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自由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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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寂静的夜空。采文伏在卧室阳台的栏杆上,仰脸望着若隐若现的星斗,无意识地数着阿拉伯数字的一二三四五六……。然而她的内心却是早已飞入江湖义气的大千世界。是的,她是地球生物人的一分子,她具有人的感知思维及爱欲需求,过多理性的压抑引发的必然是感性的逆反与膨胀,那种千篇一律的机械模块式的学习生活使她的性格呆滞刻板,对外界的存在反应迟钝。然而,当她的认知理念与精神情怀突破抑制的外壳以后,所释放的能量往往是爆发性的,然而又是无规则的,变异的……

    采文要采取一个大胆的行动。

    她要驾哥哥的跑车来一次午夜狂奔!

    采文上小学时就开过哥哥的车,当时是辆大众。采文时常坐在哥哥车内去兜风,对哥哥开车的一系列启动刹车的程序动作早已了如指掌。上初中时哥哥换了辆宾利敞蓬车,平时哥哥也很少开,只是与他的女朋友去玩时开一下,有时采文也央求哥哥去兜风,哥哥就让采文过一下驾车的瘾。车在空旷的滨江大道飞奔的时候,采文感觉特爽。

    今晚采文被至今还不知名的几位少年送回以后,老保姆嘟嘟哝哝伺候她洗了澡,老保姆送到卧室的夜宵她碰也没碰。一个人躺在床上瞪大双眼看天花板,因为她无一丝困意。

    爸爸妈妈赴德国参加商务会议了,哥哥带女朋友不知到那过夜了,也许是又到那乡下的休闲山庄一游了。

    采文想到与那几位少年飞奔的感觉,觉得很好玩,不仅舒缓了枯燥的学习而造成的紧张身心,而且有一种童话世界的自由狂放的感触。她多么想再次,也许无数次,永远地享受那种自由无羁的生活。然而她突然有点失望了,她想到那几个少年知道她是富家女孩时态度的变化,她相信不是因为他们不爱她,不信任她了,而仅仅是因为她是有钱人家的孩子。

    “他们为什么仇恨有钱人呢?”采文想。

    采文想不明白。

    “也许是有钱人欺负过他们……”采文又想。

    可她还是不明白。

    “我爸妈不会欺负他们吧?”采文自语道。“即便是我爸妈欺负过你们,可我是我,我又有何罪,惹你们冷漠我……”

    采文想的有点恨他们了。但这仅是一瞬的感触,她从内心是喜欢他们的,尤其是他们的纯真无羁我行我素,自由独来独往的行为。

    采文产生了兴奋感,但并不是从性的方面爱上了那些男孩子。她即无这方面的体验,又无这方面的欲念,只是偶而产生一点儿性幻觉,但那也是稍纵即逝的事儿。

    采文需要的是无拘无束的疯狂。

    采文翻身下床,换好衣裳。她先在卧室外的栏杆上伏了一阵,看着天上的星斗,想着说不定还能碰上那几名少年呢?

    “哼,你们冷淡我,我自己一个人照样能狂奔,比你们还野呢。”她想。

    她看了一眼卧室的钟摆,当的两声,十时正。她不在犹豫,径直奔向哥哥的房间。她有哥哥房间的钥匙。

    打开房门,哥哥宾利跑车的钥匙就在写字桌上。

    保姆已经睡了。这老太婆别看白天精神十足,但到了晚上却是个瞌睡虫。

    采文轻手轻脚走出房间,车库门是开着的。采文打开车门,几乎毫无声响地就把车开出了大门。她用摇挖器关好大门,有点紧张,但又十分兴奋地驾车运行了起来。

    起初她的车速并不快,当开出别墅区的路口时,她稍犹豫了一下,减速到几乎停止状态。她的意念中在寻找奔向何方的抉择。

    在转瞬即逝的意念转换中,她的脑海中幻出了那几个少年,顿时一股甜丝丝的感触浸入心田。

    “追他们去!”她不在迟疑,一踩油门,跑车轻柔地快速向着那几位少年送她回家的方向驶去。

    究其为什么要沿着那几位少年的方向行驶,采文自己也不明白,更没多想,只是一种下意识的动作。

    采文也把车内的音响打开,且音量很大,就像那帮少年制造噪音一样。

    音乐,远远甩在身后的景物,街上注目的,一晃即逝的人们。采文此时传佛成了社会的中心,简直快有星级的感觉了。爽——采文的感触真是妙不可言。

    跑车驶向遇到的第一个十字路口,采文连看一眼交通标示也没有,只管往前闯。她驶上斑马线是红灯初闪的一瞬,然而她并不知,待她驶入十字路中间时,只听到几声急促的刹车声,和着她车上的音响,她觉得很好玩。

    采文有点英雄的感触,甚至得意忘形的哼起了儿歌,不过她下意识中也放慢了车速。

    午夜时分,街上行人稀少。采文也不管什么街何名路,只是见路口就闯见弯就拐,一路之上竟安然无羔。可就在她驶出城区时,她听到了身后警笛大作。遽然之间,她想到那帮还伫存在她脑海中的少年对警察的惧怕,她自己也厌恶警察的耀武扬威。她想捉弄警察一番。

    采文并不知道警察在追她,因为她一路老闯红灯已被交警盯上了。

    采文故意放慢些车速,与警车保持两百米左右的距离,有时她稍一大意,警车与她的距离竟缩到几十米,她心中一慌,急忙加速,短瞬之间,与警车拉开了距离。但她此时也不敢大意,她虽不知警车是为她而来,但她不愿招惹这些有着至高无尚权力的警察。她想:他们都有枪,万一给自己一家伙,那可真不好玩。于是有意识地加大了车速。不多时,她与警车的距离拉开了约三百米。这时采文又有点得意忘形了,正在她又要打开音响自我陶醉时,后边的警车传来了喊叫声:

    “宾利跑车请注意,宾利跑车请注意。你数次闯红灯,已严重违反了交通规则。请你迅速停车接受处罚。”

    采文全听到了。不过她的反应却没丝毫怯意,而是觉得自己受到了人们的重视,很爽。她想如果再把自己弄到法庭上审判那就更有趣了,电视台一报道,平面媒体一登,自己也会出名了。那自己在学校,在同学面前也成名人了。“啊哈,”她心内大叫了一声,“感谢警官老爷们成全本小姐,今天本小姐陪你们玩一遭。”于是采文与警察玩起了猫戏老鼠的游戏。

    其实按警察的个人能力,制服采文那简直是儿童游戏一般,不当怎么回事,随心所欲就行了。可事情坏在他们驾驶的车辆上,那些国产的越野车虽然功率强大,然而一加高速那发动机就会发出怪异的叫声还直冒烟,为了安全,公安部门有明文规定:安全第一。当然,破案就第二了。

    采文闯红灯本不是什么案件,只要批评教育罚款就行了。所以他们追逐中也就不那么当舍命英雄了。本来采文的车就没造成什么交通事故,也没违及人身安全,又是午夜,所以采文觉得她是猫戏耗子,警察觉得自己是狗逮耗子。

    不管谁是猫,谁是狗,谁是耗子,反正采文与警察在宽阔阖静的马路上做起了追逐的游戏。

    汽车冲出城市行驶在乡间的高速路上,一往无际的农田村舍在采文面前一闪而过。夜晚的路上车辆稀少,田园中吹来的风儿夹带着原野的清香,采文深深地呼吸着,享受着,快乐的忘乎了所以,仿佛天马行空一般随心所欲地驰骋。

    也许是在不经意的须臾之间,采文驶入一个工厂集中的小镇,号称中国“电器之都”。磷次栉比的工业区及商住楼耸立在马路两边。正赶上晚间的上下班时间,所以街道上充塞了自行车的人流。采文放慢车速,极力躲避行人。晚间十字路口的红灯形同虚设,人们即不关注更不守规则,上下班的人们只是自由地仿佛在自家的农田里一样任意行走。采文在大都市严格管理的十字路口敢闯红灯,是因为人们有自觉的交通意识,对她这类人也许是出于好奇施以避让。然而在这个人潮涌动,我行我素,以习俗为行为标准的工业集镇里,采文显得是那么地无奈,她只有退避三舍礼让的份了。

    采文把车规矩地停在斑马线上,足足有十几分钟,行人方留出一点行车的空挡。采文小心奕奕地从自行车空隙中穿过了十字路口。正当她想加速前闯时,突地一阵警车的鸣笛声把她惊的手脚忙乱了起来,她以为追她的警车赶到了。她心想那帮少年哥们对警察还礼仪有加,自己一个小女孩,警察还不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自己,甚至……。她意识中出现了警察会轮奸她的意念。但瞬之又否定了,她想警察是公职人员,国家法度还是要遵守一点的吧。于是她心态平稳了点,但对警察的恐惧感还没消失,所以在警笛越来越近的怪唳声中,她慌不择路地拐进了一条街巷。

    就在此时,警车从她身后呼啸而过。她停下车喘了口气,扶着胸口自我安慰一阵,挂上倒车档准备倒出小巷回归大路。她想自己疯的也够了,该回家了。

    采文进入巷内只有几十米,这条巷有并行两辆车的宽度,按理说倒出不成问题。可采文没经过正规驾驶训练,前进时可以英勇无畏,后退时却是手忙脚乱。就在她摇摇摆摆快倒出巷口时,一个尖利的叫声吓得她全身打颤:

    “啊——妈——痛死我啦——”

    采文知道坏了,一定是轧着人了。她想自己倒那么慢,是谁不知躲闪往车上撞,这不是故意给自己找麻烦吗。然而她并不敢怠慢,急忙踩了刹车。可事也凑巧,刚才是后轮压出来的凄厉叫声,她急刹车又把前轮轧在了被压人腿上。

    “你怎么那么坏呀?”那人虽痛,但脑子还挺灵光,“压一次不够还要压第二次,我与你前世无怨后世无仇呀。求你再往前开点,我受不了啦。”

    采文听的有点乐了,想笑,但笑不出来,她知道自己闯了祸。

    采文下了车,一看,是一个小乞丐的一条腿被她前后轮辗过两次,现在裤腿还在车轮下呢。

    “对不起,对不起。”采文急忙向着那小乞丐作揖打躬地赔礼。

    “别先对不起,你把我的腿先从你那破车轮下抽出来。”那小乞丐脑子一点也不迷糊。

    采文伏下身,轻轻抱住乞丐的腿,可抽不出来,小乞丐的裤脚被车轮压着。采文用力拽,可乞丐受不了啦,狂呼乱叫的。采文仔细一看,乞丐的小腿已呈弓角型的上下摆动。

    “不好,腿断了!”采文一下意识清醒了。此时她那还敢怠慢,急忙从口袋中掏出她常备的瑞士军刀,三两下就把乞丐的裤脚划开了。这军刀是哥哥去欧洲时给她买的,让她防身用的。

    “现在感觉怎么样?”采文把小乞丐上身扶坐起,把伤断的腿放平。

    “痛!”小乞丐只吐出一个字。

    “那怎么办?”采文倒迷糊了。

    “上医院呀。”小乞丐道。“你又不是神仙,能把我的腿医好呀。”

    采文想笑,但一看小乞丐咧嘴的样子,她止住了。她急忙蹲下身要把小乞丐扶上车。

    “小姐,你抱不动我。”小乞丐推开采文的胳膊。“还是让我的哥们帮忙吧。”说着,小乞丐把手指放在唇边,随着一声尖利的口哨过后,采文就听到从不同方向往这奔跑的脚步声。

    采文心中有点忐忑。她想小乞丐的朋友不会报复她,欺负她吧。她害怕了,两眼射出了恐惧的光,直刺小乞丐。

    “别怕!”小乞丐看出了采文的神情,“他们是我的朋友,不会欺负你的。再说你也不是故意压我的。只是到医院接巴接巴就好了,以前已断过一次了。嘿……”小乞丐说着笑了起来,倒是在安慰采文一样。

    采文看着小乞丐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很佩服地随着小乞丐一起嘿嘿的笑了起来。笑的很自然,很纯,仿佛小朋友做游戏很开心似的。

    小乞丐止住了笑,两眼直愣愣地盯着采文出神,有点吓人似的。采文心中一咯噔,心想小乞丐别是,别是什么她没想清楚,只是出于条件反射似的产生了自卫意思:

    “你盯着我看什么?”采文有点声音发颤地问。

    “你笑的样子真好看。”小乞丐还在盯着采文。

    “是吗?”采文还是警觉地问。

    “真的,真的很好看!”小乞丐说。稍纵小乞丐也似乎觉得自己失态,急遽地收回了眼神。“你是个善良的人。”小乞丐脱口道。

    “你的腿疼吗?”采文没再回答小乞丐的话,只是关切地问小乞丐。

    “哎哟!”

    小乞丐看女孩看的出了神,腿上的疼也忘了,经采文这么一提醒,顿时痛觉占据了他的意识。

    就在此时,小乞丐的朋友也陆续到了。采文想笑,但没笑出来。小乞丐的朋友也全是一帮小乞丐,采文想真是物以类聚。但采文并没鄙视他们的意思,她从小乞丐身上反而感受到了人本应有的天真纯朴,甚至善的一面。但他们如何成为乞丐,而又甘心当乞丐,这点采文就不明白了。

    “小耗子,你怎么了?”小乞丐的同伴们陆续到来后急促地问。看到他的断腿后:“谁把你搞成这样的?”

    小乞丐的同伴们把眼神集中到了采文身上,那眼神中明明隐含着敌意,采文毛发都竖了起来。

    “我,我不是故意的……”采文声音颤抖的不成句了。

    “别,哥们。”躺在地上的小乞丐道,“确实不怪她,我睡着了把腿伸向路中,巷道暗她没看到。”受伤的小乞丐叫小耗子。采文听明白了他的话,心内的恐惧感方平缓了些。

    “快送他去医院吧!”采文有些急切的哭腔,扫了一帮小乞丐一眼。采文也学着江湖味打躬作揖。

    “你的车?”有位年龄大些的乞丐有点疑惑地问采文。

    “是呀。”采文随口道。

    “你会开车?”

    “是呀。”采文道。随之又有点难为情的小声说:“是会开点,所以才出事的。

    “那你开车带我们一起去医院?”另一个小乞丐问。

    采文点点头。

    小乞丐们放缓了敌意的情绪。大家一齐把受伤小乞丐抬上车。其他六个小乞丐也一起跳上车,挤作一团。众人不但解除了对采文的怨恨,反而有点心满意足的样子看着采文发动车。

    “大家坐好了,头不要往两边伸。”采文提醒大家。

    “是啦,你放心开好了。”一位头已伸到车门的小乞丐说。同伴在他卷曲的头发上打了两巴掌,他方做了个怪相缩回了头。

    采文小心翼翼地驾车驶出巷道,再也不敢闯红灯了,而且车速很慢。再看那帮小乞丐除了受伤的耗子躺着之外全都站了起来,向周围关注的行人挥手致礼,一个个耀武扬威的神情,决不亚于将军检阅他的部队。

    小乞丐们没有军队,但他们有朋友,有从事盗窃的小窃贼,街头小混混,甚至还有穿街走巷混营生的妓女,五花八门认识与否的社会边缘人。

    看他们一个个开心的样子,采文也舒缓了紧张感。她故意放缓车速以让他们尽情炫耀。采文也从他们的快乐中得到某种满足感。是的,她第一次感受到为别人制造快乐的舒心,她想雷锋叔叔不就是帮助别人给别人制造快乐吗,自己给别人制造了快乐,也能算作学雷锋吧?

    思绪间,采文听到路边的人在与车上的小乞丐们打招呼。

    “帖子?”路边一男子挥着手,“发啦,到那去营生呀?”

    “医院!”车上被称作贴子的小乞丐道。

    “妈的,医院送死呀?”

    “你妈死了,我去见最后一面。”

    “乞丐鬼,看我下次见面不收拾你。”那人骂了句,车跑远了,他的声音也弱了。

    小乞丐哈哈大乐。待笑声停时,采文问:

    “你怎么叫贴子啊?”

    “不!”那叫贴子的道:“我叫赵三成。”

    “帖子是他的绰号。是说他贴在别人身上讨钱,别人经不住他的纠缠就给钱了。”

    采文有点想笑。看他们不在意的样子,她没笑出声。小乞丐们也许是故意讨好采文,一个个自报家门,说出自己的绰号:

    “我叫臭子——”

    “我叫引子——”

    “我叫鬼子——”

    “我叫诱子——”

    “我叫婊子——”

    他们并一一说出自己绰号的含义。采文终于笑出声了。

    “你们怎么想出这么多鬼点子,谁教你们的?”采文随口道。

    “老师教的。”那个叫引子的说:“我们老师可聪明了。”

    “讨饭也有老师?”采文有点好奇了。

    “那当然!”引子道:“谁也不是天生的乞丐,干什么都要学习的嘛。”引子说的理直气壮。

    “那干吗不去读书却学乞丐?”采文脱口道。问完这话她心内一颤,自问:“读书难道是少年时代的唯一吗,他们不会像我一样讨厌读书吧!她心中暗暗一惊,蓦地生出一种恐怖感,她意识中出现了自己也会当乞丐的幻觉。随之又脱口道:“你们老师收女学生吗?”

    “收呀?”那个叫臭子的说。

    “那我去学成吗?”采文不知怎地从口中溜出了这句话。

    “你不行!”臭子说。

    “为什么?”采文想不明白了。

    “因为你是有钱人!”那个叫婊子的道。

    采文不说话了。她明白了他们因为穷而乞讨。

    “那你们讨了钱都干什么了?”采文问。

    “吃喝玩乐!”婊子道。

    采文噗哧笑了声。

    “不过讨的钱大部分交给老板了。”臭子说,显然他的口气中带着忧郁与不满。

    采文又笑了。“怎么,你们也有老板,开公司呀?”采文不解了。

    “公司倒不是,因为它不能挂牌营业。”臭子说,“可我们老板的规矩比公司还严呢?”

    采文好奇了起来。“那你们就像古时候的丐帮一样了?”

    “差不多吧!”臭子说。“可丐帮能民主选帮主,我们老板是铁定的。”

    “那你们要是讨不到钱怎么办,要是不想干了呢?”采文问。

    “讨不到钱要受罚。”臭子说:“挨打是小事,老板一天不让我们吃东西,第二天我们真的病歪歪的去乞讨。要是不想干了,他就把我们卖给小偷团伙,逼我们去做小偷。可我们不想做小偷。”

    “当小偷被抓住会挨打的!”引子插了一句。

    采文没在问。她想乞丐们的生活也是那么复杂。——那么自己厌恶学习的压力算什么呢?

    正行驶,后边一辆出租车接近了采文他们。超车间,从车内探出一个头,正是那个路上与贴子对骂的小偷。

    “小子。”那小偷说话了:“别光想着风光,发财才最要紧。”说着那人拍了下出租车司机的肩膀,加速飞去了。

    一直没在说话的贴子此时有几分忧虑地道:“小心这家伙,他有点不怀好意。”

    众人听到他的话,一齐把目光指向采文,脸上也阴霾了,话也停了。

    采文有点纳闷。不知为什么这几个多嘴饶舌的小乞丐静了下来。

    “怎么了?”采文问了句。

    众人面面相觑一阵,贴子很郑重地向采文道:“我们会保护你的!”

    采文有点茫然了。有点害怕,但又不知他们话的意思。

    这是一家专业性的骨科医院,由私人公司投资经营,规模很大。因为它的生意一直很好,据说第二期工程也在筹建之中。

    “中国电器之都”有着巨大的规模及营销利税,然而它制造的伤残人士也足以创某些地区性的记录。本来吗,工业生产原就有机械性的伤残危险,更何况一些小型企业没备简陋,安全生产意识欠佳,这就为骨科医院制造了大量的客源。

    虽然是午夜时分,医院大厅内仍是灯火通明,一派繁忙生意兴盛的氛围。伤残人的哀嚎声,近亲们的哭泣声,焦急人们的脚步声,各类吵闹声,管理人员的呵责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副颇有现代派音响气氛的交响画面:混乱、吵杂,线条急遽的延神收缩的落差,让人始终把心纠集到一点,不知是欣赏音乐还是在哀叹人生的多舛。

    采文按医院保安人员的指挥把车停好,几名小乞丐把断腿的耗子抬下车,急促往医院急诊室奔去。到了急诊室门口,一声呵斥让众人止了步:

    “排队!”是一位穿白大褂的姑娘,人长的很漂亮,但声音很僵硬。

    “怎么回事?”跟在后边的采文气喘吁吁地问。

    “要排队——”臭子看着穿白大褂的漂亮姑娘。

    “他的腿断了。”采文用央求的口气说。

    那穿白大褂的漂亮姑娘上下打量了采文一番,看看一帮小乞丐。她被衣着光鲜气质文静,一副贵族气势的采文消去了高傲的颐指气使之气,放缓声调问采文:

    “你和他们……”她疑惑道。

    “我开车撞伤了他!”采文肯定的口气道。

    “噢——”那穿白大褂的漂亮姑娘恍然大悟一样:“去先去挂个号吧!”说着回头用睥视的眼神扫了小乞丐们一眼离去了。

    “我去挂号。”臭子说着就向挂号室跑。

    不多时,臭子拿着病历本和几张处方回来了。

    “挂了?”婊子问。

    “挂了!”臭子晃了下手中的病历说。

    “辛苦你了,哥们。”半坐在走廊椅子上的耗子说。

    “哎,咱们是兄弟!”臭子一幅大家风范。

    直到此时,采文才想到钱的问题。她驾车出来只是为了放松自己,当然,也有几分对刻板的教学模式的反叛,所以她只想呼吸自由的空气,现实的金钱游戏她一概没放在心上,就连书包内的一百八十元她也没带。她的财产只有她自己和一辆车。她知道车价值近两百万,可人家医院要的是现钱。她恐慌了。

    这时轮到耗子就诊了,还是那位穿白大褂的漂亮姑娘招呼他们。

    “进来吧!”她瞄了一脸忧郁的采文一眼,口气放缓多了。

    众人一齐把耗子抬到急诊床上,医生看了眼一帮脏兮兮的小乞丐,挥挥手道:

    “你们——出去出去,外面等。”

    此时只有采文留在诊室内。

    医生检查了一阵,也不管耗子如何哀嚎喊痛,只管任意折腾。

    “家属呢?”医生叫道。

    “有!”采文上前一步,看着已稳坐诊桌前一副庄重岸然写病历的医生。

    医生听到稚嫩的声音,不由抬起头好奇地看了采文一阵。

    “你是……”他似乎对这个小女孩有点好奇。

    “是我开车撞的他?”采文可怜兮兮地看着医生。

    “需要住院治疗。”医生说着撕下一张住院单,像公安局发传票一样,扔到采文手上。“先去交押金!”

    “多少钱?”

    “两千元!”

    采文对两千元的概念并不十分清楚。因为她从自己会花钱消费以后,这个数字她没经手过,所以她也并没有在意。

    采文拿着住院交费单走出急诊室,一直等候在门口的小乞丐们急切地问:

    “怎么样?”

    “住院治疗。”采文道。

    “看来很严重?”小乞丐们瞪大双眼。

    “要交两千元住院押金。我出门时没带钱,你们谁有先垫上,明天向我哥要了再还你们。”采文若无其事的样子。

    “你——”众小乞丐吃惊地指着采文。

    “怎么啦?”采文也迷惑了。她根本没把两千元当回事,只是对自己身无分文有点尴尬。“我会还你们的……”采文一脸认真。

    “不是还不还的问题,”这时臭子说话了,“我们身上根本没钱,我们的钱当天就上交丐头了。”

    “那怎么办呀?”采文哭腔道。

    “给你爸妈打电话。”贴子道。

    “我爸妈去了德国。”

    “你哥呢?”臭子提醒似的。

    “我是偷跑出来的,我不想让家里人知道。要是传到同学那,我会没面子的。”

    小乞丐们面面相觑,你眼瞪他眼,茫然一团。

    静谧良久,众人都眉头紧锁各想对策,然而谁也没想出好计谋。采文实在忍不住了,想到哥哥的跑车卖了肯定够医疗费,要是哥哥怪自己,自己一哭哥哥就没办法了,说不定还要回头哄自己。

    “那,那——”采文嗫嚅着说:“不行,就把,就把车卖了,不知,不知够不够医疗费?”

    采文一副怯生惶恐的样子,似乎担心车卖不了两千元。

    “你的车多少钱买的?”一直少话的鬼子问。

    “我哥说快两百万了。”采文说。

    “那就好办了。”臭子说。

    “怎么好办了?”众人问。

    “你们想想。”臭子摆出一副学问家的样子。“轧一个人两千元,那么两百万够压多少人……”

    众小乞丐茫然。

    “一千人!”臭子说。

    “对,一千人!”众乞丐齐声附合。

    “这不就得啦!”臭子有点自鸣得意的样子。“两百万的车还卖不了两千元。傻子也会买。”

    “不错!”众人道,“这么赚钱的生意谁不干。”

    稍停片刻,众人又为难了。

    “这黑更半夜的,到那找买主呀?”

    “是呀!”众人道:“除非夜游病人才半夜三更起床买汽车。”

    “那小偷会买!”臭子恍然大悟道:“他们不就经常上夜班吗?”

    “是啊——”众人又道:“找小偷!”

    “也不行!”臭子又犯愁了。

    “怎么啦?”众人望着臭子发愣。

    “你们也不想想,”臭子又摆出学问家的样子,“小偷是做无本生意的,他们偷你的车还可以,买你的车门都没有。”

    “不错!”众人齐口同声极为赞同。

    “未必吧!”这时一个似乎有点熟悉的声音从走廊拐角处传了过来。

    众小乞丐们回头伫望。一个让他们有点恐惧的身影走了过来。

    来人是路上与贴子对骂的人。只见此人约二十三四岁的样子,留个寸头,西装革履,手中拿一张当天的晚报。看起来很绅士的样子,只是感到他笑的背后似乎隐藏着什么。

    “鹰爪来了!”贴子向大家小心嘀咕了声。也不知怎的,这些人不约而同,下意识地把采文围在了身后,似保护的意味。

    “别怕,看他干什么?”引子说话了。

    此时大家的脸上都露出几分惊恐,但动作上依然做出大义凛然的英雄状。

    “各位兄弟,与大哥见外了。”鹰爪伫在大家面前做出温和的语调说。“你们的小兄弟受伤了,大哥我来看看还不应当呀。大家都是兄弟吗。”

    “那是我们自己的事。”臭子壮着胆子说。

    “怎么和我们大哥说话?”鹰爪后边的两人向臭子发威道。

    “都是自己兄弟,客气点。”鹰爪对他的手下摆摆手。随之又看着贴子说,“不就是缺两千元住院费吗。大哥我先垫上,以后各位有了再还我,再说我和你们丐头什么交情,即便还不了,就当大哥奉送各位的人情。现在救人要紧。”

    这时从急诊室传来了耗子疼痛的叫声。

    采文看鹰爪人文皱皱的,不像有什么恶意。她不明白众小丐们为什么拒绝鹰爪的好意。但救人要紧,于是推开众人上前一步道:

    “既然这位哥哥有诚心,就算小妹我借你的好了。不超过明天,我一定原数奉还,外加两百元的利息。”采文说着扫了众小乞丐一眼。

    “这小妹妹不但长得美,心眼也好,还通情达理,不像你们一帮小乞丐,死脑筋。”鹰爪笑嘻嘻的道:“说什么还不还呢。大家都是朋友,有困难互相帮一下还不应该呀。以后大哥有困难找小妹帮忙,小妹不会拒绝吧?”鹰爪殷切地看着采文。

    采文有点茫然下意识地点点头。

    众小丐们还是没说话,还在惊恐地怒视着鹰爪。

    这时那漂亮的穿白大褂的姑娘站在了门口,看了采文一眼对众小丐怒斥道:“去不去交押金呀,没钱把病人抬走,这里不是救济院。”

    “哎呦——”耗子的疼痛声又传了出来。

    采文急了。她上前一步,双手抱拳拱起,很江湖的样子向鹰爪施礼道:“那就请大哥伸出援手,容小妹有情后补。”

    “好说,好说。”鹰爪道:“各位稍等,我们去取。”说着向身后的两位同伙递了个眼色向医院收费大厅走去。

    “他们去哪取呀?要多久呀?”采文有点焦急地迷惘着脸问小丐们。

    “要不了多久。”臭子说:“他们是现采!”

    “现采是什么呀?”采文还是怅着脸问。

    “偷!”贴子附在采文耳边说。

    “他们是贼呀?”采文眼瞪的更大了。

    一只手捂住了采文的嘴,臭子的。还真有一股臭味。“别出声!”臭子道:“坏了他的事我们就倒霉了。”

    “那可是黑钱呀,用黑钱也是犯法的呀!”采文压低声音说。

    “顾不了那么多了,先救人要紧。”臭子似乎也下了狠心,一副恶狠狠的样子,好似破釜沉舟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