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之远将我带到之后，躬身向萧逸行了一礼，依旧没有下跪。然后他转过身来，在萧逸的面前，拍拍我的肩，仿佛激励的样子。便不发一言的转身出去了。
我扭头看他的背影。他脊背挺直，步履如常，向着门外大步而行。广袖飘飞，恍然若飞，丝毫没有因他身后的帝王收到影响。
“听了洛卿方才的话，曦儿你有何感想？”萧逸的声音沉稳如水，让人听不出他心中所想。
我回过头来，望他一眼，然后恭谨低头。“程曦敢问陛下，是否打算让草民拜入洛大人门下？”掩住眼中讥诮。
洛之远撇下萧逸，拉着我去吃早饭，对萧逸已属不敬；吃完饭后，不顾萧逸如何，又同我历数旧事，更是无礼；先前对我所问的问题数次回避，今日却一反常态地主动为我答疑解惑。这一切的一切联系起来，都在告诉我，今日洛之远的坦白是出于你的授意。不必由你来告诉我。
那么，你究竟是想通过这个来告诉我什么呢？如果你只是想告诉我即便逍遥如洛之远，也必须服从于你。那么，你已经达到目的了。
其实不必这么麻烦的，我是会审时度势的人。我自然知道，在封建时代的皇权的面前，微小如我，应当服从。如果不是这样，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在今天早晨、不过一个时辰之前，那么恭顺的下跪，我以为你已经明白了。
“曦儿说话还是这么直接。”萧逸的嗓音略带笑意，“朕确实是如此打算的。你这样的性子，若想到朝中其他地方，只怕都不会太妥。”低垂着头的我看不到他面上表情。
我跪下谢恩。这事便算得上板上钉钉。这样的结果，与我而言，实在算的上是皆大欢喜。所以，即便跪下时，膝盖微痛，我也还是长舒了一口气。
萧逸没再为难我，受了礼，便让我起身。“朕想知道，你昨日让顾西递信时，是打算如何同朕说的？”
“交易。”
“哦？”笑意之中带上了三分调侃，明显的不以为然。
“草民不会阴谋算计，所会的手段亦只有这一项而已，除此之外，别无他法。自然入不得陛下的眼。”难不成你以为我能如你一般？
“你想拿什么来交易？朕上次见你时，你可无此打算呢。”
“所谓此一时，彼一时。上次草民身无长物，能得陛下赏识，已属万幸，自然不敢有所希冀。但草民如今发现，自己还是有些筹码的，所以想要试上一试，总好过日后后悔。”
“哦？什么筹码？”
“因为草民发现陛下让草民做官的打算的确是真心实意的。而如若陛下是需要草民的头脑，而不是身份。那么，草民到底身处何职，就不是重点。草民说的可对，陛下？”
“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卿若是身处不同的官职，所作所为自然不同，如何不是重点？”
呵，卿？看来你终于认真起来了。
“若是换做他人，自然如此。但草民不同。”
“如何不同？”
我心中叹一口气，你就一定要让我亲口说出来才甘心么？“陛下想必已经知道了草民的身份。”
萧逸沉默片刻，似在思考，然后才道：“不错。”
承认了便好。
“既然陛下有此认知，想必是史上有同我一样的人出现过。”
这个问题根本不需他回答，所以我很快接着说道：“既然陛下知道有如我一般的人存在，那么也必定能够了解到，我们这样的人，并非一定有什么特殊的才能。更多的时候，我们在这个时代所仰仗的，是我们曾经的所见所闻。以我提出的活字印刷术为例，我能够依仗着它来同陛下作交易，并非是因为我熟悉它，而只是因为我知道它。事实上，我对活字印刷的了解，不会超过我写给陛下的那张纸的范畴，我连用都没用过它。所以，活字印刷术在我这里，只是一种认知。我知道有这样的一个东西的存在。我知道它能做什么，可能给我们带来什么。但知道是没有用的，我需要有人来帮我刻出印字的泥胚，还需要有人帮我试验，找出最佳的药剂成分，以及最佳的印刷工序。甚至可以说，除了知道之外，我对它的实际应用，完全没有任何作用。”
“所以呢？”
“所以，如果陛下想要的是我所知道的东西。那么，无论我身处何位，对陛下都不会有任何影响。甚至，将我扔在一个远离政治中心的地方，会更加安全，也更加省力一点。”
萧逸轻笑出声，道：“即便是不愿入朝为官，曦儿又何必妄自菲薄？若是你没有才能，你认为朕会授你官职？”
“陛下难道能说这和我的所知没有关系么？”我终是忍不住语中讥诮，抬起头来直视那双明亮锐利的眼睛道：“若不是因着我所知道的这些，陛下还会想着将我纳为己用，即便我是个女子？”
萧逸眼中波光闪动，即便是此刻，我心中气愤尖刻，也不由为之一荡，“曦儿终于抬头了呢。”语调略带缠绵。
我一惊，迅速再次低下头去，“草民无状，请陛下恕罪。”
萧逸又是一笑，道：“莫再称草民了，朕还是听你自称为‘我’，顺耳一些。”
“草民不敢。”
“有何不敢？不敢承认你已经猜到了，这史上同你一般的第一人，也是一名女子？”
我这次是真的吃惊了。不是因为他突然的转移话题，而是因为他竟主动提起的这件事情。不错，我的确分析出了一些事情。但是，为什么他会如此主动的提及？明明上一次，我只是稍稍问了一下，他便态度强硬的不许我再相询了。
萧逸笑得一派风轻云淡，好不优雅，“没错。我大昭的开国之后，贞德皇后。她同你，是一样的。”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