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阅尽了千世的孤竹?摩挲乱世的风云。纤纤素手,悄然拨乱,一生不解的哀愁,而你……却还是不肯回来……女人叹息,女人扑倒在桌前,任凭一章章竹简推散、滑落,碰撞着,刺耳的声音,轻轻敲打女人的心扉。斜依长桌,游离的眸,被愈不明晰的烛火吸引,蜡炬成灰……最后一点光明,点亮她冰雪细玉的容颜,也灼痛了那条撕碎一切美好的伤痕。女人扬起头,月光下,那道几乎夺取她性命的箭伤,留下的疮疤,火辣的扯动着每一条神经,蛇一样挣扎扭曲。那么刺目、那么可怖、那么遗憾……
灰白的信鸽,已从远方飞回。取下系在它脚爪便札,轻轻抚弄着轻柔的羽毛,好消息、坏消息;它永远是这么尽责,在第一时间,让她知晓,她想知道的、不想知道的一切。展开信札,女人细柳般美好的眼眉,已牢牢紧锁。“纵横,你进来。”玉齿轻启,她呼出了少年的名。也几乎同时,一道身影,捷电一般冲入纱帐。“还以为姐姐都把我忘了。”男孩不满的嘟囔着,不停地拍打着周身,驱赶满身的蚊虫。火红的长发不定的飘摇,说不出的狼狈。
“南方的蚊虫虽然不比漠北凶猛,却实在缠人许多。难道这次出来,未曾带驱虫草么?”女人冰冷的面颊,也因少年的滑稽,露出些许笑意。
“让我忍受那种味道,还不如杀了我更实在。”少年说着,不管不顾的坐倒在地,疲惫的喘息着。“姐姐……你笑了。”他的眼,捕捉得到面前的容颜,最细小的变化。
“住口!你逾越了。”发现男孩的目光从未离开过自己的眼眉,仅有的一点温柔,瞬间消散。那种冰冷……让男孩绝望的冰冷。“说过多少次才会明白?自从被选中成为血夜圣使,我的存在就只属于‘魔’,已经不可能再是你的姐姐了。”
“是……血夜圣使。”男孩的唇缝里,艰难的蹦出陌生的称谓,尖锐的牙,几乎咬破了嘴唇。
“交给你的事,已经办好了?”女人已重新坐回桌案前,纤细的腰身,笔直且强硬。男孩知道,这充满威严的坐姿,她从来都不喜欢,但她却一直强迫着自己坚持,因为——她是“血夜圣使”,是北魔宫的脊梁。这柔软的背脊,宁折亦不弯。只是……为了这已风光不在的魔门,为了一个一直都在逃避的的“魔”,憔悴了红颜,值得么?男孩想对她大吼,但却终没有发出声,她……实在已经太累了。“他已经离开唐门了。”男孩答道。
“是么?他果然……还是不想见我们。”女人笑,笑的那么艰难。
“那我们该怎么办?”
“等。”她坚决的回答。
“等到什么时候?”
“等到他想回来的时候。”
“可你想过没有,万一他根本就不想回来呢?我看见他和唐门的那个女孩……”
“那是他的选择。”女人的声音很淡,淡的听不出一丝情感。“我们要做的,只是等待。”
“可你是他的发妻!”男孩终于抑制不住的怒吼。“为什么你什么都能包容他,什么都忍受……为什么他能这么残忍的对你!”
寒芒。墨黑的罗裙,曼陀罗般美丽的舞蹈,锐利的刀锋,已抵在男孩的喉间。“刚才的话,已经够你死上一百次了。”女人的声音,还是冰一般寒冷,但双眼,已经被迷雾模糊。残忍吗?犹记得当日,她凤冠霞帔,满心欢喜的期待着,却等不来自己心爱的人。他走了,不声_38605.html不响的走,走的那么决然。残忍吗?其实那个人想逃避的,只是被选好的命运而已,何况……她知道,他从未爱过她。
痛,从脸颊一直传到心底,女人的身躯也不由得颤抖。男孩的手,已搭上她的脸颊,触及那道刺眼的伤痕。“其实……我对他也没那么多要求。”男孩喃喃说道。“我只是在想,如果他还在漠北,那个叛徒又怎会把你弄成这副模样……”他的眼,仇恨已无法抑制,赤色的长发,每一根,都在展露他的愤怒。永远也忘不了,那个卑鄙的背叛者,他额前的一缕蓝发,嚣张而疯狂的笑声,他手中的那一束闪电——刺破天地的铁翎箭。那么简练、那么残忍,无声无息的,就永远夺去她绝世的容颜……
刀锋的寒冷已不在,只是在少年颈间,留下了一道浅浅的血痕。“圣使大人……”
“这是个教训,若不是需要一名信使,我绝不会留你。”一纸信札已经落在男孩手中。“速回漠北魔宫,把这消息告诉寒水神使。”
“一月前,中原分支派往洛阳的七名暗探全数罹难,一中 文首发箭穿喉……是那个人的手法。”男孩收起信,已无法隐匿自己的杀意。
“此回漠北,你需万分小心,切不可冲动行事。”
“纵横明白。不过……这样就够了么?”
“别无他法。无论付出多大代价,叛徒都必须得死。这个人实在掌握了太多北魔宫的秘密,留他在世,必定会威胁到魔宗的安危。”
“那么……这次又要流多少兄弟的血?那个人有多可怕,圣使大人……应该比谁都清楚。”男孩说着,下意识的握紧了拳。怎么会忘记,那个人癫狂刺耳的笑声,左手轻轻挑起额前那一缕刺目的蓝发;铁翎已在,划破天地光阴的闪电,飞扬的红颜的血……
“其实当时他并不想杀我,若他有半点让我死的想法,我一定已经死在两年前了。”女人的声音还是那么平缓,仿佛在叙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可男孩的脸色已经变了。“这怎么可能,你明明也是拼尽全力才……”
“直到交手的时候我才察觉,虽然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但那个叛徒,实在已经是独孤帝苍之后的魔门第一高手。”
“纵横……知道了。纵横这就启程,赶往漠北。圣使大人呢?”
“我要去南疆,还有一件正事要办。”
“南疆?难道我们此来不是为了……”
“那只是一个不切实际的期望。”平静的像叙事一样的语句,是真的吗?若真的无所谓,为何这柔弱的双肩,会轻轻耸动?“鹰战擅自离开北魔宫虽然是重罪,但是眼下的魔门还是承受不起损失他这样的人材。”
“浮云城!三师弟果然是去了浮云城。”男孩喃喃说道。
“虽然他还没那么傻,但是恐怕也不会差太多。”女人也不由得叹了口气。“这也要怨玄冰神使自己了,何必跟孩子说起十几年前的旧事呢?况且鹰战的血,实在比你还要热。似乎……”女人说着,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锋锐。“对鹰战前往南疆一事,你并不十分意外。”
“是。纵横随圣使一同离开漠北之前,曾听余师弟说过。”
“冠洋么?”女人略点点头,那个孩子,好像有着能透懂别人的魔力。尽管魔宗苦心百年之大业已毁,此刻北魔宫正处于最凋敝零落的危难,但只要还有这样的火种存在,她坚信总有一天,魔宗会重现辉煌。“无论怎么说,西门沧海都是一个难惹的对手,即使是我,也未必一定能胜。”
“那三师弟……”
“若他只是自己送死,我大概会让他自便了。”原本平静的声音无端添出了一丝怒意。“只是他实在做了一件很残忍的事。无论如何,他也不该让一个女孩为他哭的那么伤心。凤儿那丫头已经在我哪里,哭过很多次了。”
“七师妹和三师弟一向手足情深,此次三师弟只身涉险,若……纵横唯谨祝圣使成功。”男孩已收起掌中的信札,带着使命,走出纱帐,向着遥远的北方狂奔,火红飘舞的长发,渐渐消失在朦胧,有些光亮的天际。
是走?不,是逃。否则他也不确定,会不会有泪,从眼角滚落。若三师弟所做的就是残忍,那么那个人对你所做的一切呢?夜未明,即使再艰难,虽从不曾有人见你哭过,但我知道,坚强如你,已经把所有眼泪,都留在了心底……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