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二日,晴,微风。
这天比昨天更加地静了。
我按照惯例,八点起床,径直下床,如厕,洗漱。做完这些之后,恶霸也已经爬了起来。我刚背上挎包,他把我叫住,似如无心地问道:“唉,哥们,文暝哪去了,起那么早?”
我刚想叫他小点声,以免吵到了文WWW.soudu.org暝,岂止经他一言,我看往文暝的床上去,已经人去床空,被子整整齐齐地叠好平躺在床上。对于这些,我竟然疏忽致斯,起床的时候应该早就发现他已经不在了的。刚想起来,听恶霸的言外之意是说他已经知道文暝早就出去了。
“哦,要不是你这么说的话我都还没发现文暝已经起了呢。”我说,“那你知道他几点起的吗?”
恶霸若有所思地揉了揉惺忪睡眼,抬起头,说:“六点半,对,是六点半。那时候我刚好起来上厕所,就看到他出去了,当时还吓了我一跳呢!这文暝也真是的,什么事情还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的。”话语里满是怨怼之声。
“那他去哪儿了?”我问。
“嘿,这不是我刚才问你的问题呢嘛?怎么你倒反过来问我了?”听他这么说,才知确是,两人相视一笑。
“走了啊。你一个人在寝室里看着点,别闹贼啊。”走到门口的时候我说。
“去去,放心吧,会有这么回事吗?!”他拍着胸膛斩钉截铁地说。我当然不是真怕宿舍里闹贼,只是随口一个玩笑,连我自己都没当回事,恶霸竟然煞有介事地向我保证。
出了门口,将门带上。
宿舍楼少了平常的那份喧闹与哗然,几只麻雀仍不肯就此休憩,不停地在楼外紫荆树上胡乱跳窜,唧唧喳喳述说着他们难得的安逸的环境。我学了几声叫,惊来鸟儿们一阵飞奔逃走,惹得开得更盛了的紫荆花随着微风翩翩起舞。
这鸟儿数量依然不减呢,我叹道。
下楼,朝往七路车走去,继续我的家教。
22
从学生家里出来,街上行人反倒变少了。走过那个精神病院的时候,有个声音奋力嘶喊:“去吧,去看看杨慎,看看她,和她的被人囚禁了的生活。”另一个声音则持着相反的观点:“别去,你和她素昧平生,只是陌路人,何必自寻愁苦,看那些零零散散的碎片!”挣扎着,脚步已经缓缓走过了医院的门口。
去吧!我对自己说。
于是我奋而转身,毅然走进了那扇门。找到咨询台,进行一些在我来说较为繁琐的手续,接下来便是见杨慎了。
走过长长的走廊,这里的喧闹甚过外面的世界,声音密度较之不下几倍。
“浑蛋,给老子滚!你个没良心的狗杂种,我没你这个儿子!”正当我怀着惴惴之心斜视每一个经过的窗口的时候,有人冲撞在门上,从门上的一个小窗口里探出凌厉和充满了无限悲愤的眼神,对着我高声嘶嚎。我不由得吓了一身冷汗,打了个冷战,差点没跳起来。带路的护士看见了笑出声来,说:“别管他,他儿子是个败家仔,娶了老婆后将二老赶了出来。老太太去年死了,现在只剩老头子一个人。”我应了一声“哦”,不禁为他慨叹不已。多悲哀的人类,多可怜的人类,我在心里对自己说。
长廊的尽头,转一个转角,相对刚才那般哄哄闹闹,这里显出一片祥和之象,稍稍安静了些许。
“刚才我俩经过的那里是重病区,这里是症状比较轻的。”停下后那个护士向我解释道。这可以从所受的待遇中看出来,刚才那里都是铜墙铁壁,这里只如一般的教室,里面摆着许多桌子,桌子上各式各样杂七杂八的物事,那些病人就往返于各个桌子之间,不时传出欢愉的笑声。
这里俨然一个乐园!这些人倒不像是身处在一个异样的世界里。
“她在那里,”她给我指了指,“她在这里算是比较安静的,常常盯着窗外看。”看到杨慎独自坐在靠窗的位置上,眼神安谧,不似一个精神病人。
“她总是一个人静坐在那里吗?”我问。她该有多期待外面的世界的,又或许唯恐逃避犹有不及?
“嗯,”护士答道,“其实我倒是觉得她不像是病人,平常跟她说话的时候觉得她挺正常的。”说着,她脸上现出惋惜之色。
“经常有人来看她吗?”我问。
“不是很平常。”她欲言又止,最终说道:“她大约一个月以前跑出去过。”
“那她家里人呢?不来看她吗?”
那护士上下打量我了一番,似有疑惑地道:“你不是她朋友吗?这个你应该比我清楚啊!”我不再多言。
23
那护士走了以后,我慢慢移步过去。走到杨慎身旁的时候,她说:“你来了?”我无不惊奇万分,她竟然知道我要来!
“你知道我是谁?”我问。
“亲爱的,你来了?”这次她加了个“亲爱的”的称谓。
“呵wWw.,谁?你说我吗?”再问。她颤了一下,仰头看我,目光随着我缓缓坐下而降低了倾角。
“我认识你。”我乍一坐定,她说。
“哦?你认识我?”
“你怎么才来?!”她语气由软绵变为气愤地诘问。我不知所言,只有摊开双手口里不停地念叨着:“我……呃……我……”她转而捧起我的左手,那只在手腕上留着显目的疤痕的手,认真地端详,眼眸渐渐地沉了下去,最后泪水迷蒙,泪水在眼眶里彷徨,继而泪珠一颗一颗划落在我的手上,滚烫,又变冰凉。
我更加无措了,只有无力地劝阻道:“你……你别哭了啊,别哭了。”可幸的是,周围那些病人没有谁注意到这一切。
“你来看我干什么?”她问。
“就想来看看。”我却没有说出一个正当的理由出来。
“我有病,你知道的。”她又说。我悬在心口的一块石头终于垂落当地,她始终不像想象中的那么糟糕的,能意识到自己的问题的人多少也是有些自知之觉的,我想。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精神病的划区在哪呢?她不应该属于这里!我的第一反应便是如此。对于她来说,这是极为不公的,剥夺了某些本该是赋予她的神圣的自由。不难想象,她殷切的目光对外面世界的渴望,以及之前她逃遁出来“跟踪”我,这些都是事出有因的。
“你还好吗?”我答非所问。我没有把她当作一个异者,我是真正关心我所问的问题的答案的,她的那个他能有几分像我,或者说我能有几分像他?
“还好,不久前我还去看你了。”这于我已经不是一件未知事了。很好,我俩的交谈变得愈加正常了,我已经完全把她刨除在“精神病”的范畴之外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