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抓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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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不觉,黛玉已经快一岁了,如海开始细心打理,安排抓周。

    这如海也是个为官清廉的,平时从不受半分贿赂偏偏又钦点为巡盐御史,这个官位一向是肥差,谁到了位都得狠发一笔,莫说是受了贿赂,就是不收礼,也要暴富的。因此如海就命家人林升到处搜罗世上珍贵稀奇的玩意,买了来供黛玉抓周,以试试她以后的志向。

    谁知这林升也是个呆头呆脑的,只知按老爷的吩咐行事,却将那世上的珍贵之物,并那些平常可见的玩意都买了许多来,整整堆满了屋子,真让如海骑虎难下,不知如何处置为好。

    如海有一名小厮,平时是个最机灵不过的,上前说:“老爷,既然东西多无法处置,不如在抓周那天,请来苏州城内所有不满五岁的儿童来,让他们都抓,谁抓了什么就可以带走,当作礼物,如此一来竟是处置了东西又在百姓眼中树立了好形象,反正这些玩意也不是什么珍贵的,这么做岂不清白。”

    如海觉得有理,便令人四处传话:“凡是不满五岁的儿童,皆可在小姐抓周那天前来一起抓周。”

    话一放出,苏州城内的百姓议论纷纷,有人说林家这么着是为了摆阔,有人想趁此机会叫孩子捞一把以维持生计,还有人说林老爷真是大好人,小姐抓周还想着百姓。却不知道惊动了一个人。

    此人嫁给了姓薛的人家,那薛家也是及其暴富的,曾经有人写过护官符,这样称赞薛家:“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这薛氏生下了一儿一女,大儿名为薛蟠,整日仗着家中有钱为非作歹,淘气异常,刚满七岁,但无恶不作,欺男霸女,惹过不少的事,但终究被薛氏用银两摆平。但二女宝钗,美貌异常,更兼懂事,整日安分地待在家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俨然一个淑女。这薛氏在生下二女不久便守寡。

    看官,你要问为什么会惊动她?原来这薛氏本姓王,是荣国府二夫人王夫人的妹子,一心只想过好日子,所以是见了富贵的便交好,见了达官贵人就巴结。你道为何薛府及其暴富还做如此勾当?只因为自元朝起,这社会上就流传着三六九等的风气,这商人又是排在最后面的,因此薛家即使暴富,也只能被人看不起。一般商人摆脱这种困境所用的方法就是与大官联姻,以借此提高自己的身份。偏偏这宝钗又是个最美貌乖巧不过的,那薛氏就从小传授她相夫教子、守礼知节的规矩,以确保将来靠着宝钗一步登天。原本打算让宝钗找个达官显贵嫁了,但最近醒悟:有哪一个显贵能贵过皇家的?因此便准备等宝钗大些后将宝钗送入宫中待选。

    这薛氏明白如海是个富贵的,又仗着自己和他有点亲戚关系,便准备趁这次黛玉抓周来认了这一门远宗,如海也是颇认识皇室的人的,恰好点破了这层关系也不一定。于是这薛王氏就开始准备带宝钗去参加黛玉的抓周。

    这一天林府异常的热闹,苏州城的年轻夫妇都带着不满的儿女来了。

    林升忙的不亦乐乎,金、银、珍珠等等,还有各种金银制品,珍贵的稀奇古玩,把苏州城内的老老小小看得傻了眼,纷纷暗暗嘱咐自己的孩子等会要捡珍贵的抓,那些孩子都已经看那些金银宝贝看得迷了,哪里还顾得着。

    薛氏忙拉着宝钗去见如海,如海看着薛氏,只觉得眼熟,却不知在哪里见过。

    薛氏笑道:“林老爷真是贵人多忘事,我们有过一面之缘,您夫人的嫂子王夫人就是我姐姐,论理,您这孩子还得叫我一声姨妈呢。”

    如海这才想起来,连忙招呼:“哪成想姨太太这么找了来,竟忘了还有这么一门宗。这位莫不是姨太太的女儿?”

    薛氏笑道:“正是呢,名字叫宝钗,看她模样也标致,德才倒也不差,准备等她大了送入宫去。”

    如海是个聪明人,立即明白了薛氏此番来意,也不好驳回,只得笑道:“如海会找几个宫内的熟人,帮姨太太一把。现如今抓周已经要开始,请姨太太进去吧,还有这位小姐,也要称心地挑一样宝贝才是。”

    说着,如海就望了望宝钗,只见宝钗眉宇间还夹杂着几分稚气,唇不点而丹,目似水杏,面若银盆,颈上带着一个金光灿烂的赤金盘螭璎珞圈,挂着一个沉甸甸的金锁,身着翡翠撒花洋邹裙,真是鲜艳妩媚。

    奶妈抱了黛玉来,将黛玉轻轻放在桌上,看黛玉如何抓。只见黛玉匍匐着爬了几下,抓起了一个笔筒把玩着,又拿了一支湖州狼毫笔,蘸蘸墨,提笔在一块极大的雪浪纸上写了一个“玉”字。

    众人看得都呆了,没想到只满周岁的小黛玉竟然抓了这么个东西来玩,更没想到她竟然会写字。一时间大家都来祝贺如海,如海自是心满意足,本是书香门第,如今好了,此女将来必定是才女。

    如海高声宣布道:“如今小女抓周完毕,请各位乡亲父老们的哥儿姐儿都开始抓吧,抓走了什么就带回家吧,原也不值些什么。”

    那薛氏已经完成了自己所想要的目的,就眉开眼笑地对宝钗讲:“孩子,想要什么就拿吧,不必拘束,这是你林姨夫的东西。”

    宝钗倒也大方,在大厅中转了几个来回,伸出了丰腴圆润的小手一抓,待薛氏看时,却是一个极大的金元宝。那薛氏看到之后便怒了:“金子是好东西,难道此女不得富贵,也只能变得向我们一家似的沦为个极富的下等人不成?”

    那宝钗不得已,放下了元宝,却又饶有兴致地拨弄着几颗金算盘上的珠子,薛氏不好再发怒,只得拿了算盘,匆匆向如海道了谢,回家去了。

    倒是如海叹了一番,暗自思索:“此女什么都不看,唯独对金子与算盘情有独钟,只怕将来会为了钱财而不择手段,费尽心思。”

    一时间苏州城的老老少少都得了东西去了,如海命林升清点一下剩下的东西,皆是些珍贵字画,名家书法,不禁觉得好笑,原来这些人也是些俗人,只知道捡值钱的银子金子挑,却不知道其实这些破破烂烂的名家真迹才叫价值连城。

    如海闹了一夜,觉得饿了,便命摆饭。

    丫鬟们端上饭菜,杜鹃扶了贾敏来,坐在席中,看起来气色很不好。

    “夫人,也要为自己身体着想啊。”林如海见贾敏还是什么都不想吃,叹道。

    贾敏无法,只得捡了一个松瓤,尝了一口,却是螃蟹的,便嫌油腻,又见一个大锦盒中盛放着奶油小面果子,也不喜欢。最后见有一碟绿豆糕,自己不甚厌恶,就捡了一块吃了,将那剩下的半个松瓤递给了丫头。

    杜鹃又扶着贾敏去了,如海深感无聊,又想起曾经在产房前许下的誓言,想到夫人身体不好,自己恐怕也即将不久于人世,自己虽家大业大,只能留黛玉孤身一人在此打理,不禁深感愁苦,只得蹙眉长叹。

    匆匆用了饭,如海便坐在采芹轩里,倚着栏杆而坐,望着月亮。只闻对面一阵琴声,飘逸虚渺,竟能勾人魂魄,不觉听得痴了。又见采芹轩里竹影荡漾,更添一丝荒凉之景,不禁想到苏轼的一句话:“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无肉令人瘦,无竹令人俗。”不觉念了出来,却听墙外有一人笑道:“你倒很懂得这道理。”

    如海不觉吃了一惊,忙问:“阁下何人?深夜造访不知有何事?”

    那人自门走了过来,原来是一个癞头和尚。你道这和尚怎样?

    鼻如悬胆两眉长,目似明星有宝光。破衲芒鞋无住迹,腌臜更有一头疮。

    这时恰好黛玉跑来,嘴里含糊叫着:“爹爹。”

    谁知这癞头和尚一见了黛玉跑了,马上就疯了一般,笑道:“施主,你把这有命无运、累及爹娘之物抱在怀内作甚?”

    如海惊看着和尚,道:“大士何出此言?”

    和尚笑道:“天机不可泄露。只是此女不可长久,竟让我带了了她去,终日青灯古佛,清心寡欲,未尝不是件好事。”

    如海为难地看着黛玉,道:“大士,我和夫人一生只剩下了这么一个孩子,怎能轻易就任你化了去。”

    和尚道:“这也无妨,既然舍不得她,就要将其栓在家中,不可见外亲,也不可流泪过度,方可平安度过一生。”

    如海只当是这和尚的疯话,并不理会,这和尚见如海轻轻摇头,面带一丝微笑,似有不相信之态,便狂笑而去:“舍不得她,便会误了一生的。绛珠仙子,一别已一年矣,可羡你当日那番好处,如今自来惹火,这又何必?”

    如海惊异地站在采芹轩内,只听竹声沙沙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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