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烽烟尘土,惯看“他”纵横江湖,谈笑天下;二十年飘渺血泪,不觉间光阴已转。原来“他”也会老去,也会疲惫,也会这般在风雨飘摇中走向湮没……阴云覆天漫地,一片苍茫中,只有少年那一袭白衣,如此鲜亮刺目……
“师父……”猛烈的海风中,听不到他含混的声音。那个人……二十年前,绝望中的相遇;那个给了他第二次生命,又将他带入“一剑”世界的恩人,像父亲、更是他心灵神殿中那座不可触及的神明偶像……
二十年过去,彼时濒死的男孩此刻已是名满天下的剑客。
只是……这二十年风起云落间,甚至少年自己,谁都不会想到,命运的浪潮已悄悄将他推向把“他”送往覆灭的风口浪尖。
……
男人又举起酒杯,明亮的乌瞳,平静,不见一丝波澜。
福州,望海酒楼。
不能不说是店主人眼光独到,这里的确是个好地方,靠海临崖,风景独好。
登楼倚栏,远望,见海一方,夷州大地若隐若现;近观,则潮起潮落,海涛击崖,风卷千秋。奇景如画,吸引无数文人墨客、附风雅者来访,其间_38605.html纵饮不绝,或对海而歌、或挥笔弄墨;酒楼的生意一向红火。
但,今日注定不同于往日。偌大的酒楼,空寂无声。尽管,密布的阴云正酝酿着风雨欲来的呼啸,但天地释放的狂野何尝不是一种美?世间从不缺乏猎奇者。但今日,酒楼清净、死寂——甚至店主人都不在这里!空空荡荡的酒楼里,只有三个人,任由海风凄然的吹拂,孤零零地守在楼前——父子三人。
男人仍在饮酒,静静地品味着。剑,摆在桌上,在他手畔,可他在饮酒,眼中、心中,没有一丝对剑的关注,一名剑客应有的关注。
他饮酒,发,因海风吹扫而微有散乱;目光,依旧平静,如一泓深敛的池,不因酒的魔力而混浊一分。一片空茫,无剑,无论是眼中还是心中。也许……有或无,已没有太多意义。不久前,作为一名武人,已达到了人生的顶点,凭“刀、剑”之名,已一己之力,挫败雄图称霸中原武林的天竺“光明教”,亡友之仇终以血偿。而他,也真正的——天下无敌。
由此,一切走向了终点:决死一战,不计代价,甚至不惜将自己阴影中的另一面展露在了世人面前——刀邪。
阴影中,他是另一个,或许也是最后一个,双手沾满武林正派人士鲜血的妖魔。因此,不可能有丁点感激,有的,只是江湖向来的刀剑——他败了圣王,也就意味着,他远比圣王更可怕!“刀邪”,是不可以活在这世上的……
“死……吗?”男人轻轻把玩着手中的杯,此刻,生死对他而言已不再重要,他在乎的也只有……
在桌的对侧,坐着他的两个孩子,一男一女。女孩不过八九岁的样子,经过长途跋涉,她似乎很累了,就枕在男孩的肩头,沉沉地睡了。男孩显然是哥哥,但也不过十五出头,稚气未脱的脸上同样写满疲惫,一连十几日不眠不休的逃亡,他的体力透支早已超过极限。
“不要紧吗,龙儿,为什么不休息一下?”男人关切地问。
“不,不了。”男孩不无担心地盯着楼梯,有些心不在焉地答道,“他们似乎就要来了,我们……不走了吗?”
“不,我们哪儿都不去了。”男人淡然一笑。
“爹!这是为什么?”男孩不解。“逃,塞北天疆,天地之大,我们总有希望!为什么您……”
“那不重要了。”男人仰望着天空,雷云翻滚的天空,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是在等待着某种召唤,“知道吗?龙儿。在爹想你这般年纪时曾立誓,这一生要做好三件事:想为你曾祖的一身血罪还债;和每个武人一样,想去参悟“剑”的极限;再去好好爱一个女人,找一个好归宿。不过在这三件事中,有两件爹已经永远无法做到,而剩下的一件,才刚刚足愿……再来的人生无非一场空梦,对爹来说,这场梦再没有什么可值得留念,是该梦醒的时候了。”
“孩儿明白,爹是释然了。”男孩点点头。“也许今日过后,天空中的浩瀚繁星中将有一颗注定属于您,将永久地照耀大地,可我们……不知我们会不会有这样的命。”
沉寂,笑、男人笑了,笑的很放肆,似是又回到了少年顽劣时;一双乌黑的眼瞳正仔细地望着男孩。“龙儿怕未来会从这里消失?”
“是……我和琳儿……”
“愿不愿意相信爹?”男人的笑容顽皮依旧,却又似乎成竹于胸。
“当然!”
“那么爹一定会说:‘你们不会死在这里。’”
男孩点了点头,风,在这一刻变得肃杀——该来的终于来了。“爹……”他的眼中又添几缕牵挂愁肠。
“别怕。”男人露出了足够让人安心的微笑,握起手边剑。人是有灵魂的,剑也一样,世间万物亦如此,当人的灵魂与万物勾连,交相辉映,那么无论人或物,都将化为非凡;而男人,早已非凡。
起身,沉睡的刀兵刹那间与他相和;出剑,颓萎的身躯也重又变得英武,若云端之龙般超脱。“刀无御,剑无极”,他是岳奇峰,是天下无敌的剑圣,亦是但求一败之刀邪,二十年刀光剑影下,最后一段传奇。他……他的眼中终究多了一丝戚悲,不为生死,为即将而来的敌人所悲。他知道他们,在记忆中的过去,他曾与他们煮酒论艺,剑笑天下,可如今……终于,要向自己拔剑,取走自己性命的,却是昔日挚友?人生,还真是讽刺。男人苦笑。
……
远方海崖的酒楼正一点点变得清晰,近了,他几乎可以听到男人临死的呜咽。
西门沧海不自觉的笑了。他今天过得实在很愉快,快三十年了,第一次有一件事能让他如此开心。“岳奇峰。”他狠狠的念着男人的名字,眼中写着抹不去的阴骛。这个名字,整整压了他二十年。
他是云端的龙,他是泥涂中的虫,天与地,本不该有交集。可命运偏偏弄人……
“天有什么好,伸手也够不到。紫霜,你我本是凡人,是地上的行走,为什么,偏要去追寻那些飘渺?难道你不知,天上的风云变幻,岂是我们这些凡人所及?可你明明晓得的,你本该比任何人都清楚。但什么也阻拦不了你的执着,哪怕是死亡。就像扑火的飞蛾,绽放出多少华彩?爱便爱了,爱到死死生生,义无反顾。紫霜,世人都小瞧了你,可我懂得,你实在是这世间可数的奇女子。只是……你追逐你的天,追的那么匆忙,甚至一个背影、一片回忆,都不肯给我……”
天与地,拿什么去比?他不过是泥涂里的虫,仰视着翔于天端的龙。只是……为何为虫?为何是龙?无名离火,遮蔽了心,狂乱了魂。“天又如何?不是一样要覆于我手!”三十年了,岳家所欠下的一切,必以死偿!“岳奇峰,今日你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
“他会死。”直到踏入酒楼的那一个瞬间,少年才察觉了一丝异样。他会死……他怎么会死?他怎么可以死?!二十年,之于少年,“他”就是光,无可亵渎的神圣。他是光中的影,在光中飞舞;若没有了光,影会如何?黑暗中的影子,是否还知道自己存在?
错在哪里?从什么时候,命运已走到这退无可退的绝境?手中剑,一剑、天下……第一剑的名真的有那么重要?可以让影如此决绝,将光湮灭?不,只有影才知道,它只是想走在光前面,让光看得到影的存在,仅此而已。但……孤崖,小楼,对风歌;湮逝,再无可挽回。泪水,迷乱谁的眼?少年知道自己,有多任性。
……
狭窄的梯口,一个个熟悉的身影依次升起,凌厉的杀气,轻缓的步伐,高手,无一不是横霸一方的高手,不屑与俗为伍的超绝。而如今,他们却不得不放下了孤傲的尊严,紧密联结。这一切......为了打倒他,“刀邪”,这世间的恶魔!无论假面背后,他曾经是谁,在自己心中有何样的地位。
包围,渐渐缩小,众人缓缓将男人围在中央。“岳奇峰,这次你插翅难飞,刀邪三世,这江湖百年的血仇,都一并还了罢!"一声低吼,音本不大,但却很长、很广,携着怨毒,漫漫地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散开,在砖瓦木栏中振颤着,经久不息。
女孩终究被吵醒了,睁开朦胧诗睡眼,面对仿佛从天而降的一切,一片茫然,她只有无助地望着身边,同样无助的哥哥。
"债,欠得太多,不得不还。只是沧海先生,你又错了。"男人笑道,清风,长剑,他的高绝如故。如果一颗心可以超脱生死,那么,就再没有什么可以动摇他的存在。"并非岳某插翅难飞,借鹰王一句话:‘鹰翔于天,傲而无边。’我不走,是因为我不想走。"
有一息迟疑,但很快,西门沧海笑了,很刺耳的笑。“你总是如此,总是如此。‘刀邪’。”一个重音词,他就是要提醒眼前的剑客,揭开他的伤疤——他,终究有一个甚至被他自己都深深厌恶的身份,光后有影,他、并不像自己想的那么优越。“你以为自己是谁?可以掌握一切的神?不,你当然不是。到头来只是你可笑的一厢情愿。不然,你这么强大,她又怎么会死?你又怎么会死?而且死在这微不足道的地方,死在我面前?!你该明白,我本就是你命里的煞星。”
“……我真没想到,一个人可以为一件事改变这么多。”
“住口!就算到这个时候你还要展现这种虚伪的怜悯?没错,甚至我都忘了自己二十年前的样子;为了活下去,太多人不得不改变。但你说,是谁之过?难道不是你们岳氏一家三代么?!多少屠戮、多少血腥!夺去了多少?难道不是你一手造就了这些苦难?!你……天有眼,千刀万剐也偿还不了你所有的罪!”二十年积压的仇恨,一并释放;大义之下,终于可以不再遮掩。
太多罪孽,太多苦难,二十年血雨腥风,乱了人间。谁已疯狂?为何而狂?男人长叹。
“也许就像你说的那样,这是天定的结局。人,终归有太多无奈。”剑,出鞘,阴霭中的天地间,一抹新辉,闪电的华彩,风暴般让人窒息。剑,是剑的气息,天之剑,剑之魂,一剑的天端……岳奇峰,宛若天人。
剑,青锋,一把寻常的不能再寻常的剑。但,那又怎样?神兵再好,也无非让人血溅五尺、魂归天外,而这,一把青锋,也可以做得很好。此刻,它在他手中,那么——当它闪电般刺出,又有谁能阻挡住那呼啸、贯穿天地的一击——剑·一剑!无懈可击的右手微微晃动,已经预示出无限种可能,每个人都可以感觉到那从剑的锋锐释出,直逼咽喉的寒冷。退,唯一、也是必然的选择,没有人愿意面对死亡,那么,就尽量避开可能直面而来的,那远方的召唤。
“大家勿慌!”西门沧海的喊声重又响起,他知道,尽管冒险,但此刻,势已被对方夺去,那么就必须有人站出来,重新掌握局面。“‘至尊’何在?你可以凭它击倒圣王,怎么到了生死关头,反而不出?”
“‘至尊’已不在,本非凡物,流于世间,必遭血光。便如段紫宇当年,葬于天地。”
“好!诸位都听到了!至尊剑已不在他手,刀邪也是人,他不可能一生不败!大伙合力定可以毙此巨凶,维护武林正义!"
音未落,剑已起,剑锋掠起仇恨地呼啸,直指向西门沧海的胸膛。他说的并没有错,刀邪也是人,所以人会有感情、就有仇恨;西门沧海,在这小楼之上,在所有人之中,他唯一想杀的就是他!
西陲大侠,他亦是“邪皇”,纵使可以瞒过全天下的眼睛,可他却知道。这小人,不过是欺世盗名的宵小之辈。十七年前,武当山上,他放过他,无非是出于两人那份相似痛苦的悲悯,对先辈罪恶的愧疚。在那一刻,男人并没有想到,嫉恨,会使一个灵魂如此扭曲、疯狂。这卑微的人,他的报复竟会如此猛烈。他摧毁了他的一切,逼得他众叛亲离,可以说,他的"结束"是由他一手造成,这狡诈的人,就如同双手沾满鲜血的他自己一样,本当万死。
剑狂啸,死亡的迫临仅在一瞬,西门沧海分明感觉得到,自己的身体失去了颜色。天与地,他承认、他太清楚,这之间有着无法逾越的鸿沟,即使倾尽所有,他也根本无力阻挡这天端至极的剑。脑中只剩下一片空白,面对眼前一线闪耀的光辉,他将一切都押在了自己最后一份赌注上,他为他精心准备的最后一份“礼物”。
轻风浮动,白色无瑕的身影宛若惊鸿般展开,瞬间掠过黑袍人身侧。剑,如一点寒星,乌鸦般阴郁的气息,如同尸体旁,守候死亡的憎恶。
只一刹,剑与剑交错,刺穿血肉的声音在哀伤的空气,飘舞起点点血花。
男人仍在微笑,平静,一如既往的平静,剑贯穿了他的身体,鲜血沿着剑锋缓缓流淌。他并没有低头去看,仿佛这伤痛并不值得他去关心,乌黑的双瞳仍指向前方,他手的延伸——剑。剑尖正抵着对方的咽喉,一毫,仅仅一毫之差,他便是这一击中的胜利者,可惜,他没有。
少年的脸色异常苍白,神色间是难以掩饰的慌乱,在剑与剑交错的霎那,他明显感觉到自己终究慢了一分。对于剑客来说,这一分,就决定了一切,他败了。他以为他完了,但却没有,死神只是与他擦肩而过,剑尖在他喉前静止,拿捏得分毫不差——男人终究不会杀他。可少年做不到,也许他用尽一生也不会做到像男人一样好。在死亡的瞬间,他终究失去了执剑的从容,一片苍茫……当意识重新清醒时,剑,已贯穿了他伟岸的身躯。"师父。"他失声喊道。
“自从你走的那天起,我就知道,”男人说着,垂下了手中的剑。“这一天早晚都会来的。”
“师父!”少年的身体在颤抖,他……脑海中,近二十年的回忆,交错重叠。他是流浪的孤儿,他是闯荡四方的剑侠,他收养了他,给他生命,授予武功、知识;携他游历天下,同生死,共患难,一起哭泣,又一同欢笑;他了解年轻的他的每一个心念,他视年长的他为终生的偶像。虽然没有任何血缘,但是他们才真正像一对父子。他在乎他,是那么在乎……难道对他来说,第一剑的空名竟然比这些还更重要?不,当然不,少年害怕失去他,怕面对没有他的一切;对抗他,也只是为了让他能够看到他,看得比他亲生子嗣还重要……他不能没有他,因为离开,鸿雁万里将只有孤飞的寂寞,他也永远只是那天边的孤鸿。
“别放弃希望,你的路还很长。只是,从今天起,你不该再是任何人的追随者,你是——杨孤鸿。”
“不!师父……”
近在身前怒吼,打断了师徒二人的对话,西门沧海推出的双掌,将积蓄了数十年的功力与怨恨全部倾注于这一击。复仇有多难?二十年辗转反侧,哪怕是在梦里,千百次的诅咒。复仇……在一切的一切终结的时刻竟就是如此简单。男人的胸前发出一声闷响,身体从穿身的剑刃上拔出、飞去、跌倒;血,如泉般从致命的伤口涌出,他挣扎着站起,手,仍握着剑。
大风起,阴霭的天幕如黑夜般窒息,远雷在天空翻滚,乌云压近,胁迫大地。
颤抖、颤抖,因为狂喜而无法克制的颤抖,手、这双手,二十年来重复做着的梦,终于成为现实,所有的仇恨,终于……“杀了他!”人群中,一声嘶吼,诸多武人方才猛醒过来,各展轻功,从中 文首发黑袍人身边掠过,向男人扑去。执剑的少年却没有动,他木然地站着,仿佛已经死去一般,大幕落下,结局已经注定,他的灵魂失去了目标,湮灭,他已经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
男人的双眼最后一次望向他的一双儿女。"相信我,这里不会使你们的结束。"那双眼睛仿佛在说,然后,他执剑的手垂下了……
电闪雷鸣,一束光,一道凄厉的闪电自天端斩落,高耸的山崖,拔地而起的酒楼,致命的目标。轰响,雷落光芒中,摧枯拉朽的声息,一切都化作了空明……
“这……”光晕渐落,阴云在风中荡散,透过酒楼被掀去的天顶,一轮红日渐渐西沉。像奇迹一样,几乎没有人遭到雷击的伤害,除了……人群构成的半圆环中央,木质的地板,一片焦黑。他消失了,岳奇峰,这惊世骇俗的一代高手,竟就这样,离开了深深敬畏着他的世界。也许今天,所有人都可以预料到他的死亡,但绝没有人想到竟会是以这种方式。也许这……就是老天预设给他最好的结局吧!因为——他是无敌的,在这世上已经没有任何人可以打败他,所以,既然他注定要倒下,那么,只有天可以。
但是,他终究死了。众人长出了一口气,一切都结束了,他,岳奇峰,死了,从此以后,噩梦中,将在没有刀邪的长刀平空扬起,“玄刃·天铮”,这柄无御之刀临空而下的恐怖,江湖,在二十于年的大风大浪后,终于可以太平了。众人紧绷的身躯松弛了。
哭声,是女孩的哭声,很伤心很伤心的哭声,传入了众人耳中,他们,重又警觉了起来。因为太过专著而几乎被遗忘,他们,岳奇峰的一双儿女,自早年丧母后终于又失去了父亲,从此,天下之大,又有谁能使他们的依靠?没有,甚至,没有一点指望。
可……他们,是他的后代,流淌这他的血液。自然会得到他的真传——那鬼神的武技。虎父犬子,这种事会出现在这已经一连超绝三代的家族中吗?既是除恶,理应务尽,众人松缓的手又紧绷了起来,他们互望一眼,交换出同样的意念,便缓缓向他们走去。
男孩搂着女孩,沉默着,疲惫的面孔没有一点表情,他仍在思考,从父亲“离去”的一刻开始,他以无暇顾及步步紧逼的死亡。“你们不会死在这里。”他了解父亲,相信他说的每一句话,可是……忽然,他乌黑的双瞳闪起了光芒,他笑了,很深、很诡秘的笑,这笑容分明震撼着面前,这群老江湖的内心。这种笑容,为何会让人觉得如此熟悉?
十七年前,锦官城外,柏树森森。武侯祠下,一柄长刀,三刻间竟尽戮天下英豪,一片森罗地狱。那时的刀邪,他的微笑,正与此刻男孩的笑容如出一辙。刀邪……心下一寒,众人微微迟疑了;稍纵即逝的机会,一线生机,不会放过,他已抱起了妹妹,翻过楼栏。
黑色的人影晃动,已向这对兄妹急奔而去,那黑袍的男人——西门沧海!
斩草除根,他不会放过他们。不仅仅是为内心中无尽的恨火,更因为男孩眼中,一闪既没的光辉;一种预感——那个男孩,远比他的父亲更加可怕!今日放纵,任由他就此活命,那么他必将成长为新的——霸主,这浩大的江湖,也终将要向他一人顶礼膜拜,甚至求而不得!所以这看似赌博、也许只有万分之一几率成功的逃亡。必须阻止!如此威胁,只有除去!
但,他已不能再追,他清楚的感觉的到凛冽的杀机。在他身后,还有一柄剑的存在,一柄此后天下再难有人能出其左右的快剑——杨孤鸿的剑!“他们是师父留在这世上的最后一点痕迹,二十年风雨江湖,太多回忆都消逝,所以,我不许你把他们也一同毁掉。"他分明听得到杨孤鸿心中以命相挟的告诫。已经无法再做他想,停步,目送这对兄妹跳下高崖,消失在浩海天空,一片苍蓝中。
少年颔首,转身、收剑,飘然而去,相吊形影,却依旧如惊鸿般华丽。只是,这身影,从此再没有出现在江湖人是的视野中。
随着西门沧海的一声哀叹,众武人才慌忙觉醒,纷纷追向崖畔,倚着楼栏向大海俯瞰。
千年不变的浪潮呼啸,一次次地冲刷着古老的山崖,浪花破碎,海空一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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