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狂奔1、我怎么这么倒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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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夜狂奔

    第一章我怎么这么倒霉呢采文被焦虑、压抑、无法舒解的恐惧感折磨得心烦意乱。尽管她作了很大努力,这次期中考试仍不理想,所以交上试卷一走出教室,她的大脑立时就一片空白,腿脚也无意识地,当然,也是习惯性地向校门口走去,就像小狗也知道回家一样。

    公交车就停在校门口。采文半低着头,一只脚踏上了车台阶,随着车启动的猛一振颤,她的心内咯噔打了个激凌,踏上车台阶的一只脚不动了。似乎有一种莫名的暗示在操纵她的意识,在提示她什么,但这个暗示在她的意识中又是模糊不清的。一时之间,她蹙起眉头陷入了沉思。

    “上不上呀——”

    一声司机的嗔呵吓得她踏在车台阶上的脚急遽地抽了下来。

    吱的一声车门关上了,车开走了。

    就在怅然的一瞬间,采文的意识清醒了。

    “啊——”她仰起头面向长天舒了口气,心想是时候了。她似乎下了什么决心,但意识中的决断仍是缺乏条理的,而且仅仅是过往的无数意念在这一瞬间萌出了表面——她想离家出走!

    采文想摆脱学习的压力,她也知道学生就是要读书学习,可她承受不了学习的刻板过程,她感到那种机械性的摄取知识的方式使她大脑的记忆功能扩展到极致,她几乎放弃了全部童话思维的大脑活动。但就此她的学习成绩仍是排在班里偏中上,离家长的意愿仍有很大的落差。

    采文读的是一所私立中学,教师全都是外聘的,教学水平在全市名列前茅,每年中考进入市几所重点高中的比例高于公办初中,所以很多有钱人都把孩子往这送。采文的爸爸是企业主,独资的电器公司,有近亿市值。爸妈整日忙于公司事务,采文的哥哥采金初中毕业就进了爸的公司,采文也知道哥不是读书的料,所以爸爸一定要把采文培养成文化人。因为采文的爸妈是文盲。

    学校为了保持高升学率,对教师采取残酷的淘汰制,所以教师们为了保住饭碗,想尽各种招术提高学生考试成绩。死记硬背自不必说,教师们拼命给学生压所教科目的作业是常规,教师们明争暗斗互相抵毁也是家常便饭,而校方所乐见的也正是这种竞争态势。然而,学生们都陷在了题海与记忆的渊壑中。而更令采文叫苦不迭的是爸妈还定期往老师那送钱,要老师多关照一些采文。老师所谓的关照就是给采文施加更大的压力。

    是的,采文初中这两年几乎忘却了什么叫节假日,时间的概念就是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可是,由于考试时采文已形成了惶恐的心态,往往发挥失常,考试成绩并没有进入班级前几名。

    采文渴望有属于自己的时间,有自己童话般的思维空间,有放松身心的活动天地。

    采文心中时常萌动离家出走的意念,然而都又被她的责任心所放弃。爸妈向她讲过他们刚创业时因不识合同,结果被别人骗的倾家荡产。妈妈怀着她时去饭馆帮工,后来爸妈好不容易才东山再起。采文恨爸妈有钱,如果爸妈是个普通工薪族,她就会在普通中学就读,那种可以放松自己的感觉真是她梦寐以求的,但事实上这对她成了一种奢侈的欲求

    “我怎么那么倒霉呢,遇上个有钱的爸妈?”采文时常这样想。

    采文没有回家。出了校门后,她沿着河边百无聊赖地踽踽独行。

    也不知过了多久,采文感到眼前红光闪烁。起初她以为是自己产生了幻觉,可当她抬头向着红光看去,太阳西下的残阳向她射出了千万条霞光,刺得她全身发生阵阵颤栗,随之兴奋感急促地从全身向外扩散。她从没看到过这样美的霞光,红红的,血一样,然而它却没有血的恐怖,而是让人感到那么温暖,兴奋。兴奋得她几乎想大喊大叫,飞起来的感觉。采文忘却了一切烦恼,学校的一切也从她的意念思维中消失了。她感到自己的血热起来了,慢慢的沸腾感也产生了。她手扶着河边的栏杆不停地转动,几乎快要晕了时才停下来。此时她感到眼前金光在不停地晃动,一片片、一朵朵的,有时还很乱。她伫足定晴往河中一看,原来是太阳的霞光照耀在水面上,水中鱼儿荡起的涟漪在霞光的作用下产生了条条光晕。随着河水的流动,光晕时而又片片的不规则了起来。不时鸟儿从水面上掠过,鸟的羽毛也是呈现出五颜六色的光亮。采文有点陶醉了,尽管她家很有钱,可她从没因为美而产生这么强烈的快感。

    “我爱你,生活——”采文大叫了声。可一瞬间她又止住了口,生活是什么呢?她的兴奋感消失了,因为她弄不明白生活是什么,老师也没告诉过她。她怅惘了。

    不时,霞光隐去了,河边的街道也晦暗了起来,采文的心情也沉郁了。

    采文不知道,也根本没想往哪里走,她只是木呆呆,机械地靠着肌体的自制力运动。此时她的大脑中已消失了过去、现在与未来的概念,就连平常的善恶、喜乐、个人欲求也不存在了,她的大脑真的一片空白了。

    她感到此时的自己才真正属于自己。自己是那么的轻松、那么的舒缓、那么的自由自在,似乎有一种飘的感觉在使肌体升腾游动。她感到很惬意,内心中似乎滴入了晨曦的露珠、心儿爽的不由得颤动了几下,激起了她对生命快感的恋念。

    路灯亮了。蓦然之间,采文恢复了些自我的意识,光线的刺激与路人的吵囔声使她感知到自己是在放学回家的路上。

    采文心中颤动了几下,一种恐惧感油然占据了她的思维。她不是恐惧家,也不是恐惧家人,她爱给了她生命又非常爱她的那个家,她爱家中的每一个成员。爸爸妈妈是爱她的,她也爱爸爸妈妈,尤其是哥哥特宠她,她与哥哥几乎无话不说,哥哥对她也几乎有求必应,那怕是恶作剧式的无理要求哥哥也会满足她。有时在哥哥面前她并不是有意恶作剧,只是想撒娇求宠,哥哥也明白这一点,但哥哥不说透,哥哥有意让她开心吧了。她自己也明白,自己也不说透,自己只是尽情地享受亲情和爱的幸福感吧了。

    然而爸妈对她就没那么客气了,爸妈只要一看到她闲玩,就要她去读书,连电视也不给看,电脑更不让玩。当然,她看什么书爸妈也不知道,因为爸妈不识字。可爸妈也有笨办法,给老师送钱!老师收了钱就拼命给她压作业,连课堂回答问题她也是次数最多的,对她的作业批改也是最认真的。她明白爸妈的用心,爸妈想把她锻造成家中的知识分子。

    采文并不讨厌读书,她不能忍受的是死记硬背题海淹没她的全部生活,她只是希望有一些童趣调节学校的枯燥。然而她没有。

    不知不觉间,离家只有一个街区的路程了。采文伫在一个街头公园的旁边不动了,她几乎是无意地止住步的,似乎有某种暗力在操控她的肢体。是的,那个暗力来自她意识中对学校的恐惧,似乎一种潜能在告诉她回家后就又开始往复一日的学校生活。她踌躇了,她踯躅在街头公园的花坛边犯起了犹豫,在往前走一个街区就是家,她需要那个家,她也恐惧那个家。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的忧郁徘徊引起了路人的注意,因为她是一个少年女孩子。有不少不怀好意之徒想上前搭讪,但看到街边店铺灯光明亮,路上行人络绎不绝,那些好事之徒很遗憾地收敛了自己的行为,悻悻然地离开了。对这些,采文并无感觉。

    也不知又过了多久,一阵刺耳的音乐声传来,采文的意识也恢复了常态。她抬头一看,四辆时尚摩托挟着高分贝的打击乐声响冲了过来。采文并没什么不适的感觉,只是伫在那有点好奇有点欣觉地看着他们飞驰。她心内躁动一阵,觉得这种另类的狂野舒缓了心中的压抑。

    摩托车穿过花坛并没远去,而是围着花坛兜起了圈儿,速度很快,几乎都是半倾斜着似贴地而行。这帮人边飞行边尖叫,还做着各种怪异的动作。

    采文忘却了一切,只是感到他们的表演好玩好笑。她的笑声很大、很放松,甚至有点肆无忌惮。是的,她从没这么放声笑过,尽管她可以随心所欲使用钞票,可以享用各种物资,但那些物性的东西都没为她制造足够的笑料。

    采文的笑声在向夜空中扩散的同时也惊动了那帮飞车的少年。他们年龄稍比采文大些,如果读书也应是高中阶段。其中一位驾车的少年急促地在采文面前刹住车,有点好奇地看了采文一阵,随之问道:

    “小妹妹,你笑的这么开心——”那少年又善意地看着采文笑笑,“有什么好玩的事吗,也让我们分享一下?”口气中还真有几分央求。

    采文起先对嘎然停在自己身边的摩托车产生了防御的警觉,但随着那少年善意的问话,她也放松了自己。

    “不!”她用坚定的口气说,“真正使我开心大笑的就是你们快乐的飞驰。”采文很真诚。

    那少年听后没说什么,脸色沉郁了一阵,眉头微微皱了下,似乎若有所思。采文看在眼里,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

    “对不起。”采文有点恍然地说。“我说错什么了吗?”

    “不,不——”那少年连忙摆摆手,随之一只手挠着后脑勺说:“你说的很好,还没有人赞赏过我们呢。愿我们大家都开心。”那少年语言表达有点迟钝,良久又看着采文不好意思地笑笑说:

    “有没有勇气让哥哥带你兜风?”

    采文思绪一会儿,随之笑道。“看你们清纯的样子,也不会欺负一位小女孩,有什么不敢。”

    “那就上车吧?”那少年随之一手把坐在后座上的另一位少年推下了车。那后座上的少年下了车还嘟囔了句:

    “重色轻友——”

    骑车少年回头瞪了后坐少年一眼,那后坐少年有点怯意地做了个怪动作走开了。

    “不过,”采文笑笑道:“小妹妹今天有点累了,真的没心情玩了。可看你们的表演已使我很开心了。真的,真的很感谢你们。”

    “是吗?”那少年似乎有点感动了。他向同伴吹了声口哨,四辆车后座上的少年都下了车,随着一阵摩托车的嘟嘟声,他们在一片空旷的地方围成了一个圈。车在飞奔,而再看那四位下车的少年,竟在那圈中间跳起了街舞。

    街舞不像芭蕾,民族舞有一定规则范本,可以用俗成的语汇加以注解,让人们在一定的柜架内享受舞蹈的美感。而街舞是随意性的,无规则可循,因为它还没登大雅之堂,没有哪个权威人士使之规范化。而街舞的妙处也就在它的不规范的随意性。它即有时尚的元素,又有个人情感在其中的呈现,它的舞姿也就有了任意的变幻组合,而且因人而异,丝毫不受框架的约束拘囿。恐怕这也是它吸引青少年的原因,因为他们可以通过街舞尽情地展示发泄。

    是的,每个人都想生活在童话世界中,单纯快乐。然而现实世界却并不是一个童话世界,现实生活充满着倾扎与压抑,生存在其中的人们无时无刻不在那些倾扎与压抑中探寻自己的生存之途。然而生命的有机体是会疲累的,它需要一个舒缓的时段,它不仅需要补充物的能量,它也需要精神能量的支持。

    这是一群具有反叛意识的边缘少年,他们不愿做世俗社会的乖宝宝,他们从功利主义的道德规范的挤压中溜了出来,他们背弃了传统文明赋予人们的虚无主义的面子与尊荣,他们不愿成为家庭与社会的装饰品。他们追求自我的存在,他们采取了极端的方式回应社会强加给他们的不适。然而他们却被社会边缘化了,他们又不甘心社会对他们的藐视,他们要呐喊,要斗争,要向社会证明他们的存在。但他们能做的不是成为世俗社会的佼佼者,他们觉得那样太累,太无人性,连自己都会失去。他们不愿失去自我,他们要在社会中占有一丝之地,那怕是社会的一隅,边角料。不错,那怕是社会的边角料也是社会的一部分,世俗的主流社会不认同他们没关系,他们可以制造一些噪音,一些怪异的事件,来逼迫世俗社会认同他们的存在。他们幸福吗,他们快乐吗?不,在他们躁动与疯狂的背后掩饰的是失落,尽管他们并不自知,然而他们面对强大的世俗主流又奈若何。

    采文起初只是站在街心花园边看少年们的表演。可不知过了多久,她竟不自知地走到了少年的中间。少年们围着她尽情地展示自己的才艺,说有点卖弄也不过分,谁不想在漂亮女孩面前显露自己的魅力呢。

    采文成了这场表演的中心。离她最近的是四名跳街舞的少年,再向外是少年车手的飚车运动。河边、店铺边、路边还聚集了不少围观的人群。采文向周围无意中睨视一眼,她心中蓦地升起了一种明星的感触。她快活了,她真的很开心。是的,她得到了人们的认同与追捧,她从默默无闻者成为人们关注的中心,她能不快乐吗。

    也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表演的少年累了。正当采文兴奋得不知所以然时,表演的场景遽然而止,少年们全伫立在了她身边,音乐声也停止了。瞬时之间,采文一惊诧,还真有点不适应剧变的静。

    “好玩吗,小妹妹?”那位起先与她搭讪的少年笑眯眯地问。看他已是汗水涔涔。

    “嘿!”采文认真地点点头。她此时心潮起伏,少年已看出她很感动。

    “敢不敢陪我们去兜风?”那少年问。

    “有什么不敢?”采文脱口而出。

    “那上车吧!”那少年伸出手就要拉她。

    “我——”采文瞬时犹豫了。她踯躅在原地只是晃动了几下腿脚。

    “有什么不妥吗?”那少年关切地问。

    “不是,”采文语言不整了,“我,我只是……”是的,采文想到爸妈和老师的一再提醒:不要相信陌生人!

    采文并没怀疑少年们是坏人,只是沉淀于脑海中的防范意识提醒她保护自己。

    “你是不是放学走到了这里?”少年看着采文背上的书包。

    “是的!”采文看着少年点点头。

    “那我们送你回家好吗?”少年也看出了采文的疑惑。他善意地看着采文笑笑。

    采文不好拒绝了,她怎能拒绝别人的好意呢?

    “好吧!”采文说着,上了那少年的车。

    “坐稳了。”那少年拉了下采文的手似乎提示采文抱着他的腰,但并没勉强。

    采文没抱少年的腰,她把两手向后抓住了车尾的弓型架。

    与少年同车的那个少年上了另一辆车,三人挤在一起。正当启动车要走时,其中一位少年叫囔了声:

    “老大,我肚子不行了。你不饿呀,吃了夜宵再送小姑娘吧?”

    “陪我们一起吃夜宵好吗?”少年侧回头征询采文的意见。

    “好吧!”采文点点头。

    少年像得到了敕令,兴奋之情溢于言表。随着他的一声口哨,四辆摩托车响起了一样的音响。看来这少年是他们的头儿!采文这样想。

    车刚起步就开始加速。前方的人流面对狂奔的他们谁也不敢怠慢大意,几乎都知趣地闪让躲避,似乎都觉得惹不起还躲不起。尽管人们心中鄙夷他们,但那种功利的患得患失还是使人们压抑不满而自保。是的,人是趋利的动物,也是最虚伪的动物。当然,其它动物类属不知如何认知人类的伪善性。只有狗才忠实于人类,因为它有求于人类。

    采文坐在少年头儿的车后边,即兴奋又恐惧,因为飞奔的摩托车实在速度太快了,她几乎有种飘起来的感觉。也不知曾几何时,她双手紧紧抱住了那少年的腰,前胸也贴在了那少年的后背上,因为只有这样她才有安全感。

    一行人穿街走巷,哪人多往哪冲。周围人的侧目驻足令他们有种英雄的感触,他们似乎向人们证实了自我的存在,而且对视他们为另类的人们展示了自我的骄傲,不屑于与世俗为伍的超脱气概。

    采文的大脑已是一片空白,仅存的只是兴奋,而兴奋传导到全身的感触是快乐,快乐的几乎要疯狂了。她觉得自己的每一片肌肉都是那么轻松兴奋,似乎每一条神经都在舞动着醉人的舞步,醉得她几乎要从摩托车上跳起来了。但她不敢跳,下意识的自我保护功能使她把少年抱的更紧了。是的,她并没有意识地抱住少年,但她从无意的紧抱中感受到了有所依托的安全。而且可以闭上眼睛把脸也贴在少年的后背上享受下意识……舒适。她不敢多想,只是尽情地享受,因为她不想向任何人托付自己的感情,她只想拥有自我,找回自我。

    采文的兴奋随着一阵警笛的鸣叫消失了,因为摩托车停了。这些少年并不是真正的二百五,他们也不敢招惹警察。

    采文松开抱着少年的双手,抬起头看着几辆耀武扬威警笛大作声中呼啸而过的警车,心中涌出了一种酸涩感:他们为什么那么肆无忌惮地招摇过市?因为他们有权利,社会赋予他们的权利。那么谁又赋予了爸爸妈妈学校老师权利去剥夺自己的童趣快乐与自由,她弄不明白。是法律、是社会习俗、是古老文明的传承,这些她也想不到。

    警车过去了,几位少年似乎有点垂头丧气的,因为警车压住了他们展示自我的势头。他们伫足良久,稍微自我平衡了一下心态,随着头儿的一声口哨,车又一起发动了,但没有了聒噪的音响,车速也慢了许多。

    采文向后瞄了一眼有点尴尬的一行人,心中油然升起了一股关切的情愫。她感受到了他们外在表象下精神的失落。尽管她也不明白其中的隐晦之处,但她确实意识到了人们由于社会经济及政治的落差所造成的精神上的不平衡。就像爸爸妈妈,他们有钱,虽然他们是文盲,但他们以金钱包装自己,仍然可以傲视高智商大贫寒的人们,他们甚至可以与那些权力拥有者平起平坐,有时还可以享受权利拥有者的恭维奉承,尽管这些都是金钱的操纵。采文弄不明白这些,她也不想弄明白这些,因为她本身已经够累了,她不愿承受更多的社会负重,她只想自由,属于自己的自由,可以随心所欲放纵自我的自由。

    尽管摩托车在平衡中行驶,但座上的采文依然意犹未尽地处在狂放的兴奋之中。她不在抱那少年的腰,也不在抓车尾的弓型车驾,而是舞动双手狂呼乱叫了起来。

    “我是一只小小鸟,飞来飞去乐逍遥……”

    脱口而出的歌词她也不知出自何处,侵犯他人知识产权与否更是想也没想,她内心存在的只有尽情放纵自我。

    采文双手乱舞了一阵之后,屁股也不老实了,竟在后座上颠来提去地动起来,把驾车的少年惊得只有放缓速度平衡驾驶。

    “飞吧,飞吧,我的鸟儿。……自由属于你,生命属于我,……带我向着自由飞翔吧……”

    采文语无伦次地狂叫着,而身子也直立起来双臂紧紧抱住了少年的脖子,勒得少年快有点喘不出气来时,少年方开口道:

    “我的少奶奶,轻一点好吗?”

    “你喊我什么,少奶奶,你想让我嫁给你呀。不成!我还要读书,我爸妈会打我的。”

    “我不是要你嫁给我,是要你搂我脖子的胳膊轻一点,我快喘不过气啦。”

    “真没劲!”采文松开了胳膊,但嘴上仍在唠叨。“哥们真是小家子气,搂一下你的脖子就受不了啦。一点英雄气概都没有。”

    “我说小姐,我要先保命才能带你当英雄,我要一头撞死了那就成狗熊了。会把你吓跑的。”

    “哈哈——”采文真有点忘乎所以了,“对不起兄弟,我把活命这茬给忘了。不错,我也要活命,因为我还没享受真正的自由。”

    “你是否很孤独?”少年脱口问了句。

    “孤独什么?”采文言不由衷地说道:“我有爸爸妈妈、哥哥,他们都很爱我,还有同学老师,他们对我都很好。”采文说着,似觉得眼内有点发热,也不知怎的,泪水竟在眼眶内生成了,似乎有要流出来的感觉。她尽力压抑着自己,控制着眼泪不流出来,然而她的声音却有点哽咽了:

    “我不孤独,我一点也不孤独,我有爱,有自……”她本想说“自由”二字,可怎么也不能完整地说出这两个字,因为她的意识告诉她自由对她来说是奢侈品。她可以欺骗自己,但她不愿欺骗别人。

    也许是少年感到了采文内心的矛盾,所以少年不再说话了,只是尽力地保持车速的平稳,而此时采文也抱住少年的腰伏在少年背上像睡着了一样。

    不知不觉间,到了夜市集中的临江大道。这里有一块专为夜市开辟的饮食区。

    一行人把车停在常来的小吃点,小吃点的老板像见到老朋友一样招呼众人,那少年头儿犹疑一阵,似有点歉意地对老板说:

    “对不起,老板。今天兄弟们想换换口味,明天再麻烦您。”

    那老板也很豪爽,他看了一眼采文,似有所悟地道:“各位请便,老朋友了,欢迎下次。车放在这里,各位请放心。”

    吃什么采文并没在意,只是这里气氛的随意性让采文格外轻松,而且可以放开肠胃大饱口福。一行九人弄了一桌炒菜,还有啤酒,给采文要了听牛奶。采文也不客气,只管狂饮尽吃。她也曾陪哥哥去过一些大酒店,那里的宴席虽然精致美观,但大多是装饰应酬性的,她即吃不饱,也很乏味。而这街头排档就不同了,经济实惠,味道各异,而且可以随心所欲点自己所需,要师傅按自己口味炒制。

    八位少年男士似乎都很绅士,丝毫无狂奔野闯的肆无忌惮之气,他们对采文就似七个小矮人关照白雪公主一样,殷勤有加。一桌酒菜众人并没吃多少,只是看着采文吃完之后才像征性地夹一下菜肴啜口酒。

    “你们怎么不吃呀?”采文吃饱后有点不解地一副呆样伫视众人。

    “吃,吃……”众人似表演一样碗箸齐动。

    也许是众人都有点饿了,不多时,酒菜告馨。

    “你怎么样?”少年头儿亲切地问采文。

    “酒足饭饱,”采文道,随之又改口,“奶足饭饱。嘿……”一下把大伙全逗乐了。

    “老板,付帐!”头儿叫了声。

    老板过来了。

    在少年与他的兄弟凑钱的时候,采文才想到买单,因为她赴哥哥的酒宴时从不考虑付账之事。可今天不同了,她也想赏试一下付帐的滋味。于是对一帮少年道:

    “诸位哥哥,今天小妹付账。各位谁也别与我争,否则就是瞧不起小妹。”说着从书包中抽出两张百元币递给老板。

    一帮少年面面相觑,像丢失了尊严似的脸上发热,口舌不清。

    “这……”

    “这什么?”采文道,“小妹今天开心,从没有这么开心过。各位哥哥就成全小妹一次好了。”

    其实一帮少年也凑不齐这桌酒菜钱,只是觉得面子上过不去才尽力谦让。但事已至此,也只有认可一个小女孩为八位小男士付账了。

    采文花钱从没向父母要过,因为不等她没钱哥哥已把钱塞在她书包中了,究竟她一月用多少钱,怎么用的,她自己也不知道。她书包中有个小口袋,只要里边钱少了哥哥就往里塞。哥哥要是出差到外地一段时间,就会把钱分包放在她枕头下边,让她随时取用。今天书包小口袋中有三百八十元,她抽出了两张。

    众少年还没见过这么豪爽的女孩,一时愣住了。

    “这,这……”头儿少年还在嗫嚅,脸红红的。似感到周围人都在看着他,很没面子。

    “弟兄们,小妹是我们永远的朋友,对她的任何伤害就是对我们父母姐妹的伤害。……我们爱她,就像爱我们的亲妹妹一样,任何人对小妹妹不得无礼……”

    “老大放心……”

    说着众人一齐发动了摩托车。采文开心的坐在后边。

    车到路口,众人嘎然而止。

    “去哪呀,老大?”有人回头问头儿少年。

    是啊,去哪呀。他们本身就是流浪的边缘人,不能再让他们景仰的小妹也流浪吧。

    “小妹妹,”头儿少年回头对采文:“你家在哪呀,我们送你回家好吗?”他们在征询采文的意见。

    采文也感到是应回家了。爸妈、哥哥很少回家,因为他们要忙生意场上的事。可家中的老保姆像间谍似的会把她彻夜不归的事告诉爸妈的,所以她必须回家。

    “好吧,西区。”采文道。

    “你明天还要读书吧?”少年掉转头问。

    “是的!”采文无精打采地道。

    采文家住西区半山坡上的别墅区,各家户型独立,建筑风格也各异,但有一点是共同的,就是各家的建筑全隐映在树木植被之中,远处看别墅的各式尖顶若隐若现,就似怡人的风景旅游区一般。但这里很安静,捡破烂收废品和乞丐等类人也不会光临这里,因为这里的住户都是车进车出,各家大门紧闭,大街上人也稀少,而且清净得看不到一张碎纸片。当然,住在这里的都是本市的富豪级人物,据说本省逃到加拿大去的贪官刁某某也在此有房产,不过现已被政府没收了。

    往别墅区只有一条路。采文引导少年们拐上这条路之后,少年们话就少了,速度也慢了。看他们一个个脸上的表情,不自然地抽畜着面皮肌肉,也不知是忐忑,抑或是恐怖,好像在向幽灵地府驶去一样。

    “你家在上边住?”头儿少年稍侧头扫一眼采文。采文看到了少年头儿嘴角费力挤出的不自然的笑容,心中打了个颤,似觉得自己做了什么错事让头儿很无奈一样。

    “怎么,有什么不好吗?”采文反问头儿少年。

    “那里住的是富人。”少年头儿似自语。

    “那与我有什么关系?”采文有点不解。

    少年头儿良久没说话。

    “对不起!”不知过了多久,少年头儿冒出了这么一句。

    采文似乎悟出了点什么。

    “你们是不是仇恨富人?”采文认真地问。

    “别误会?”少年又回头尴尬地一笑。

    说话间,到了采文家的门口。采文让少年头儿停下车,其他少年停在远处看着。采文用力看着他们,想与他们打招呼,但他们又都故意避开她的注意似的,一个个侧脸或仰头转移注意力。

    “你们怎么啦,全都呆住了!为什么不理我呢?”采文吼叫道。

    “对不起!”那头儿少年用温和的口气看着采文。“小妹妹,我们都喜欢你。”说着,少年从口袋中掏出一个纸片,又取出笔在上边写了一行数字:“这是我的手机号。”说着递给采文。“以后不管社会上还是学校,如有人欺负你,你只管打这个电话,哥哥会给你摆平的。”

    采文从少年头儿手中接过纸片,下了车。

    “你们还会带我玩吗?”采文有点哀求地问。

    “小妹妹,你还要读书。”那少年诚恳地道:“不要学我们,我们是颓废的一代,这是老师给我们的评价。”少年说着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

    “不!”采文上起了倔劲,从来没有过的掘劲,采文自己也不知为什么。“我喜欢你们,我要自由地活着。我爱你们。”采文看着天,似乎在向天表白。

    “我们也爱你!”那头儿在看那七个少年时,全都礼节性的向她点了点头微笑,而那微笑让她感觉一点温度也没有,冰冷而又静止的。

    采文心有点凉,她似乎想哭了。泪珠在眼眶内萦绕,绕得她缠绵悱恻,情意执迷。她真不想进家门,她想随他们去狂奔于这自由的夜空。

    大门不知何时开了,老保姆双手叉腰伫立在门口注视着他们。

    “不要欺负我们家小姐!”老保姆一声怒呵,一付忠心护主的架势。

    “再见,再见!”少年没再说什么。回头看了采文一眼,似乎从他们眼中看出了留恋的深情。她心中咯瞪一下,眼水竟扑漱漱流了下来。

    采文只是看着他们远去的身影,摇着手。

    在老保姆把她拉进门里,关上大门的一刹那,采文心中犹如又压上了一块石头,沉郁而失落。她想着那帮生存困窘的边缘人,她想也许是他们的自尊使他们产生了与自己心理上的隔阂,但他们的本质又是那么地纯净,那么地无虚饰,那么地恩怨清晰,那么自然化的行为方式。

    采文想到爸妈的“朋友们”,她感到那些人似乎都带有一张面具,谁知道面具后边是什么样的表情。采文想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真实的生活实在,可她办不到。她苦恼、郁闷、无奈。她从心底升起了一股对金钱的反感。

    是的,金钱提供了他们的生活所需,使他们过上了世俗社会的体面生活,然而金钱也使她们成了奴役于金钱面前的工具,她们的一切荣辱似乎都仰仗金钱,以金钱为依托。什么世间的真诚与爱似乎都成了金钱的变种。

    采文讨厌死了金钱,她觉得自己是世上最不幸的女孩。

    “我怎么这么倒霉呢?”她不由脱口而出。

    “谁欺负你了?”老保姆瞪大双眼问。

    “没——”采文干笑了一下,竭力掩饰自己。

    就在这一瞬间,采文心中浮出了一种希望爸妈破产的意念。但又转瞬即逝。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