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源酒店与松涛园从昨日起就被焙茗、芳官、蕊官一干人张灯结彩的装饰得喜气洋洋,不但各人房前都新贴了春联,窗户上贴了窗花,就连酒店前最大的一株松树上都被他们用一张红纸细细包了一圈树干。
查开疆看了觉得十分有意趣,看得兴起,竟提了笔墨在那松树围的红纸上笔走龙蛇手书了一首诗道:“修条拂层汉。密叶障天浔。凌风知劲节。负雪见贞心。”
一笔颜体十分鲜亮,气满神足,极见精神。皇甫松看了先赞一声道:“这字也不枉这诗的精神气了!查兄,你的字真的是越发的好了!”
查开疆一口气写完,将笔掷给焙茗,自己端详了一下,笑道:“这树陪了我们几月有余,也算得是老友了!今儿我写这字与它,权当做送它的新年贺礼了。”
蕊官一旁鼓着嘴道:“查先生,你这话,不知情的只道你是个长情的人。却不知这话在我们这些人听了,没的只是个寒心!”
蕊官点着头笑道:“这劳什子哑木头只在你门前立了几个月,你就要它送礼,那么我们整日端茶递水辛苦伺候的,倒啥也没见的,难道我们这几个大活人反倒不如这哑木头么?”说着就与芳官等人抿着嘴儿笑。
查开疆听了笑道:“这个醒儿提得好!你不说,我竟要忘了呢!”
说着,就引了众人回到他的房间,打开一个包袱,笑道:“前儿进城,特地买了一些粗玩的东西,送给姑娘顽罢,只是一点小玩意儿,不成体统的。”
说着,将手中一个晶莹剔透的东西递到了蕊官手中。
蕊官瞧时,却见是一对琉璃的耳缀子。东西倒也平常,只是那缀子却是一整朵淡黄的雏菊,雕工极是精致精美。放在手中十分精美可爱。蕊官先喜道:“这个东西好!这个花样儿我怎么没见过?”
查开疆淡淡一笑,道:“我是我画了花样儿让他们自做的,姑娘当然没有见过了!”
蕊官欢呼一声,道:“先生竟有这本事?东西虽小,可是先生的意思却都在里头呢!我是喜欢的紧的!”
查开疆又递给蕊官一个小包,道:“此包里还有七八对这样的耳饰,都是花朵样式的,各色颜色都有,姑娘不拘替我送了芳官姑娘她们几个吧,这几个月,也是麻烦姑娘们照应了!”
蕊官笑道:“那我先替她们谢先生了,她们必然也是极爱这个的。”
查开疆又转身对焙茗笑道:“我却没有东西送你,只好过了年有了空时,传你几招家传剑法,我知道,你想这个不是一天两天了,只是不敢开口让我教你,是么?”
焙茗笑道:“原来我的心思先生早就知道了!不但我有,还有墨雨和他们几个伙计都有这种想法呢!先生的剑使得真是好看,我们也学上几招,等我们店里再来了泼皮无赖,我们也不用报官,尽自打发了就是了!”
皇甫松见查开疆人人打点周到,忙笑道:“查兄的心思周密,我不能及也。前日虽然送了一点土仪,很是不成敬意。这样吧,我封几个红包给各位罢!”
焙茗忙笑道:“哪里有收两回礼的道理呢?不说我们宝二爷要骂我们不知礼,我们自己也不过意的。”
蕊官笑道:“今儿我们老太太,老爷,太太们都让我们来请了两位先生家去过年呢。要不是早上还要开家庙祭祀,宝二爷要亲来请二位的。”
皇甫松忙道:“今日家家宗庙祭祀,怎好招待外人?我们这里就很好!各位已经准备得很周全了,再不必麻烦的。”
查开疆也笑道:“饮有酒,食有肉,哪里不是过年呢?你们老太太,老爷太太的心意我们领了,等明儿我们自会亲去为他们拜年!不过今日实在不好叨扰的。”
皇甫松笑道:“今儿一早查兄就约了我去水月庵访梅呢,这年三十不看烟花看梅花,倒也雅致。你们还是赶快回庄园过年团圆是正经的。”
芳官与蕊官笑道:“知道你们读书人礼数多,我们也不敢很让的。既然如此,我们便自去了,两位先生小心赶路了,那厨下我们给二位准备了一个野鸭子火锅儿,锅台那包袝低下是我们包好的水饺,还是韭黄三鲜馅的呢,平常人家这大冬天是难得一见的,等守岁时让焙茗煮了先生用罢!”
查开疆一听忙道:“焙茗也随你们一起回园子过年才是,我们这里不用人伺候的。”
焙茗却笑道:“今儿查先生允了传我武功,那就是我的师父了。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如今这大节下,哪有徒弟扔了师父自已经去找乐子的道理呢?再说,那去水月庵的山路绕得很,有好几个岔路口呢,等闲人时常会走错路的,还是由我为两位先生带路妥当些。”
蕊官听了不由得点头笑道:“好!果然进益了!也不枉凤姑娘调教你这几年!”
一时,一伙人分了两路,蕊官芳官并店里的几个小伙计自回庄园去了,而焙茗则领着查开疆和皇甫松径自转到前往水月庵的官道上来。
不过一盏茶时分,天下却细细飘起雪来,初时还盐末儿似的,到了后来,一朵朵逐队成团,天地间皆是白茫茫琼花无数。
皇甫松苦笑道:“如何又下起雪来了?咱们又是上山,如何使得?”
查开疆却是满怀欢喜,笑道:“若是访梅无雪又有什么趣儿?梅花寒雪两相依,冰雪亦是梅精神!我却是正称心怀呢!”
皇甫松皱眉瞧着泥泞的路,道:“可惜了这新靴子了!今儿若是污了,明儿如何去庄园里给人拜年呢?”
焙茗却不理二人窃窃私语,只在一路口引颈远望。忽然,焙茗拍手笑道:“来了!来了!”
查开疆与皇甫松向焙茗手指处望去,却见远远来了两辆车几匹马。待那一行人到了近前,早有一人拍马来到两人面前,只见此人不过二十几岁年纪,生得清秀俊朗,眉宇间更是掩不住一股精明之气。这正是林停了。
那林停未及马停,早已经翻身下马,向两人抱拳为揖道:“小儿啼闹,动身迟了,这样大雪,累二位久等,还请恕罪!”
见二人疑惑不解,焙茗忙笑道:“这是我们庄园里的林爷,平日都是在外经营生意的,前儿不久才回来呢。今天他要也去水月庵呢,我们就便搭个顺风车。”
说话间,早有人牵过来三匹马来,查开疆见这三匹马个个体格魁伟,龙颈体修,先赞一声道:“好马!看此马精神气度,决非中原所有。”
林停听了哈哈一笑道:“原来查公子亦有伯乐之才?此马原是我亲往新疆天山脚下为傅相寻来的军马!我亦喜此马雄健,因此留了几匹自用,没想到查公子一眼就瞧出来了。”
查开疆以手轻抚马颈,叹道:“胡马大宛名,锋棱瘦骨成。竹批双耳峻,风入四蹄轻。所向无空阔,真堪託死生。骁腾有如此,万里可横行。此马正是纵横沙场的龙驹啊!”
说着,他轻轻一纵,早已经落于马上,他手上缰绳略略一提,那马立刻长嘶一声,箭一般跃了出动,倾刻间已经消失在雪花迷乱的尽处。
这边皇甫松瞧着那与那差不多高的骏马满面愁容,苦笑道:“百无一用是书生,我家住江南,从来没有学过骑术,奈何?”
林停略略一想,笑道:“不妨,我那边还有一辆马车呢,只是上面堆了些家什物品,只好委屈皇甫先生了。”
皇甫松忙道:“已经十分感激了。”林停即招呼那赶车的小厮来招呼皇甫松登车,待皇甫松的马车开始随着前一辆马车前行,立刻与焙茗互换了一个眼色,各自翻身上马,去追赶前头的查开疆去了。
追赶了约有一柱香时分,已经来到水月庵的山脚下,遥遥却见查开疆立在一株寒梅下朝着西方遥遥而望。
林停赶上前来,笑道:“查先生的脚程好快,我和焙茗竟是赶了一路!”
因见查开疆遥望的是丰台大营,因笑道:“此处便是丰台大营了!是护卫京郊的龙虎之师。”
查开疆因见营房布置整肃有序,因赞道:“果然京城之师不同凡响,只看这营区的布置排布就看出此带兵之人绝非等闲之辈!”
林停听了微微颔首微笑道:“先生好眼力,此丰台大营三万八旗子弟皆为傅相一手带出,自然气象不一般了。”
查开疆听了一征,叹道:“早就听说傅相虽然贵为国舅,却有经天纬地之才,如今眼见为实,实在让在下佩服之至!”
说完又问林停道:“这马就是为丰台大营所备么?”
林停笑道:“正是!”
查开疆喃喃道:“朝庭军事准备如此精细,想必将有大的动作。正是时不我待啊!”
极目处的山尽处,一只苍鹰在雪中盘旋来去,发出阵阵清啸,声震山谷。寂寂的白雪覆盖的山谷中,似有一种积郁了很久的东西正准备喷薄而出……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