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一场意外的交通事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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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交通警察支队事故调查科科长尚公正上任的第一天就遇上了棘手的案子,一辆轿车开到海里去了,应归为那一类交通事故?光这一点就够令人头痛的了。好在新官上任三把火,他下决心一定调查清楚这个事故的来龙去脉,不负上级对自己的信任,不辱没调查科长这个头衔带给他的荣耀,也好向好奇的市民们作个满意的交代。

    尚公正来到海滩事故现场时,这里已有不少围观者,消防队的车在施救,汽车已打捞出水面,正往沙滩上吊呢。电视台记者,报社,广播电台的记者们更是把事故现场围个水泄不通。他来晚了一步,有点尴尬,第一到现场处理事故的应该是他们。

    “尚科长。”他刚下车就有记者围了上来,而且连他新任的职务也一清二楚,“你对这起事故有何看法?”读者在追问。

    “我刚到现场,具体情况还不了解!”他边推挤着人群往前走边回答。

    “你以前处理过水中交通事故吗?”追者丝毫不放松。

    “好像水上交通事故应有水警处理。”他不知为什么这么回答,也许是刚当上科长对工作太认真了。

    “这么说这起交通事故不属于你管辖的范围了,那么为什么你还是来了?而且是事发二十分钟以后才到?你们是先开会研究管辖范围……水警为什么还没来,是否你们对这起事故已经分了工?”

    尚公正有点头大了,他想闭口,但记者的几个话筒一直堵在他嘴上。

    “不!不!任何交通事故我们都有责任去关注。”他给了个模糊的回答。

    “那空中交通事故你也要管吗?”又有人故意找茬。

    “我说的是关注……请听清了。”他也滑头了。随之推开记者到了现场。

    尚公正命令同事拉开了一个安全线,把记者和围观者圈在了现场之外。

    车已打捞上来,正缓缓往沙滩上移。待车放平稳之后,医护人员先冲了上去,经过一番测试,驾车者已死,随之把死者移出车外,放在担架上用一块绿布盖好。

    车头已撞的面目全非,驾驶室损害不大,显然驾驶者是溺水而亡。尚公正抄下车牌号,跟在他身边的交警拿出手提电脑迅速查出了车的主人——田园。

    “迅速联系上死者的家人。”尚公正告诉同伴。

    “汽车为什么会冲到海里呢?”查验中的尚公正在思考。他真的弄不明白,这是一辆有智能制动系统的名车。如果说车辆没什么问题的话,那么只能从死者身上找原因了,也有可能是死者醉酒驾车,精神失控造成的。当然,也可能死者精神本身就有缺陷。不过,这只是他的疑问,要下客观的结论,必须依靠技术鉴定。

    公安局医学检验中心的法医在对死者的尸体进行检验,结论是死者无酗酒,死者身体健康,并怀有三个多月的双胞胎身孕,无不良驾驶记录。死者有无精神疾病无法确定,只有通过家属查找病历记录。

    死者的家属尤大来了。很多人认识尤大,虽没打过交道。

    “你是什么人?”当尤大闯过禁区后尚公正问尤大。

    “丈夫!”尤大吐出两个字。

    尚公正点点头,正想问什么,尤大又开了口:

    “我妻子怎么样了?”似乎还不知事故人已死。

    “对不起,尤先生,您的妻子在打捞上来之前就已经失去抢救的必要了,希望您镇静。”尚公正委婉地说。

    “你是说我妻子她——”尤大瞪大双眼盯着尚公正。

    “她死了!”尚公正用准确的语言道。

    “不!”尤大大叫一声,向着田园的尸体奔去,“她不会死,她不会死,早起出家时还好好的。”尤大扑在了田园尸体上。

    哭泣、流鼻涕,声音沙哑,气息游弱,昏倒在地。这一系列悲伤的程序终于结束于尤大失去知觉。工作人员急忙把他送进了当地的医院。

    医院,病房内,已是下午时分,尤大的私人医生也在场。医生多次拨打尤大的电话无应答,后来不知怎地一位他并不认识的交警给他回了电话,才知尤大的妻子出事了,所以及时赶到了尤大住的医院。

    尤大在下午醒过来了,看到他的医生后,又是一阵伤心的哭泣。医生劝慰了他一阵,算是平息了下来。这时交警支队事故调查科的尚公正与他的一位助手进来了。

    “事故原因找到了吗?”尤大一看到尚公正,就急切地问。

    “还在调查中,尤先生!”尚公正很虔敬地说。

    “辛苦你们了!”尤大又说了句,微微阖上眼,似乎又要晕过去了。他的私人医生急忙托扶住了他。

    “他怎么样?”尚公正问那私人医生。

    “我没事!”尤大又睁开眼。

    “不好意思,尤先生。”尚公正搓着两手,似乎很为难的样子。“我们有些问题想请教您一下,不知您的身体……”

    “您问吧,我能回答。”尤大支撑着力气说。

    “你妻子的车是一辆安全性能良好的车,如果不是驾驶者自身有什么障碍的话,事故率应该是很低的。所以我们初次断定事故原因与您妻子自身状态有关系。我想问您的是……”尚公正犹豫了一下:“不好意思——”

    “你只管问,人都死了,还有什么不好说的。”尤大静下神,闭起眼,似乎在等尚公正的问话。

    “我是想问您的妻子身体状况如何……”尚公正的话停顿了一下。

    “她身体很好,已怀有三个多月身孕。”尤大说着又指着私人医生说:“这是我们家的医生,也是我的朋友,我家人的健康状况他最清楚。”

    “是的,夫人身体没什么影响驾驶的疾病!”私人医生回答,又回头看看尤大,似乎在问尤大他回答的恰当否。

    “我是说——”尚公正挤出一丝尴尬的笑:“您的夫人有无精神方面的不妥……”尚公正尽力压低声音,似乎害怕刺激尤大。

    “没有!”尤大回道,依然下意识地抬头看着医生,仿佛他的每一句话都能从医生那得到佐证。

    “噢——”尚公正怅然了一会。

    “从我们相识,结婚,一直到现在,夫妻之间从没发生过什么大的冲突。当然,有时生点小气是难免的,不过……夫妻之间吗?”说着,尤大又抬头看着他的医生。

    “是的,是的!”尤大的私人医生应和着。

    “不过,最近我似乎觉得她有点精神晃忽……”尤大回忆着说,又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对,昨晚她和我说要自己开个公司,当时我问她开什么公司,她说外贸,我说做那一类的外贸生意,她竟然一无所知,只是向我描述如何赚钱,如何开心,自己要成为大老板什么的。我还和她开玩笑我这个老板让给她,让她做公司董事长,她说什么也不肯,说一定要靠自己的能力赚钱,做自己的老板,可她就是说不出怎么做生意,怎么赚钱,只是眉飞色舞地自说自话。为了让她开心,我答应送她两千万做注册资金,并给她招募人才做先期准备。你们也明白,生意人钱再多,也不愿做没把握的生意呀。她同意了我的意见,也似乎下了决心,第二天说到海边玩玩,以后做起生意,就没时间玩了。我当时公司有事,就没陪她,没想到出现了这个结果。”说着,尤大又啜泣了起来。

    “臆症——”私人医生几乎肯定地说。他是从医学的角度认知。

    “幻象!”尚公正也肯定地说。他是从精神现象学认知。

    “那么……”尤大迷惑的表情看着二位。

    “从你叙述的情形分析,我们认为这是一起普通的交通事故,其原因是您妻子大脑产生幻象引起的,究其怎么会产生幻象,产生的什么幻象,作为交警的我们就无能为力了。”

    “您那么肯定——”尤大依然怅惘着脸。

    “是的,尤先生,我想这起交通事故可以结案了。如果您没什么疑问的话,我想我们在这个案子上的工作应该划个句号了,究其您向保险公司的索赔,那是你们两家的事,我们只能尽力提供调查报告,如实呈报事实真相,对您在我们调查中给予的配合与支持,我表示深深的感谢与敬佩。还要请您节哀顺便,你还有庞大的公司要打理,这可是关系到国内生产总值与国家税赋,及几千员工的生计,请您振作,不要沉溺在……对不起,我的话太多了,我再一次表示对您衷心的感谢与敬意,希望您早日康复……”

    说着,尚公正退出门外。

    “这人很负责的?”尤大自语道。

    “是的!”医生和了句。

    “不过结论下的有点草率——”尤大看着医生。

    “可他说的也有道理。”医生说。

    “我该怎么办呢?”尤大又陷入沉思。

    “您的身体——”医生关切地问。

    “早一点晚一点都没关系。”尤大莞尔一笑。

    田野有点精神失常了,她怎么也不能接受活蹦乱跳的妹妹变成一具僵尸的事实。她也不能接受交警事故调查科的结论。她相信妹妹的理性,决不是什么意外交通事故,她认为交通事故调查科是在敷衍,是在搪塞,是无能弄清事实真相情况下的草率结论。她甚至想到交警是渎职,是不负责任,或者是受了犯罪嫌疑人的贿赂,故意掩盖事实真相。

    那么又是谁故意致妹妹于死地呢?田野左思右想,依然想不出所以然。她觉得自己处于伤痛之中,思维意识都不灵光了,干脆不想了,还不如去找证据,她想任何害人手段都会留下些珠丝马迹。

    丈夫尤宝一直陪伴在她身边,她相信尤宝是爱她的,但她从尤宝联想到了尤家一家人。尤宝的母亲西门一金,一直冷面相对她妹妹,这里有可理解的因素,妹妹占有了她前夫,她忌妒。但忌妒也不至于谋害性命呀?何况她和前夫已离异多年,即使她仍然爱着尤大,但尤大也不可能再爱她了,感情上的东西完全可以淡化了。她没有理由谋害妹妹。而尤银呢?她仇恨妹妹,田野也看得出来,但她妈既然不会和她爸复婚,她又有什么理由反对她爸再婚呢,甚至谋害她爸的妻子呢?田野想不通。

    是妹妹不小心引起的交通事故?只能有这一种解释,连交警都这么下结论。她目前只有认可这个结论。

    田野精神十分疲累,不允许她做过多的思考。尤宝也在她身边唠叨个没完,力图劝慰她,她真想睡一觉,冷静下来再行思考。可当她闭上眼,田园的身影就浮现在她面前,似在向她诉说什么——我是被人陷害的!蓦然之间,她似乎感到妹妹在提醒她,她神志清醒了,几乎在无意中想到了大海的鲨鱼,妹妹卧室出现的毒蛇。这些似乎像一条线一样与这次致妹妹非命的交痛事故连在了一起。莫非有人早就预谋杀害妹妹。

    田野打了个冷颤,她感到有点恐怖,如果有人有意识谋害妹妹,那么自己岂不也有危险。她平静下心绪思考了一会,突地冷冷一笑,妹妹命都没了,自己还惧什么危险呢?她想自己要亲自调查,让罪犯伏法。可谁又是罪犯呢?她的脑袋又大了。随着一阵眩晕,她也失去了知觉。当她醒来时,她已在医院的病房中,丈夫尤宝伏在她病床边睡着了。

    她轻轻摩挲着尤宝的头发,那种过往的柔情爱意不由的都浮上了心头。她相信尤宝对她的爱,她自认为自己也十分爱尤宝,她觉得尤宝与他的家人不一样,他单纯,他不贪婪,他做事业但又不仅仅唯钱。而他的家人就不同了,他的家人表象的背后似乎总隐藏着什么,甚至说的每一句话背后都含有别的话,好像有不可告人的含义似的。

    田野看着别别扭扭伏有床边的尤宝,她有点心痛,不忍。她想自己应振作起来,不能让丈夫陪自己受屈,公司还有很多事要他处理,自己帮不了他,但也不能拖累他。

    尤宝的脸伏在胳膊上压出了一道红印,田野心痛地把他的脸扶正,又侧身用自己的双手托抚着。这时护士过来了。

    “你们俩谁是病人呀?你倒照顾起他来了。”护士调笑的口气说。

    田野轻轻松开手,不好意思地看着护士苦笑了一下。

    尤宝也醒了,感到自己有点失态,尴尬地对护士笑了一下:“对不起!”

    “你妻子没事了,让她好好睡一觉。你如果受不了的话可以回家睡觉了。”护士不客气地对尤宝说。

    “我行,我行!”尤宝肯定地说。

    护士莞尔一笑,看二人恩爱的样子,似也有些感动,于是对尤宝说:“走廊有折叠床,你自己拿一张放在病床边可以将就一下。”说着护士出去了。

    夜深了,病房内阒静了下来,同房的还有位病人,似乎也有点睡不着,在看书。田野半睁着眼,迷漓之中从书影中幻出了姐妹俩读书的情形。小时田园调皮,经常被妈打,读书有时也不用功,可妹妹聪明,每次考试总是比田野还好。妈妈明白怎么回事,但妈不容田园的丝毫解怠,聪明人的慵懒同样会葬送才智,这是妈妈时常讲的。所以不管妹妹考试多好,妈妈始终一点对她也不放松,直到考上大学以后,姐妹俩才明白妈的良苦用心。

    妈妈怎么办?直到此时,田野才想到这一重大问题。妈最疼爱田园,田野有感觉,尽管妈没少打田园。妈怎么才能接受这个事实呢?妈能接受这个事实吗?自己怎么跟妈说呢?

    是啊,妹妹怎么出的车祸,这车祸来的太不可思议了,难道真的是交通意外吗?这些问题自己都没弄明白,又怎么向妈妈说呢?

    田野理智清醒了,因为她想到了妈妈,她要尽一切努力不让妈妈精神失控而再有什么不恻,当然,短时间内她不能告诉妈妈这事,她要想好说辞,选择合适的时机。

    田野有一种直觉,那就是她和妈妈都被妹妹的死而彻底毁灭了,她们再也不会有欢笑,所谓的幸福将永远与她们无缘,留给她们的将是终生的压抑与痛苦,这一切都是拜那个致妹妹死亡的人所赐。

    一种复仇的欲念在田野胸中升腾,渐渐地弥漫了她的整个身心,使她在不自觉、无意识中产生了一种冲动,查出凶手!她开始产生一种幻觉,她感到每一个人都可能是杀害妹妹的凶手,包括她的老公,老公的爸爸,也就是妹妹的丈夫,他们都有可能,而潜藏在她心底的怀疑对象她一直没敢让其浮出表面,因为她怕一旦浮出表面她会抑制不住冲动找其算帐。现在她要先排除似有可能之人,待似有可能的人排除之后她再发起全面冲刺,她要一举抓住凶手,把她们送上法庭,让她们受到应有的惩罚。

    她尽力地压抑着自己,不去想她最终的怀疑对象。她要观察她们,她要从她们的言谈举止中找出破绽,挖出她们隐匿的证据。所以她必须冷静,掩匿住自己的真情实感。

    想着,田野完全冷静了下来,苍白的脸上有点呆呆的,似乎大脑也一片空灵。只是在她的嘴角偶尔现出几丝阴郁的冷笑。

    尤宝在酣睡,田野要去卫生间,下了床,看着一幅天真无邪面容的丈夫,田园心中一颤。想抚摸一下尤宝,但手刚伸出一半又急遽地缩回来了。他要是杀害妹妹的凶手呢?看他安然沉睡的样子,一定是在享受成功的快乐。田野在想,是的,是他!很有可能。他多次在自己面前提到姐妹俩嫁父子俩太别扭,为此还差点与他爸爸大打出手。是的,他为了在朋友面前有面子,杀害了妹妹。是的,人为了满足自己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他不是圣人,他不可能超脱世俗……田野想着,心中的恐怖又浮升了出来:自己为什么和这种人在一起呢?还作了他的妻子;万一将来他认为自己无用了,那他对自己同样会……田野越想越可怕,身体有几分颤抖地从尤宝身边移开了,从卫生间回来后,她绕到另一边上了床。

    天亮了,她看了一下表,六点正。想到要调查妹妹死因的事,一时怔住了:从哪里下手调查呢?凭空猜想是没有用的,没有证据不可能使罪犯绳之以法。

    她闭上双眼,再次调动思绪,不由自言自语:法律,法律!蓦然之间,她心中似乎看到一片光亮,想到法律系的同学铁乌夫。她脑子什么也不想了,毫不犹豫地到走廊拨通了铁乌夫的电话,手机刚放到耳边,就有了回音。

    “田野!”对方没听她自报家门,一下就喊出了她的名字。

    “是我!”田野冷冷地道。

    “我都知道了!”铁乌夫回答。

    “我想知道真相!”田野似乎遇到了真正的知音,话简单得掐头去尾。

    “我在分析,电视台的报道画面我录下来了……”铁乌夫又道。

    “谢谢你!”

    “田园爱过我!”

    “有什么端倪吗?”

    “敢肯定是人为事故。”

    “何人所为!”

    “无法确定!”

    “我能做什么?”

    “提供资料!”

    “那好,我马上到你那去。”

    “你现在在哪?”

    “医院!”

    “这样,我们十分钟后在东塔公园见!我妈还不知道此事……”

    “对不起!”

    “待会见!”

    电话断了,田园急忙回到病房,看尤宝还在酣睡,叹了口气,到底死的不是自己家人。她快速在一张纸上写道:我没事,醒后办出院手续。我有事外出一下,很快会回家,你在家等我。

    尤宝醒来后不见了田野,找了一圈回来看到田野留下的纸条,知道田野没什么事了,也就放心了。尤宝没回家,办完出院手续他径直到了爸家里。他是担心爸经受不住这个打击,他想安慰一下爸爸。

    爸在客厅不停在抽烟。

    “田野好吗?”爸看他进屋就问。

    “出院了!”尤宝回答。

    “怎么没和你一块来?”尤大似无意地问。

    “她有事出去了。”

    “噢——”尤大脸色微一沉,眉头也紧锁了一下,尤宝没看的出来。“你还好吗?”尤宝关切地问。

    “遇到这事谁都不开心。”尤大回答的很莫名,尤宝似乎没听出什么。

    “你要保重自己,少抽点烟。”尤宝坐在了爸身边。

    “好!”尤大捏灭了烟,在表示某种决心似的。“去看看你妈吧,让她平静点,就说我说的,她身体也不好。”

    “嘿。”尤宝应了声。

    “我身体不行,公司的事全交给你了,恐怕以后也要交给你了,你要认真筹划一下,这可是我近二十年的心血。”

    “是,爸爸!”尤宝应了声,就与尤大告别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