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是基因作祟还是上帝的造化


本站公告

    曹小蕾家穷。

    曹小蕾不认识自己的母亲。因为她一坠地母亲就死了。

    曹小蕾的父亲叫曹十三。“十三”这个名字即不是父母取的,也不是自己取的,因为曹十三有点智障,别人都叫他“十三点”,久而久之,约定俗成,“十三”也就成了曹小蕾父亲的公共称谓。后来连身份证登记也是用的“十三”。等小蕾上初中时曾要求父亲改名,因为“十三点”是当地人对傻子的俗称。当时曹小蕾的父亲嘿嘿一笑,对小蕾说,大家都叫顺口了,改什么呀。小蕾也没法,谁叫自己的父亲有智障呢。

    中国东部沿海地区,是中国最富的地区,而曹小蕾家所处的瓯江区域,更是闻名世界的中国首富。但是对每一户家庭来说,却不可一概而论。

    小蕾的家在山区,而且是深山。那里虽然民风纯朴,但也思维简单。如果那里盗贼出没,商贾云集,民的思维也不简单了,民风也会混进杂质了,即不纯了,也不朴实了。

    小蕾出生前后的事,她是决无记忆的。她只是在成长过程中听村里的邻人乡亲们讲述她们家的故事。

    小蕾清楚地记得上小学时父亲每天接送她的情形。她们所在的山岙山势险峻,只有山间小道供人们步履穿行,别说汽车,自行车也没法骑。那时小蕾瘦小,每天一早就把书包挎在父亲脖子上,自己坐在背篓里让父亲背着自己穿山而行到学校,中午吃自带的干粮,下午父亲又把自己接回去。学校是几个村联办的,她们村离校还不是最远的,只有两公里的路,但由于山路难行,父亲的辛劳等小蕾上初中时才深深体会到。初中是在乡里,那时小蕾住校读书了,一月回家一次,同学结伴而行,也不用爸爸接送了。有一次她向爸爸问起妈妈的事,爸只是嘿嘿笑着摇摇头,什么也说不出来,在她一再追问下,爸眼内涌出了泪水,从此小蕾再也不向爸问妈妈的事了,但她并不死心。有一年中秋节,邻家阿娘让她去吃月饼,她吃饱了后故作调皮地问阿娘:

    “阿娘,你说我长得像我妈还是像我爸?”

    阿娘看了小蕾一眼,叹了口气,有点心酸地说:“像你娘像兮了,越长越像。哎,只是她命不好,生下你就去了。”阿娘揩着眼泪。

    “我娘她是那里人,我外婆家在哪呢?”小蕾红着双眼追问。

    “是那里人我也不知道,你娘到你家后她从也没说过她是那里人。”

    “那我阿爸怎么会认识我娘呢?”小蕾迷惑着脸问。

    “说起来也简单。”阿娘似乎来了精神,好像在讲述一个好玩的故事似的。她停下手中的活计,看着稚气的小蕾说:“那一年你阿爸到乡里市集上卖杨梅,杨梅也快卖完了,还剩半篓,看看市集也快散了,他正准备收拾好东西回家时,突然,一个慌里慌张,披散着头发,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胳膊上还流着血的女人一下被他的杨梅筐绊倒了,杨梅散了一地。你爸正准备扶起女人安慰她时,这时从后面追来一个男人,不由分说照着女人就是拳打脚踢。那时的你爸也不知怎么有那么大的胆量,一下抱住那个高大的男人把那男人摔倒在地上。那男人顺手从地上捡起你阿爸担杨梅的扁担,举起就要向你爸劈头砸来,这时的你爸还真灵光。”说着,阿娘嘴角露出了笑,似乎为爸的一次聪明而高兴。“你爸一看不好,他伸手抓起一只杨梅筐向那男人砸过去,在那人躲的一会儿,你爸拉起地上浑身是血的女人就往山上跑。那男人追了一阵,你想呵,跑山路你爸可是赛野猪,不,赛兔子。就这样,你阿爸就把你娘带回了家。”

    “后来那男人不会找来吗?”小蕾有点担心的问。

    “没有!”阿娘说。“不过,你阿爸有半年再也不敢到集市上去了,这一点他可一点也不傻。”阿娘说着一副得意的笑容。

    “阿娘,我知道那女人就是我妈。可我妈也不知道外婆家在哪里吗?”小蕾还在问。

    “哪能不知道呢。”

    “在哪?”

    “我也不知道。”阿娘又叹了口气说:“村干部也来了几次问你娘,你娘就是不开口。几个青年说把她送到派出所吓你娘,你娘只是流着眼泪跪在地上求众人。谁还能狠下心送走你娘,后来也不再有人追问了。村里刘二想把你娘带回家作媳妇,你娘死活不肯。当时我想,不如把她嫁给你阿爸多好,于是我就问你娘愿意做你阿爸的老婆不,你娘脸上当时放松了,拼命向我点头,我看得出当时她心里有多高兴,还向我叩了三个响头。为了避免夜长梦多,我就找村里的几个女人一齐操办了你爹娘的婚事。”

    “阿娘,谢谢你!”小蕾靠在阿娘身上亲妮地说。

    “谢什么?”阿娘随口道。

    “谢你成全了我爹娘,不然也不会有我出世呀。”小蕾调皮地向阿娘挤挤眼。

    “这也用谢。”阿娘摩挲着小蕾的头发笑道,“要是生个男孩子,阿猫阿狗什么的也是有可能的。”

    “阿娘净说笑。”小蕾把头埋在了阿娘怀里。

    曹十三有智障,这是公认的。可智障怎么来的,是从娘肚里出来时道路狭窄,一不小心把脑袋的那一块功能挤坏了。不过这也不能怪交警,警察管不了这一块的交通。也许是接生婆手脚笨拙,赎职之过。反正无从察考了。不过据未过世的老人讲,小时的曹十三可灵光了。说来话长,那是解放军还没打到这里的时候,曹小蕾的爷爷,也就是曹十三的父亲,是他们这一带方圆几十里唯一的私塾先生。曹十三的父亲虽然有文化,可就是胆小,国民党在时乡公所让他写什么传单他写什么,不管是多么反对共产党的。共产党来了乡农会清算他的旧帐,他吓坏了。还是共产党的一个干部有远见,这干部看曹十三的父亲是个文化人才,就把他弄到了乡政府做文书。别说,他还很用心,叫他写什么他写什么,当时全乡街上贴的宣传广告全是他写的。到了五七年反右,当时曹十三已十多岁了。那时乡里分了个右派指标,乡干部没人愿意要,推来推去,众干部们想到了曹十三的父亲,于是在乡干部一阵吃请劝诱中,曹十三的父亲就名正言顺地荣膺右派之冠。谁知右派这个帽子可真不好玩,从此以后,曹十三的父亲可遭罪受了。他成了全乡坏人的典型,大会批斗,小会检查,不一而足。最严重的是一次游街示众,游也就算了,一帮小青年恶作剧似的把他打的鼻青脸肿,他是穿过好几里山路瘸着腿爬回家的。当时曹十三正是青春年少,血气方刚,看到遭受如此劫难的父亲怎能咽下胸中郁积的怨气。他安顿好父亲,抓起一根木棒就要到乡政府找人拼命。你别说,人急了胆小鬼也能做胆大的事,曹十三的父亲意识到儿子一定是有去无回,这可是他的独生儿子,没了儿子他活的还有个什么劲呀。于是乎胆小人集聚了一生郁积的能量,拼足力气从草席上爬起,抽出门后的顶门栓,瘸着脚追上曹十三向曹十三后脑勺上砸去,他也许想即便是有个残废儿子也比有个死儿子好呀。这一下不打紧,曹十三昏迷了一周,曹十三的父亲哭了七天。当曹十三醒来时,曹十三的父亲已是淹淹一息,只有等死的份了。临死前,他本想向曹十三交待点什么,但他看到的曹十三只是站在他睡的地铺前嘿嘿傻笑,于是他一闭眼,随着两行清泪的流出他永远的安息了。

    曹十三自由了。从此以后的曹十三无忧无虑,广袤的山野,铺满残花败草、垃圾粪便的旮旯,都是他天然的温床;荒野的果实,泥土中的结晶,他人弃之的残羹剩点,都是他维持生命运转的有机物。

    曹十三疯了。

    曹十三疯了。

    村里所有人都以为他疯了。他本不叫曹十三,疯的久了,“十三”就取代了他的本名(本名是什么,作者费尽周拆也没考证出来,请读者见凉)。

    疯,这是不是曹十三父亲击打他一闷棍的初衷,初衷是什么,现死无对证。但曹十三从此避开了政治运动的影响,保全了生命的虞忧,而且还换来了周围人对他的悲泯同情,从此过起了到处游荡,自我欣赏的生活。对痛苦与幸福都失去了感知的能力。

    一晃多年,到了八十年代,曹十三已是近四十的人了,不知为何,曹十三竟恢复了些智能,不再到处游荡了,收拾起家务,模仿别人到田里山头采摘些果实,播些种子自食其力了。村里的人们也有心成全,几位经常往山外贩卖山货的村民把他也带上,久而久之,他自己也能独立做些小买卖了。后来就发生了认识小蕾妈的一幕,只是幸福太短暂了,小蕾妈生了小蕾就死去了,但留下了延续他生命存在的小蕾,这为他生命的存在提供了巨大的动力。

    二十世纪过去了,外边到处都飘荡着金钱的世界萦绕得人们心簇荡漾。是呀,山外成了富足张狂的金色天地,山里人也不能再受穷了。山里开挖了通往山外的汽车走廊,县市的扶贫工作队也时常光顾指点,小蕾父女成了干部们关爱的重点对象。于是乎曹十三接受了一小笔无息贷款,在乡农技人员的指导下,把几小块废弃的土地连在一起,在家门口开起了一个小型的红玫瑰花园。

    诚挚的劳作,红玫瑰花一次次盛开着,曹十三父女终于享受到了衣食无虞,感触到了现代文明的生活。

    曹小蕾从乡里初中毕业了,而且考上了市里的高中,虽然不是重点,但名气上比镇里的高中可要光彩点。村里人为小蕾感到骄傲,曹十三更是喜形于色,曹小蕾暗下决心,争取学出点名堂来,考上名牌大学,把曹十三也带到山外去。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