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城里学校原来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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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县,经济达到了一定规模,就改名为市,公文上一般称县级市,以示与大都市的区别。小蕾读高中的学校就是个县级市。

    这天一大早,父女就起了床。小蕾要到市里读高中了,父女二人昨晚发生了一点小小的别扭。全村本就小蕾一个考上市里高中,是高兴的事,一般都是由家长亲自送孩子到校。学校通知要开家长会的,可曹十三却不愿送小蕾到校,但他有自己的理由,为此父女二人有一番争论:

    “爸,明天你送我到学校?”小蕾说。

    “我不去了吧?”曹十三面有难色。

    “别人家都有家长送。”

    “咱们家不一样呀。”

    “有什么不一样?”

    “你看我,”曹十三伸出两只布满裂痕的手给小蕾看,“我老了,人又没人家灵光,……不好看。”

    “可你是我爸呀?”

    “是呀,”曹十三又辩道,“所以我不能让你在别人面前没面子呀。”

    小蕾明白爸的心思。

    “爸,你要是不去,别人还以为我是孤儿呢。”小蕾摇晃着曹十三的胳膊撒着娇。

    “有爸呢,怎么说是孤儿?”曹十三一时没转过弯。

    “你去了才能证明我不是孤儿呀?”小蕾在使计。

    “嘿嘿,”曹十三明白过味来了,“我还是别去了。”

    小蕾真的生气了,开始耍横的了。

    “你不去我也不去了!”

    曹十三无招术了。

    “净耍小孩子脾气。”

    “就耍,就耍,就是耍!你不去我就是不去。”小蕾装着蛮不讲理的样子。

    “哎,”曹十三叹口气。“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明世理。你不想想,我这个样子,怎么能跟人家父母比呢,这不让你在同学面前没……”面子两个字曹十三没再说出来。

    曹小蕾眼红红的要哭了。

    “爸,”小蕾搀着爸的胳膊,“不管你什么样,你是我爸呀。如果不能认同自己的父亲,那才真没面子呢,以后我还怎么在社会上做人呢。”

    “那就去吧。”

    父女二人在乡亲们的目送下坐上穿行于山村的机动三轮车,到了乡里的汽车停靠点,坐上开往市里的汽车。同行的还有虞杰和三个女同学。

    俗语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曹小蕾是深山岙养大的,她的思维、认知事物的方式,衣着打扮都显现了山岙里的风俗气韵。

    曹十三来之前刻意包装了一番,但除了衣着整洁了些外,山民的气味仍一览无余。一路之上,他诚惶诚恐,甚怕自己有什么不妥丢了女儿的面子。到了校门口,下了公交车,他怎么也不愿走进学校大门,急的小蕾几乎要哭出来了。学校的高音喇叭一直在广播要家长们别走,学校要开家长会,还要签什么协议。曹十三心想,既然学校留人,也只有硬着头皮进校门了。

    学校的大门有点破旧,似乎在兀显这个学校的陈旧历史,校门上方挂着“欢迎新同学入学”的红布块,校门口站着几个肥硕的膘形大汉,袖口上戴着“保卫”字样的红圈圈,凝滞的眼神扫视着往校门内运动的新生们,瘦小的学生们与他们首先发生的就是块头上的反差,这在学生们心理上无形中产生了一种畏惧感。这似乎是学校的有意安排,意在警告学生们在校老实点,这些膘形大汉可都不是吃素的。

    进了校门,抬头看见学校的办公楼,约有六层高,小蕾也无意数。办公楼正中挂着一条巨大的红色横幅,上书“×××重点中学”字样,“×××”是一个地域名,囊括了数个县市。意在提醒家长与学生们这个学校的地位不一般。

    在此之前,学校已按花名册编了班次,曹小蕾编到高一(7)班。小蕾拉着爸爸的手到了班级门前,已排有不少人在登记注册。

    登记注册有点繁琐,每一位学生都要好几分钟。因为不但登记学生的基本情况,还要登记家庭情况,甚至还有家庭收入状况。小蕾心想,如果有钱人的信息流落到坏人手中,不打劫才怪呢。

    教室门口有点炎热,又没有树荫的遮蔽,有的同学已在小声叽喳着表示不满了。好在天上覆盖着零散的云朵,时不时为同学们遮挡一下炎阳。老师登记的桌子边撑了一把绿色的大号遮阳伞,坐在伞下的是一位约三四十岁的女教师,据同学们说她就是这个班的班主任,旁边站着一位男士,却不知是那科圣贤。

    排队登记的同学慢慢向前蠕动。也许是炎热的缘故,排在小蕾前边的同学身子晃了几下,一个趔趄,右脚后退了一下,正踩在小蕾脚尖上,伸出的鞋带也踩松了。那学生晃动着身子回头向小蕾说了声对不起,小蕾向他莞儿一笑,算是回应。脚有点痛,小蕾低头瞅瞅,鞋带松开了。

    小蕾低下身系鞋带,可就在她刚弯下腰的一会儿,前边的一个身影晃晃的向自己砸来。她一惊,是前边那位同学在太阳下晃动的影子,她心想那同学别是中暑了吧,下意识地抬头看前边的同学。前边的同学倒是定住了,可她的眼神却从登记老师的桌子下穿过,老师的下体闯入了她的视线内。

    女老师穿着一条绿色的裙子。好!小蕾感到了自然的韵味,与大自然和谐吗。只是叉开的双腿,也许热的缘故想让下体透透风,可这一透不当紧,裤杈展露了出来,片片小碎红花,中间一块也许挤在一起的缘故成一团,似经潮不及时清理的堆积物。小蕾想笑老师怎么这么不讲究,但没笑出声来,她不敢。

    小蕾忍住笑。也许好奇心没消褪,也许想认知老师的外在形象。她直起身,偷偷地打量起了负责登记的班主任老师。

    当第一眼扫过去的时候,小蕾遽然一诧,心想老师的脸怎么这么白呀,因为刚才她从桌下看到老师的腿是黑棕色的,而且还有很多绒毛。小蕾仔细观察老师的脸,她笑了,老师的脸是化妆品打磨出来的。再细看时,更好笑了,那汗水一浸,老师脸上皱纹里的化妆品被水一冲,露出了一道道黑沟,仿佛阿爸红玫瑰花园里挖的排水沟。

    再看老师的发型,有点怪,即展示了时尚的卷曲波浪,可后边又扎了个马尾,浪漫中带有保守,似乎有点矛与盾的古怪。也许老师就应该是这样,小蕾心想,老师吗,就应该融合古今,贯穿中外。可再看头发的颜色,即不是原生态的中国黑,又不是欧州人的金黄刺目,而是黑中粘了些猴毛黄。炎黄基因决遗传不出这么古怪的色彩,也许老师是混血人种,小蕾几乎肯定地认为。老师的上衣也很有趣,最外层的是红马夹,里边是黑色的薄纱短衫,红马夹开口于乳沟正中,薄纱下隐现了两侧乳中间部分的胸罩,也许是胸罩太厚了,老师的胸部很肥硕。这样的装扮小蕾从没见过,小蕾心想也许自己是山沟里出来的,没见识,所以不了解时尚潮流,少见多怪了。但她又隐约感到人是一个整体,何必分段包装,搞的不伦不类,是展示线条还是展示色彩呢?如同哪个山头着火烧的光秃秃的,绿色的视野中显出了个和尚头,那还不破坏了整片山林的美感。可她们是老师,老师总是对的,小蕾稀里糊涂地不再想了。

    再看旁边站着的男士,小蕾从同学们的小声叽咕中知道,他是物理老师。衣着更是让人觉得有趣。那男老师身材高大、富态。浓黑闪着亮光的大背头下是一张古色古香的大脸,像黄土高原的土地散射着苍凉悲壮。俨俊的表情上嵌着两只发涩的小眼,向周围似无目的的扫射,尤其是对女同学们格外关照地多停片刻。当他的眼神扫过小蕾时,小蕾漫无目的的眼神正与他相对,顿时小蕾打了个激凌,心想这个眼神怎么这么熟悉呀?

    小蕾想起来了,那物理男老师的眼神与她山岙里的中年男人看女孩的眼神极为相似。由于条件所限,那些男人看女人时总是显露出渴望又不自信。但小蕾一想又不对,老师是什么人那,挣钱又多,身份又高贵,怎么会有不自信呢?一定是自己感觉有误。

    那男教师故作威武的身躯上身穿着一件米黄T恤衫,打了只红领带。小蕾想笑,大热天,打什么领带呀,好像赴女朋友约会似的。下身穿着一条棕色长裤,脚蹬黑亮皮鞋,时而还故意扭扭身躯跺跺脚,好像怕同学们忘记了他的存在似的。

    曹十三此时并不傻,他也不愿忍受太阳的炙烤。轮到小蕾登记时,小蕾不见了阿爸,她四处一瞅,阿爸正蹲在篮球架下的荫处养神呢,小蕾差一点没噗哧一声笑出来。她在阿爸睁眼的一瞬间,向阿爸打了个手势。

    “姓名?”女老师也许是有点热的不耐烦的问。

    “曹小蕾!”

    “家庭住址?”

    曹小蕾报了。

    “年龄?”

    “十七!”

    “家长来了没有?”

    “来了!”这时曹十三已来到老师面前。

    负责登记的老师看了曹十三一眼,眉头一皱,看了眼小蕾,“你爸妈呢,怎么让爷爷带你报名?”

    小蕾感到受辱似的脸也憋红了。“他就是我爸!”

    老师这时才抬起头上下打量起了曹十三,良久,才开口道。

    “姓名?”

    “曹十三!”小蕾的阿爸回道。后边的同学有人暗笑。反正小蕾已习惯了,也不再生气了。

    “静一点!”老师发话了,显然她不知“十三”的含义。

    “职业?”

    “农民!”

    老师又打量了曹十三一眼,摇了下头,还叹了口气,似乎悔恨怎么碰上个穷鬼。也不想再多问了,下边的栏目干脆自己填写了起来,完事头也不抬地命令道:

    “签名!”

    “签什么名呀?”曹十三趋前问。

    “你自己的名!”

    “俺不会签——”

    “按手印!”

    曹十三照办了。

    老师迷惑了。曹十三按下的是一点点锯齿状的纹痕,根本无指纹显示。

    “换个手指——”

    老师又发话了。

    曹十三把双手都伸了出去。

    “你的手怎么这样?”老师惊呀得站了起来。

    “俺是种红玫瑰的,红玫瑰是带刺的。不信哪天俺送你几朵。”曹十三说的很真诚。

    排队的同学们一阵轰然大笑。

    “笑什么?”

    此时老师也品出味来了,遽然之间脸一红,也不再多言了。

    “算了,这一张也按一下。”老师把另一张推向曹十三手指下。

    “这是什么呀?”小蕾好奇地趋前看那张印满条文的纸。

    “协议书!”老师横气道。

    “什么协议书?”小蕾不解地问。

    “叫你签就签,哪那么多废话。”老师发火了。

    小蕾不敢多说了,后退了一步。曹十三按下了被红玫瑰刺得千苍百孔的指印。后来小蕾才知道,那是一张安全协议,意思是学生在校出了什么安全问题,学校概不负责,一切经济及法律责任均有学生家长承担。

    小蕾送走了阿爸,回头按分配的序号找到栖身的寝室。寝室很大,铺了八张高低床、上层放存杂乱物品,下层栖身。门后的空档处有一公用写字桌。小蕾进来后,愣愣的怔住了,她怅着脸自语道:

    “我走错了地方吧?”

    “你的寝室是几号?”正收拾东西的同学问。

    “007!”

    “没错,就是这间。这是间英雄号。与英国间谍同号。”

    “噢,”小蕾犹疑了一下,往里走。又一想,有点不大对吧。学校的招生广告上的照片是四个人一间,还带卫生间,每人一张写字桌。她又停住步,从包内拿出那张揉的有点发皱的招生广告。“这间与广告上怎么不一样?”她似在问同学,又似自语。

    另一正收拾东西的同学回头瞪了小蕾一眼,咧嘴一笑道:“傻妞,那是广告,不骗你你怎么上当呢。”

    “哪里乡下来的老土。”一位穿着时尚的同学斜眼小蕾道。

    小蕾明白了,学校也兴骗人,教书育人的地方。这可是乡亲们感到骄傲的地方。

    既然木已成舟,也由不得自己作主,只有面对现实了。何况她们城里人都能住,自己一个乡下妹子有什么可挑剔的呢。

    “那,那我睡哪张床呢?”小蕾又愣神了,因为八张床上都有了东西。

    这时那个称她傻妞的女生已收拾完了,回头看着愣怔的小蕾,冲她道:

    “看你有点土,但人也算可爱。来,我旁边这张床是空的。”说着,就过来帮小蕾提行李。又大嗓子对另一位同学道:“李丹,把你的破玩艺拿开,别占她人的位置。”

    那位叫李丹的回头瞪了那位叫她拿开东西的同学一眼,有点不满地把一个大塑料袋的东西拿到了自己床上,嘴里还嘟哝道:“这可不是破玩艺,是别人送我的登山服。”

    “这是学校,又不是登山队,哪个傻瓜送你登山服干什么?”和她说话的同学问。

    “这你就不懂了。咱们学校后边不就是山吗?有空到上边潇洒一回有什么不可。这可是我们的精心安排。”李丹边掏出登山服向同学展示边得意地说。

    “你们?”

    “是啊,是我和男朋友的精心安排。高山之颠,来点浪漫的,多有情趣呀。”

    “那你们干脆在外边租间房子同居算了。”

    “是有这个打算。只是我们刚入学,不大方便,也许不久就在外边租房子,反正他爸有的是钱。哎”李丹叹口气,“就怕学校不同意,会向家长打小报告。”

    “你男朋友也在这个学校?”

    “是啊!”李丹道,“本来他考的比我好,他完全可以进七中。但为了和我在一起,就进我们这个破烂学校了。”

    “看来他对你挺够哥们的?”

    “当然了。”李丹又凑近那位同学耳边小声说:“我们初一就开始那个了,我已流过一次了。”

    “你们可真够时尚的。”

    “当然了!这是什么时代呀。自由万岁!”李丹高叫一声,躺在床上不动了。

    这时,寝室管理员来了,拿着花名册。

    “同学们,点一下名,看看还缺谁。”

    名点完了,小蕾才知道帮她的同学叫萧笛。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