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垂着眼不看他，平静道：“如陛下所见，这是契约文书。”
萧逸摇头，“灵儿，朕真怀疑你是商贾人家出身_38605.html，怎么每次见朕，都有这么些稀奇古怪的点子？”
我依然不看他，“灵儿是不是商贾人家出身，陛下应当比我清楚――我失忆了。”
萧逸似乎轻笑了一声，然后低头去翻阅我写的那一叠契约。因为我至今也没学会如何写好毛笔字。之前苦练的几日里，不过是将些常用的字练熟了而已，是以如今写出来的东西，一张纸上至多不过三、四十字。那叠“契约”总数虽只有几百字，却有接近二十余页纸。
萧逸低垂眼眸去看文书，我才敢抬起头来去看他。他的神情很是专注，仿佛看的不是一份涂鸦似的契约，而是一份事关重大的紧急奏章一般。看着他眉头微微皱起，我的心亦跟着提起；看着他唇角勾起玩味微笑，我的心又猛然缩紧。心思念转，全都系于他面上表情。
这样不行，这样很不行！！我摇摇头，急忙收回目光，稳定心绪。若是还未开始就这么不济，那我要拿什么来跟他谈？
萧逸终于翻阅完毕，将那一叠纸细细收拢放好，手指扣在上面，却不说话。
我亦不能言语，只在桌下用锦帕擦了擦手心的汗。心脏在胸腔中一下又一下跳动，在这静室之中，竟感受得格外清楚。
萧逸还是不言，我却终究按捺不住了。是死是活，总该给个说法，平白将人吊在这里，又是什么意思。
“陛下……”语调之中略有颤音，我急忙闭口，轻咳两声以作掩饰。
出师不利！
萧逸惯常的轻笑，“灵儿嗓子又不好了么？”
我气极，“陛下！敢问陛下看了这契约，到底作何感想？”
萧逸神色都未变一变，还是那副样子缓缓道：“你怎么看出来的？”不轻不重，不咸不淡。却让我一时僵硬。
他这是……承认了。
我想过许多种他可能的反应。我想，他也许会大怒，也许会对我严刑逼供，对外则继续他的计划。又也许会轻笑晏晏，说些“卿怎么会这么想”之类的酸话，先将我安抚好。但就是没想过，他会神色如常地对我说，“你怎么看出来的？”
他居然，承认了。
就像阿兰所说的一样，有些事情，哪怕双方都心知肚明，但也不是能够说出来挑明的。像我这样交易的手法，很幼稚，哪怕这是我所能想出来的，在我看来，最好的办法。
所以，在此之前，我其实对这次“交易”根本就没抱多大希望，只不过本着“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的打算，想要搏一记。即便不中，我亦无憾。至少，我努力过了。
被动等死与力拼不敌之间，毕竟还是有区别的。
我曾认为，他看过文书之后最有可能的反应便是他会装傻，即使知道彼此都是心知肚明，也会继续演戏。但是，现在，这是什么状况？他不想继续他的计划了么？
萧逸等了许久，不见我回答，于是再次开口淡淡笑道：“怎么了？有胆量写，没胆量说么？那就难怪你当初要装哑了。”
我一惊，“陛下，无论何事都是我一人所为，还请陛下不要责难阿兰。”
萧逸此时已经收起了惯常的调笑，眉目淡淡，一双桃花眼中，不再是仿佛要将人溺毙其中的晦暗，而是几乎能看透人心的通明。他只是坐在那里，并未曾作任何多余的动作，整个人的气质，却已经完全变了。他说：“灵儿倒是担心她。”
这个……妖孽。
我心急，“陛下曾答应过要保护阿兰安全的。君无戏言，陛下想要反悔么？”
萧逸仍是浅笑，却透着我从未见过的冷厉，“灵儿就这般相信朕的承诺？”
我猛然警醒，硬碰硬只会更糟。终于平静下来，我盯着他的眼睛，平缓说道：“灵儿不是相信，而是只能相信。”
在这个人面前，小白如我，与他拼心机手段，那完全是在搞笑；运用暴力权柄，更是提都不用提。那么，除了将局势分析清楚，拿出他可能会感兴趣的东西作为交换的筹码；相信他会信守承诺，定下契约之后能够遵守约定之外，我还能怎么样？
――这是我唯一的希望。所以即使知道那可能是虚幻的，也必须紧紧抓住。
我别无他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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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诉朕，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萧逸再一次问道。
我低眉顺眼，平静答道：“那是因为陛下根本没打算瞒着我吧？重阳夜宴上，若只是想要将我弄晕，好借题发挥，加深梅妃对我的怨愤，陛下明明可以用迷药之类更温和的手段。可陛下偏偏用了最容易露出破绽的方法，毕竟没有人会对突如其来的重击无动于衷。翔龙殿中的宫女一向安静乖顺，偏偏在我醒来时，那几个宫女大声喧哗。又刚好那么巧，阿兰与潇儿便在其中，我又全身无力，除非开口，不能阻止。若说陛下选得是与我交好的宫女前来，那就只该选阿兰一人，又为什么将潇儿也调了过来？恐怕就是因为陛下知道，以阿兰谨言慎行的性子，多半会明哲保身，这才将不知分寸的潇儿一同调来，让她无法脱身的吧？以陛下的能力手腕，居然露出这样大的两个破绽，实在让灵儿费解。”
既然都是要说开的，那么再说开一点也没有关系。萧逸平白露了这样两个破绽，只怕就是太过看低于我。我必须让他明白，即使我完全不懂阴谋权术之类，但我也不是毫无头脑之辈。这样，他才会真正对我所提的“利国利民之技艺”感兴趣。
“朕说的不是这个。”萧逸突然弯起嘴角，又绽出一个标准的多情桃花笑，“朕知道你从来到翔龙殿中，就未曾信过朕。所以，朕要知道，最初之时，你是怎么知道的？难道朕的情意，都不能打动你么？”语调轻缓，声音魅惑，尾音上挑。明明是清润好听的男声，偏偏透出些软粘的意味，却又并不让人觉得反感。即便此时我强令自己心如止水，只一心冷静分析形势，听到这样的语调，也不由自主地觉得魅惑。
但反应过来之后，便只觉得鸡皮疙瘩直冒。
又、又来了……传说中的美男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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