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善展开了第一道圣旨,群臣跪地听旨,苏文那太监所独有的尖锐嘶哑的声音响起:
“制诏:朕继位十余日,先皇诸事已毕,朕初继大统,当论诸公定策之功: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霍光,自孝武皇帝朝至今,主政三十余年,又有拥立之功,益封博陆侯食邑一万三万户。”
“车骑将军光禄勋富平侯张安世,助大将军霍光辅政,恭顺谨慎,益封食邑一万户。”
“丞相安平侯杨敞,居位守职,益封食邑一万户。”
“御史大夫阳平侯蔡义、度辽将军平陵侯范明友……益封食邑五千户。”
“封后将军赵充国为营平侯、大司农田延年为阳城侯、大鸿胪史乐成为爰氏侯……”
“赐光禄大夫夏侯胜、典属国苏武、宗正刘德、……爵关内侯。”
殿中的大臣,被皇帝的这一连串的封赏,震惊了:原来皇帝不是不封赏朝中旧臣,而是要等到先帝事毕之后,再大行封赏,皇帝并不是任人唯亲之君。早朝时因等皇帝上朝而升起的那一丝的不满,早就随着这道圣旨,飞到了九宵云外。
就连一直鼓捣着霍光废帝、努力奔走的大司农田延年,也动摇了,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我被封了侯了,我被皇上封为阳城侯了。”此时的田延年,心中充满了封侯后的喜悦,几乎已经忘了自己与大将军合谋中的废帝之事。
霍光跪在地上,听着苏文的声音,眉头紧皱:“皇上是不是听到了什么消息,为什么突然间的大肆封赏朝中旧臣?”想到这里,霍光低头转向身侧的车骑将军张安世,见张安世低着头,看都没有看自己,霍光心中怀疑:难道是张安世走露了消息不成?
霍光又转头看向大司农田延年,只见这位原本废帝最为积极的人,竟然浑身激动。霍光心中冷哼:没出息,一个阳城侯就将你田延年激动成这个样子了么?
感觉到朝中群官员无形中散发出来的那轻愉悦之情,霍光心中竟升起了一丝的紧张:这个刘贺,看起来并不像那表现的那般荒淫啊,这招收买人心之举,做的着实不错。
想到这里,霍光悄悄抬头看了看龙椅之上的刘贺,只见刘贺脸色腊黄、有气无边的斜靠在龙椅之上,霍光心说就凭你这一万三千户的食邑,就能收买到本侯了么?
刘贺继位十余天,先后两次封赏霍光,前后增邑二万户,这样的食邑,几乎比得上一个诸侯国了,可霍光心中依然不能满足,霍光心中想要的,不是这些食邑,也不是那个名誉上的皇位,而是大权在手的感觉。
“我要的是主政之权。”霍光抬头看了看刘贺,心中默道,“皇上病了?这确是件麻烦事,我若是趁皇上生病之机,废帝成功,会不会对自己的名声造成影响?”
即当婊子,又要立牌坊。
长长的封赏名单念完了,随着苏文那尖锐的“钦此。”朝中群臣山呼吾皇万岁,声音之响,直冲云宵,比起刚上朝时那句应付的吾皇万岁,响了太多太多。
刘贺歪坐在龙椅上,看着殿下的群臣,看着跪伏于地的霍光,心中感慨:这一关,自己能否度过呢?
苏善宣旨毕,诸臣起身。刘贺有气无力的问道:“诸公,朕的这道旨意,难免有疏漏之处,若有遗漏,还请诸公提出。”
什么人会反对自己受赏?而且这封赏,还是说因为自己拥立有功而得到的封赏?就连霍光,也低头不语,霍光虽然知道皇帝此举,有收买人心之嫌,不利于自己废帝大计,但若自己出言反对,不是做了令众臣不满之事,于自己的废立之举,更为不利?
刘贺说完,等了片刻,不见众臣说话,刘贺舒了品气,又有气无边的说道:“既然诸公无异议,这旨意就这么定了,今日就明发天下。”
群臣:“谢皇上。”
就在群臣以为今日早朝就这样圆满结束之时,刘贺又取出一道圣旨,令苏善当庭宣旨。
这道旨意很简单,刘贺以自己病重、无力处理国事为由,委政于大将军大司马霍光。由霍光主理一切朝政。
旨意很简单,可圣旨中的话,却令群臣对霍光分外的眼红,皇帝刘贺称大将军霍光功劳可比萧相国。萧相国是谁?那是大汉朝第一任相国萧何,高祖论功行赏时,功劳排在第一的相国萧何。
车骑将军张安世听到这圣旨中,皇帝委政于霍光之时,身子一震,心说皇帝,真的不简单。昨日严延年以昌邑王后之父的身份,游说张安世,明言称皇帝已知霍光之谋,请张安世两不相帮之时,张安世还不知道皇帝能用什么法子化解这场危机。
现在,张安世明白了。皇帝好大的气魄,这是张安世对刘贺的评价。在张安世看来,刘贺就像是一个红了眼的赌徒,在用大汉江山、用自己的皇位进行着一场豪赌。张安世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不管霍光废帝之谋,能否成功,都难保满族尽灭的危险:无论一个皇帝,是昏庸、还是有道,都绝不会容忍这样一个能威胁到自己皇位的权臣的存在。
张安世还明白,霍光并无称帝的野心,霍光有的,只是对权力的渴望。现在皇帝已经把这种权力,重新交到了霍光的手中,霍光还会甘冒天下之大不韪,将废帝之谋,进行下去么?
皇帝因为霍光的威逼,不得不委政给霍光,在张安世看来,这也就决定了霍光的结局,纵是在霍光活着的时候能保得霍家的辉煌,在皇帝站稳脚步之余,第一件事,就是拿霍光开刀。
君王一怒,伏尸千里,张安世的眼前,似乎浮现出了霍家九族尽灭的惨境。
看着病殃殃的躺坐在龙椅上的刘贺,张安世不寒而栗:自己,是不是该早日远离霍光,与霍家完全脱离干系了?<中 文首发br/>
皇帝以生病为由,下旨委政于霍光,在群臣看来,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昭帝之时,霍光就曾还政,可没过多久,年青的昭帝就再委政于霍光,这次,同上次一样罢了。
皇帝降旨委政,霍光推脱。
皇帝再降旨,霍光再推脱。
皇帝第三次降旨,霍光第三次推脱。
若不是刘贺有着汉书中记载的霍光废帝之举的记忆,几乎都要以为夏侯胜、严延年等人关于谋反的举报,是假的了。
霍光心中很想拿下那道圣旨,想取回在霍光看来,只能属于自己的主政之权,可霍光不敢,霍光心中还有着疑虑,为什么自己刚刚谋废才两天,皇帝就降旨委政,在委政之前,还大肆封赏朝臣,这两者之间,是不是有着什么联系?
霍光现在最想知道的,是现在皇帝是真病了,还是装病?
刘贺咳了两下,以手抚胸,坐直了点身子,看着霍光道:“霍卿,朕如今病体甚重,实无力处理朝政,既然霍卿不愿主政,朕也不勉强。”
说到这里,刘贺稍停了一下。皇帝的话,再加上这稍稍的停顿,使得霍光本来犹豫的心,后悔起来,到手的权力,就这样被自己推脱掉了?能不动声色的得到主政之权,霍光当然不愿意搞什么废帝之举,虽说自己大权大握,但以下谋上,总是要冒风险的。
刘贺喘了一会儿,接着说道:“霍卿虽不愿意主政,但朕病体沉重,国事却是一刻也不能耽误的,不如在朕生病期间,霍卿先暂理朝政,等朕痊愈之后,霍卿再还政于朕,如何?”
霍光抬头扫视了一眼,答道:“皇上有命,臣自当遵从。宫中御医医术精良,请皇上善保龙体,早日康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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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朝之后,苏善扶着刘贺,低声道:“皇上,现在去哪里?”
刘贺说道:“让张赦陪朕去长信宫向太后问安,你去找苏公公,就说霍光极有可能派他的心腹御医,来试探朕病的真假。”
苏善领命,飞奔去了。刘贺命张赦陪驾,坐了御辇,往长乐宫长信殿而来。从今日早朝的情况来看,刘贺感觉自己这一赌,也许是对了,但还不敢掉以轻心。
刘贺记得龚遂说过的话,自己虽然占有君臣之名上的大义,但还有一个高过皇帝的人:那就是太后。若是太后降诏废自己,自己这唯一的依仗,也都没了。刘贺记得龚遂的话:要抓住太后的心,使得太后也不愿意降诏废自己。
抓住十六岁的萝莉太后的心?刘贺苦笑道。这话,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了。
刘贺来到长信宫中,见过太后,刘贺躺坐在太后对面,太后先开口说道:“哀家听说皇帝生了病,可还要紧?怎么昨个儿还好好的,今日就病的这般厉害了。”
刘贺叹了口气道:“俗话说病来如山倒,这说病,也就病了,有劳太后挂心了。”
太后说道:“皇帝龙体要紧,生了病,就不要到处跑了。长信殿离着宣室殿太远,皇帝用不着每天巴巴的跑来请安。”
病殃殃的刘贺轻轻笑道:“朕早上那会儿,这病的才叫厉害,动都没力气动一下,可这会儿到了长信宫,见到了太后,竟似感觉精气神好了许多。”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