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难预想,回家之后,父亲扒光我的裤子对着我的屁股猛打。母亲就在和声地劝说。父亲在对我的严厉程度上在他的那次生意失败前后变化较大,事后他脱去了严父的外衣而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慈父的样子。
当天晚上,箫声又在村口的山岗上回荡。我趴在窗户上尽情地倾听,母亲把我叫起上床睡觉。我躺在床上,箫声依稀如飘渺炊烟回旋在耳边。片刻,听到母亲对父亲说:“疯子又被那个妖精摄魂去了。”声音是渐渐变小的。最后听到父亲一声小心翼翼地“嘘”声,母亲再不做声。
第二天一大早,刚爬起来还没洗脸我就跑去找闫小风。村里人都说闫小风是一个不成气候的小痞子,不但其身不善,而且殃及同伴。但父母没有反对我找他玩,这让我甚是欢喜。
我们拿上柴刀溜进一丛竹林里,凭着仅有的记忆,选上粗细与常人所用的箫相近、均匀的竹子,伐了之后又蹑手蹑脚地跑回家去,找到父亲的一些工具,开始在竹子上钻洞。从叫上小风伊始,他没有问什么,这时候他才开口问道:“你不会是想弄箫吧?”脸上现出鄙夷和不屑。我不理他,喃喃自语道:“不喜欢做就滚,我自己弄!”他却抢过我手中的工具和竹子,三下五除二便已做出一根箫样的物件——我只能如此形容。
成品成型之后,我就着竹筒口往里面吹气,却什么声音也没有。闫小风在旁嘻嘻窃笑,直指我的愚笨。笑到几乎难以喘气的时候,他脸上仍挂着诡笑,说:“你也是被哪个妖精勾魂了吧?”往往对于子虚乌有的事情我也会举目无措,因而小风的话让我尴尬难堪不已,脸上一阵红晕。
半会儿,忆起小风所言与昨晚母亲所说的有所相近,我被好奇心架着问:“你说什么呢?怎么和我妈昨晚说的一样的话呢?”小风问明,我一一述之。
最后,小风脸上鄙夷的眼色又浮现,想来是为我的无知而wWw.瞠目结舌,问:“你真不知道?”
“知道……知道什么?”我更是毫无头绪。
“疯子,”他故弄玄虚地卖着关子,“传说,传说啊,疯子呢,以前和一个女的好,就是那个。”说完,向我积极眼眉。
“哪个?”我问。
“嘿,你这人,我对你真没话说了。不说了。”小风兴致索然地继续摆弄他的作品——那根竹子。
11
有一件怪事,无论什么稀奇事,在村里永远藏不了一两天,之后全村人尽皆知;而关于疯子的点点滴滴,总觉得人们都在逃避,纵然不时拿他当笑柄,关于他之所谓疯子的缘由不愿提及一二,嘴严得密不透风。于此,我始终不得其解。
我的好奇心也由此不得满足,于是我往后就缠着小风,让他把原委都告诉我,在我的眼里,没有闫小风不知道的事情。从小风嘴里说出来的事情,未免添油加醋,却也不失真意,我也笃信,他所言皆为事实。
我终究还是被那个被小风说得活灵活现的故事击中了心扉,埋下了一个根,这个根潜伏在心里最底层,一旦时机成熟,它就会伺机而起,茁壮的萌芽、成长,直到它以及它所联合的那些零零碎碎已成摧枯拉朽之势,而且还把事情推向几乎无可挽回的地步。很多年后,我不知道这个故事对我,是应该一味地否定它的上述功能还是应该肯定其另一个侧面的作用。
疯子在村里没有亲戚,疯子的女人也是。这两个人便顺理成章地结合了。命运的公平之处在于,它赋予了他们漂亮的长相。疯子很是精干,这点毋庸置疑,这是人们在胡诌乱侃之后唯一一个称赞他的地方,是唯一一处人们觉得理应为他变成疯子而感到遗憾的地方。人们都说,干练如疯子这般,真不该为了一女人毁了自己——这是我听小风的奶奶说的。
当年,曾有一家较为富裕的无子家庭,主动找到疯子,说让疯子入赘当上门女婿,最终被疯子一口回绝了。而后两个月,孤独的疯子迎来了他一生中最热闹的日子。这天,疯子结婚了,全村人都来祝贺,乡下人真心为疯子高兴,那时候疯子还不是疯子,而是那个多半被人们遗忘了的能干的疯子之前的他。
疯子兴高采烈地接待了来客,来的多是老者,年轻力壮的觉得疯子势单力薄的,没能摆上像样的酒席,就不去凑热闹了。那天,闫小风的爷爷奶奶也去了,我所知道的这些都是他们告诉小风的。
虽无海味,山珍却是不在少。疯子勤劳,田里养着村里最大的鱼,窝里圈着村里最肥壮的猪和家禽,婚前上山打些野味——疯子已经尽了他的所能。他这一生最灿烂的莫过于此时。就连我的幺叔结婚的时候酒后失言道:“对不起,各位乡亲父老。奶奶的,老子我就是比不上他疯子的排场。可我是真心实意WWW.soudu.org请你们过来的。”幺叔的用意不言而喻,关键是最后一句话。疯子的事情又如一次耳旁风,毫无声响地划过,碎裂在地上化成一地台阶,幺叔便突地一下借着这些台阶跃了上去,还煞为光彩。
12
疯子的女人生得水嫩水嫩的,有好事却好心的劝道:“像她这么漂亮的女人,在村里呆不住,迟早是要跑掉的。”还叫疯子从了那家让他入赘的。疯子大骂特骂来人说是那家人的走狗,狗眼看人低。
然而疯子自己并不是毫无戒心的,当初疯子结婚的时候是他女人首先提出来的。
“你这么漂亮,真的就愿意呆在我这个鸡窝里?”疯子可心地问。
“那当然了,”疯子的女人肯定地点了点头,媚态丛生,“那你喜不喜欢我?”疯子当然求之不得,自然是傻愣愣地狠狠地点头,只惹来女人“咯咯”嬉笑。聪明的疯子,在这个女人面前犯糊涂了,后来发生的事情证明是如此的。
“后来怎么了,到底怎么了?”我急切地问小风。
原来,一年后,疯子和女人喜得贵子,又是一场破费的宴席。疯子甚为高兴,请来村里的巫婆做法事,为新生生命驱除邪魔。这孤独的家里总算是添丁增口了,他说:“咱俩还再生一个女娃,一个男娃,女的大了嫁给张家的那个小子,张家对咱家不错;俩男娃嘛,就娶对面坡上那家的姑娘。”疯子说得乐呵呵,女人就在旁边数落他,说他笨。
打工潮轰然而至,疯子的女人说,我们出去打工吧;疯子不允,他实在弄不懂,家里田种得好好的,生活也一日胜过一日,为何要远走他乡呢。实在拗不过,女人就借故说是去几里外的亲戚家,带上几件衣服和一些零钱,走了,永远的走了。据从外面回来的人说,女人颇具姿色,跟了一个做生意的外地人。
后来,疯子逢人就拉着怒号:“你说我怎么这么笨呢?我怎么就不知道她还有个亲戚呢?……”疯了,疯了,真的疯了,人们只能这么说他,失去了女人的疯子已经够可怜的了,不宜破口大骂。
“嗯,”听到这里,我沉思了下,“那个小男孩呢?他们不是有个儿子吗?怎么这么些年都没看见过还有个小男孩在他家呢?”小风白我一眼,走开去。我追上去,不达目的我誓不罢休。
“你管那么多呢?你以为我不想知道啊,这个在以前我就问过我爷爷奶奶,他们压根就不知道。还叮嘱我别问这事呢,你呀,也别问了。”
然后,箫声就开始弥漫在每个夜间。对于此事,姥姥只说了一句:“我家竹林还少了一株竹子呢!”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