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节:错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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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菁菁踩着高跟鞋小跑过来。她斜睨了我一眼,然后转过脸看向女生。“怎么了?”

    我的震惊是不言而喻的。没想到我竟然撞了陶瓷娃娃,更让我没想到的是竟与看我不顺眼的张菁菁狭路相逢,难道说,2008年,这个中国的奥运年与灾难年,真的要我与之共进退?

    赵靓不满地看了我一眼,“被她给撞倒了!”

    “薛一宁?”张菁菁转头轻蔑地看着我,喊我名字的声音忽然怪异地拔高。她笑了一下,“你是在上排球课?”

    我想我一定是还不适应她这令我措手不及的热情,于是犹犹豫豫地点了点头。然而讶异的又岂止我一个?赵靓几乎是在我点头的同一刻狐疑地凑近张菁菁,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了句话。

    <>  我想如果我没听错的话,她是在问:“她就是你说的那个女的?”

    张菁菁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转头看向我,眼睛如阳光般灿烂。我想我应该马上离开,于是转过身往回走。

    “哎,你等一下!”

    我转过头去,赵靓趾高气昂地走近我,冷哼一声:“你把我给撞了,打算就这么走了?”

    张了张嘴,忽然不知道对这个盛气凌人的“受害者”是该和颜悦色,还是怒目相向。

    “你倒是吱个声儿啊?哑巴了?”她猛地推了我一下,险些使我摔倒在地。那一声声尖锐如锋芒的质问将我步步紧逼到悬崖峭壁,我站稳了身子,终于被她的咄咄逼人给惹怒了。

    “我又不是故意的,并且都已经给你道过谦了,你还想怎样?”

    “操!还想怎样?丫的把我撞了,居然还有理了?”

    吵闹声引来了不少人的围观,体育老师急忙过来解围。“这位同学,她也不是故意的,既然她已经给你道过谦了那就算了吧,啊?散了吧,大家都赶紧练球去!”

    赵靓冷笑了一下,不依不饶地说:“老师,您说,如果我不小心把您给杀了,然后再跟您说声对不起,是不是也可以?”

    简直不可理喻!瞥了眼哑口无言的老师,他显然也是气得不行,一气之下,我说:“那我们去医务室检查,看你有没有受伤,要吵要闹要找茬到时候再说!”

    “好啊,那你背我去吧,我腿摔疼了走不动了。”

    一阵由远而近的“轰隆”声驶过来,忽然在几米外停下。坐在机车上的黑衣男子不悦地朝我们说:“赵靓,你在干嘛呢?不想去就拉倒,别在这里没事找事!”

    “就来!”赵靓回头瞪了我一眼,“你丫给我小心一点!”说完,这才携着不甘心的张菁菁走了。

    围观的看客开始作鸟兽散,老师欲言又止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回去督促其他人练球去了。

    鼻子酸酸的,我去寻刚才丢掉的球,蹲下身去捡来握在手中,忽然间再站不起来。

    我到底是招谁惹谁了?真是丢脸和委屈。

    “哎,薛一宁是吧?你过来。”

    抬头看向正朝我招手的男子,愣了愣,起身走了过去。

    他笑了一下,露出一排白牙,“喂,不记得我了?我是陆家铭,那晚上在烧烤店咱还见过一面呢!”

    陆、家、铭!

    如雷贯耳的名字,很抱歉,我对这个名字实在太惊讶。

    我笑了笑,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当然记得,刚才真谢谢你,有什么事吗?”

    “坐上车!”

    “我在上课……”

    “还上什么见鬼的课!”他不耐烦地拍了拍后座,“快点,我时间不多。”

    “那,好吧!”我不知道自己是屈服在他的淫威下,还是因他替我解围而对他抱有一丝好感,我居然就点头应声了。回头看了一眼再次喧闹起来的球场,趁老师不注意,迅速坐上机车,在个别人的惊呼声中扬长而去。

    此行只乘了大约十来秒钟,车子在篮球产边停下。我从车上下来,篮球场上有几个人打球打得热火朝天,正是我当时在对面的排球场上看到的几个人。他们随意打量了我一圈,然后回神继续打球。

    李谦从单杠上跃下来,走到我面前。嘴轻微地张张合合,想说什么终究没说出来。也许是我的漠视让他察觉了什么,他说:“你很讨厌我?”

    我别开他的注视,没有说话。事实上是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很讨厌前一秒给人希望,而下一秒却又给人失望,这种感觉实在很糟糕,而李谦,你总是会让我有这张反反复_38605.html复的感觉。

    “求求你不要再害我了好不好!”一激动,我竟脱口说出了这句话,上帝作证,此时我的心里纠结如一团乱麻。

    “其实赵靓她的心地不坏,你不要放在心上。”

    这算什么?解释?反驳?还是……我苦笑。“李谦你还是个男人吗?啊?你凭什么要玩弄了别人还摆出一副理所当然理直气壮的模样?我凭什么要傻啦吧唧地听你说这些?我凭什么还要把自己弄得苦大仇深似的?”我真是有够憋屈的了,趁这个当儿竟是把方才的委屈一股脑儿地发泄出来。我说:“我不欠你,李谦,我真的不欠你。”

    那一天的场景我至今回想起来仍是记忆犹新、历历在目,我不知道自己究竟哪来那么多的气,我只知道在我一番歇斯底里的咆哮后,心里突然空了。那些长久以来压抑在心底的惶惶然全都在那一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畅快,还有一丝莫名的期待。

    可是我在发泄玩后就调头走了。因为我忽然很害怕看到李谦徒然凝重的脸,那种单单从一个眼神一个表情就可以透露出来的凌人的威慑力让我胆怯。所以不理会在场人惊讶的眉眼,不理会李谦直直盯着我的凛冽,转身走人。

    他永远都是一副沉着冷静的模样,我猜不透他心里所想的,我不知所措,所以我甘愿做一只鸵鸟。

    在宿舍里闷闷地坐了好一会儿,罗秀下了课回来叫我去打饭。打了饭回到宿舍,见露露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我便走过去问:“露露,你不吃饭吗?”

    半晌,才听见她轻轻地说了句:“很困,不想吃。”

    “哦。”

    握着筷子吃得漫不经心,脑海中总是抑制不住地想起某些片段,因为太过出神,竟是连罗秀叫我也没听见。

    “喂!”她气闷地拍了拍我的桌子,“要死!叫你几声都不答应!”

    “干嘛?”

    她神经兮兮地对着露露的方向转了一下眼珠子,声若蚊蝇地说:“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我顿了顿,没好气地对罗秀翻了个白眼,“听你个头,吃你的饭吧!”

    “嘁!”罗秀讨了个没趣,转过头去埋头吃饭。我看向露露,心底的不安愈演愈烈。

    露露,你是不是知道了?

    下午上完课回宿舍,露露果然还原封不动地躺床上。这时宿舍里就只有我们两人,我索性走到她的床头边轻声唤她,好半天她才低低地应了声。

    我试探道:“你怎么了?都躺一天了,也不吃饭。”

    “没怎么……”

    “是吗?”我刚想再说什么,这时露露突然捂着被子“呜呜”地嚎啕起来。

    “我该怎么办……一宁,我该怎么办……”

    听着她断断续续、抽抽噎噎的话语,我的心也拧得发酸。我很想安慰她,可是此时此刻忽然发现那些冠冕堂皇的字眼是多么的苍白无力。

    我只能说:“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露露在我的煽动下哭得撕心裂肺,然而,她反反复复的总念叨着“我该怎么办”,那时我一直以为那是她失恋后的一时迷茫和无措,殊不知,一切远远没我想的那么简单。

    因为露露一整天都颗米未进,我在宿舍楼附近的便利店给她买吃得。回来的时候听她在跟人打电话,她哭哭啼啼地说:“你忘了当初对我说的话了吗?你说你会爱我一生一世的,你说你会永远对我好的,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我默默叹了口气,把自己想象成一团空气,轻轻掩上门,飘到我的前坐下。不知道电话里那头的人说了什么,使得露露的情绪更加激动。

    “你说分就分,那我该怎么办,你,呜……”

    半分钟的压抑,突然“啪”地一声,露露将手机摔在地上。我望着地上四分五裂的手机,好半天才说:“露露,我给你泡了方便面,你起来吃一点吧?”

    我原本打算说点“他不要你是他的损失”的话来安慰安慰她,谁想她却说出一句足以让我昏厥过去的话。

    她说:“一宁,帮我去买验孕棒好不好?”

    大唐超市。

    这件规模颇大的超市地处校外,与小吃街比邻而居。第一次出来买这张比较敏感的东西,又是只身一人,真是叫人羞怯。

    记得以前来买卫生棉,偶然在一栏上看到一些花花绿绿,外装精致的盒装物。那时见识少,只觉得喜欢得很,等我拿起一个墨绿色的小盒子端详时,才惊骇地看到上面标注的“避孕套”三字。

    熟门熟路都走到卫生用品专架前,速速拿过要买的东西,有点难为情地搁在收银台上,等待售货员清算价格。

    售货员面无表情地拿过,在电脑前扫了一下,“十一块八。”他淡淡地报出价格,然后熟练地扯过一个小袋子,将那要命的东西装在里面。

    我不禁再次叹息,人家都见怪不怪到麻木了,我还在这脸红心跳什么?

    “嘿,瞧我看见了谁?”

    这个声音……我惊慌地转过头去,下一秒彻底瞠目结舌。

    “还真是看不出来呀,薛一宁!”陆家铭瞥了一眼售货员递过来的袋子,笑的别有深意。

    “啊,不,不是的,不是的……”我顿时无地自容,吞吞吐吐地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李谦冷冷地推了推陆家铭,“你不是要买烟吗?!”

    “来包软云。”陆家铭对售货员说。话锋虽转,但嘴角仍挂着一抹似是而非的嘲弄。

    那嘲讽,特别是在李谦不耐烦的催促下愈发让我无所遁形。匆匆付完钱,抓过袋子埋头走进晚风中。身后的人生渐渐湮没,可是心头那烦躁不安的心确实怎么也平息不了。

    李谦,你误会我了吧?

    现在在你心里,我是不是就成了一个糟糕的人了呢?

    曾几何时,我竟变得如此在意你对我的态度了?

    露露用验孕棒测完后,我们俩的脸色同时沉下来。“我该怎么办?”露露无助地看着我,眼神迷茫得像一只无家可归的小狗。

    “你不能要它。”我说:“趁早把它打掉吧。”话一出口,我忽然觉得自己分外冷血。

    露露点点头,眼泪又唰地淌了下来。她将脸埋进手中呜咽道:“怎么会这样,葛华,怎么会这样……”

    拥着露露,听她在我耳边一声又一声绝望而惨烈的哭泣,我内心沉重的同时,感觉自己是上了一堂残酷可是却又极其宝贵的一课。

    这一课确实有够深刻,竟是让露露一瞬间变了个人。

    曾经的爱笑、爱闹、张牙舞爪、没心没肺、阳光灿烂……一夜之间全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让我陌生的哀伤与少语。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