他一步步走向曾不敢企及的辉煌,得到了他从未想得到的一切,却也永远失去了心中最迫切的思念……那颗贪狼一样的心,一次次在噩梦中辗转。他有了一切,却又一无所有,那份刀头舔血的冷酷,放手一搏的勇气,再也不见。他的心,已经老了。也许,对于此刻的
他来说,残喘于浮云城冰冷的殿堂,就此终老,实在是不错的结局。他再没有必要去争些什么。
老者的举动,所有一切,男孩尽收眼底。从故事中听到的轻蔑,也在他的心中,更深了一层。曾经的他,是一匹贪婪的凶狼,而如今,这匹巨狼,已经苍老的失去了牙齿的尖利。还能咬伤谁?成什么事?“人人得而诛之”,驿站里那个可悲的老家伙。杀他?只要愿意,本不费吹灰之力。
长长的叹息,西门沧海缓缓合起手中的书页。忽然扬起头,朗声道:“鄙人此生行事向来毒辣,结下仇家无数,欲杀鄙人而后快者,自不在少数。却不知林中隐匿的,是那一道上的朋友?”言毕、灯灭,皎洁的月光下,晃动的树影,分外诡异。
男孩心头一凛,稚嫩的脸庞,些许懊丧。“被发现了。”自信,太过大意,细微改变的心境,不觉间气息已扰乱了宁谧,被对方察觉,已失了先机。同时,男孩对敌的轻视与嘲讽,也弱了几分——这毕竟是微小的震荡,能够敏锐的感知,也绝非易事。江湖闯荡三十年赢得的名望,终不尽是虚称。西门沧海,的确有他的独到之处。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朋友既然来了,却又为何迟迟不肯显身?”老者话语间的气力已又大了几分,长长地尾音,在茂密林间不断徘徊震颤。是示威,更是挑战。
男孩浅笑。退?绝不。他不喜欢失败,更不畏惧挑战。所以,他应战。轻巧的身躯,猎鹰般急掠,冲出林木茂密的屏障,稳稳的落在驿站前的大路。仅一墙一窗之隔,鹰一般锐利的目光,打量着端坐桌前的西门沧海。
“杀!”出刀,没有任何犹豫,门前的侍卫们同时向男孩冲去。一个身材不满五尺的男孩,刺客?又能兴起几番波浪?可不论如何,将他斩于刀下,也是大功一件,谁愿意放过这大好的机会?
骨骼折裂的清响,几声短促的惨叫,数具壮硕的身躯,不可思议的飞起,稻草般柔弱的在空中旋转、落下。死,只是那么短短的一刹那,每一具尸骸,肋骨被深深嵌入胸膛,刺穿了心肺血脉。
恐怖的一击。男孩的双手,舞起一轮寒光闪电,一对精铁打制的短兵——子母龙凤环!
但西门沧海没有动,仍自端坐在书案前,甚至没有一丝表情。这样的结果,他一点也不会感到意外。没有这样的身手,又怎么敢出现在他面前?老者的目光,只是紧紧锁在男孩的双手间——龙凤环,行走江湖三十余年,他太清楚这套兵刃的名声、威力。使用这套兵器,发出如此凌厉的一击,无论年岁如何,都绝非泛泛之辈。突然,他笑了,很舒心的笑了,他已经知道,男孩的身份。“北魔宫想要鄙人的命,却只派来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未免太看低了鄙人。”
“是你太高看了自己,老家伙。”男孩的手形,已呈搏杀之势。“你的命,根本不劳尊长们费心,凭我就已经足够了。”
“唉~”一声长叹,西门沧海的双眼,几乎眯成了一条细线,在少年眼中,他此刻的神色,正如一条择人而噬的毒蛇般阴兀。“看到我你一定很想知道,为什么像我这样的人,居然比‘天魔’、‘刀邪’这样不世的高手活得更久。”
“是。”
“我可以告诉你,因为西门沧海懂得忍耐,可以一直等很久、很多年,直到最佳时机到来,才会发动最致命的一击。”老者说着,摇了摇头。“可是他们不会,绝顶的高手,总无法学会隐忍自己的锋芒……而你,也不会。”尖啸,静夜长空,无端卷起的阴风,刀下亡者的哀怨,绕梁而哭。黑色的长袍,萁张散开。驿馆的木墙草瓦,四下翻飞。沧海阴郁的身躯,鬼蝙般掠起,长衣下的刀_38605.html锋,寒光闪耀……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