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上官燕听到皇帝刘贺说见了自己,精气神好了许多,心中不禁跳了一下,“腾”的一下就想起当初自己给新君授玺之时,握住自己双手的那双大手。
上官燕脸上有此发烫,觉得自己有些心神不宁,抬眼看了一眼歪在塌边的刘贺,见刘贺病殃殃的样子,忙收回目光,说道:“皇帝请御医看过了没有?”
刘贺轻轻摇了摇头,说道:“请是请了,可就是没有看出什么问题来,只得开了副安神利汗的药。”
上官燕叹了口气,说道:“皇帝初登大位,可是要注意身体,不宜过份操劳。能不管的事,就不要管了,莫要像先帝那样……”说到这里,上官燕忽然住口,抬眼看了看刘贺,改口道:“莫要像先帝那样累坏了身子。”
“谢太后,今儿个早朝上,朕已经委政于大将军了,以后朕就有更多的时间来长信宫陪着太后了。”
上官燕心中又是“突”的一跳,雀视了一眼刘贺,见刘贺还是一本正经的歪在哪儿,上官燕升起一阵莫名的烦躁,说道:“皇帝身体病着,哀家也累了,皇帝早些回宫歇着吧。若是明儿个皇帝身体不适,就不用过来请安了。”
刘贺应了声是,辞别上官燕。上官燕犹如前几次一样,吩咐几个宫人送皇帝出殿。刘贺出殿之后,临走之前,嘱这几个宫人道:“好生侍奉太后,太后但有所需,宫里又没有的,就给朕说,朕命人去寻来。”
宫人应了声是,刘贺在张赦的搀扶下上了御辇,临走之前,刘贺又转头,对身边低着头的一长信宫中宫女说道:“当下人的,就要好好侍候着主子,主子若有什么需要的,只管来告诉朕。”
低着头的宫女应道:“是,皇上,青儿记下了。”刘贺这才传令起驾回宫。
本以为回到宫中,就会看到霍光派出的御医的刘贺,却没想到在宫中等候着自已的,乃是两位刘贺从昌邑带来的属官:安乐与王吉。
如今安乐已经被封为司直、王吉被封为御史中丞,皆为刘贺最为依赖的臂膀。两人在早朝之上,见刘贺病情沉重,不明所以,都是心中着急。天子病重,臣子自然担心,更为重要的,便是二人都是从昌邑随着刘贺一起过来长安的,与刘贺乃是一损俱损,一荣俱荣之势,又君臣相处日久,对刘贺的病情,分外的关心。
刘贺依然是斜依在塌上,与二人说着话。霍光谋废之举,乃是刚刚准备,朝中知者也不过寥寥数人而已,二人乃是昌邑国属官员,更是无从得知了。昌邑国属官听说刘贺病重,心中比什么人都着急,王吉二人,正是代表着这一众官员,来看望刘贺的。
依在塌上的刘贺,忽然说道:“安卿王卿,朕有一事,欲请两位卿家去做。”
皇帝竟用上了请字,使得两人受宠若惊,连声称罪,说:“皇上有命,臣焉敢不从?请皇上下令。”
刘贺笑了笑,命张赦与众黄门退了出去,刘贺说道:“朕命两位卿家,及我昌邑属官,在这长安街头酒肆之中,宣扬大将军对朕的恩德,将大将军追认之孝武皇后李夫人,正是朕之嫡亲皇祖母之事,在百姓之中传播。”
安乐王吉二人对视一眼,虽不明刘贺此举的用意,也不多问,点头道:“是,皇上。”
刘贺又说道:“安卿,还要将青龙现于渤海之祥瑞一事,共同宣扬。”
早些时候,刘贺问过安乐霍光还政之事,安乐听了刘贺的安排,想起早朝上发生的事,再联系到眼前皇帝忽然得病,心中一惊,失声道:“皇上,是不是……”
刘贺摇了摇手,说道:“两位卿家莫要问那么多,接朕说的去做就是了。”
“臣、遵旨。”
刘贺摆了摆手,命二人退了下去。
刘贺看着辞出去的王吉安乐二人,心中冷笑:霍光啊霍光,你不是即要当婊子,还想立牌坊么,那么朕,就给你立一个大的牌坊,先让你领教一下舆论的力量,先把你捧得高高的再说。
刘贺正为自己这一招沾沾自喜时,苏善回来了,对刘贺说道:“皇上,御医冯赏奉旨,前来为皇上诊脉。”
刘贺一听,便知道这这冯赏定是霍光的心腹,所谓的诊脉,必奉霍光之命,来窥视自己这病是真是假。想到这里,刘贺目视苏善。
苏善向刘贺微微点头,刘贺躺在床上,装着病体颇重的样子,眯着眼,看着老太监苏信陪着一名医官进得殿来。刘贺见这医官四十岁上下的年纪,面如冠玉,三绺长须垂在颌下,生的甚是俊朗飘逸。
冯赏见驾后,告了声罪,说道:“请圣上伸出手,臣好为圣上把脉。”刘贺实在不知苏信欲用何法瞒过这名御医。装着虚弱的样子,焦急的伸出右手,这时躬身于侧的老太监苏信弯下腰来,双手展开,捧在刘贺小臂之下,好使冯赏诊脉。
刘贺小臂放在苏信手上,感觉小臂之下传来一阵灼热,刘贺几乎烫得抬起手来,知道乃是苏信暗中蒙混冯赏,咬牙忍着,神情痛苦,看在旁人眼中,却是强忍病痛之状了。
冯赏为刘贺把脉之后,面色沉重,微微点头,说道:“皇上之病,乃是操劳国事之故,累到了身子。还请皇上静下心来,好好休养一阵,病情自然好转。”
刘贺点了点头,令人赏了冯赏,老太监苏信亲自将冯赏送出宫去。刘贺问苏善道:“这个冯赏的底细,可打听明白了?”
苏善点了点头说道:“回皇上,冯赏有个哥哥叫做冯殷的,为博陆侯府监奴。冯赏的妻子唤做淳于衍,为宫中女医,亦常在博陆侯府走动。”
“淳于衍?这个名字怎么这么熟!”刘贺喃喃道,难道是在汉书中看到过么?一个医者,汉书中怎么会有记载?
冯赏为皇帝看完病,出宫之后,脸上再无宫中时那样的沉重,先回到医舍放下东西,换了件衣服就坐车向博陆侯府而去。到了侯府之外,冯赏也不请人通禀,直接从侧门进府。
进府下车之后,博陆侯府监奴冯殷迎住,低声向冯赏道:“侯爷正在书房等你。”说完带着冯赏往书房而去,于路上冯殷伸出食指向天上指了一下,问道:“怎么样?”
冯赏面带微笑,点了点头。到书房之后,冯赏向霍光见礼,霍光也不起身,问道:“皇上龙体如何?”
冯赏弯腰答道:“皇上脉相时迫时松,时紧时缓,乃是过于劳累,积劳成疾之状。”
霍光“哦”了一声,不置可否。冯赏继续说道:“皇上自五月初从昌邑动身,天气炎热,皇上又奔行数千里,到长安之后又颇为劳累,未曾注意调养,是以一日间病情突发,颇为严重。”
霍光想起刘贺到长安后,也不休息,第一夜就要坚持为昭帝守灵,第二日又受玺登基,紧接着又是先帝典丧,确实颇为劳累,霍光点了点头,命冯殷带了冯赏下去领赏。
冯赏刚出书房,自书房内间走出一女,正是霍光之妻许显。许显问霍光道:“侯爷,皇上得病,又委政于侯爷,侯爷还要……”
霍光皱眉道:“本侯甫一定计,皇上那里就发生了这些事情,本侯还是担心是谁泄露了消息。不要看此时本侯占优,若是一步走错,我霍家就是万劫不复之势,本侯不得不小心应付。”
“侯爷定计,知者有几人?”
“四五人而已,本侯担心乃是张安世泄密,使得皇上有了知觉,而后假意委政于本侯,使本侯大意,皇上于背后设计陷害本侯。”
“侯爷是觉得车骑将军形迹可疑?”
霍光点了点头,说道“这几人中,田延年最不可疑,唉,你没见今天那被皇上封侯时那没出息的样子。”
摇了摇头,霍光接着说道:“丞相杨敞素来胆小,当年上官?欲害本侯,他知道消息,只敢躲在家中装病不出。如此胆小怕事之人,知我兵权在握,若要废帝,皇上几乎无任何机会,所以他为求自保免祸,决不敢泄密。”
许显道:“若此说来,只有车骑将军一人了。”
霍光叹了口气,说道:“现在本侯只希望皇上是真的病了,而不是因安世告密,使得皇上装病避祸。”
许显笑道:“皇上今日还政之举,也算是开了窍了。”
霍光苦笑道:“若真是开了窍,倒还罢了,不然,哼哼。”霍光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你明日早上,去长信宫求见太后,从燕儿那探听一下风声。从燕儿那打听一下,看皇上是真病,还是假病。”
许显点了点头,说道:“是,侯爷,只是送成君进宫之事……”霍光刚刚将废帝之搁下,许显马上就想起了让自己女儿当皇后这件事来。
霍光皱了皱眉头,沉思片刻,说道:“这件事,先急不得,总要将事情确定之后再说,莫要像燕儿一样,反而误了成君的一生。”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