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狭路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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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是腊月二十八。一大早就稀稀落落地响着几声零星的鞭炮声。想是附近村时的孩子点着炮仗玩儿,也给酷寒的岁末时分添了些喜庆的意思。

    松涛园里的屋子也早被蕊官芳官并焙茗墨雨等人扫了尘拆洗了被褥帐幔,又应着节气挂了些红红绿绿的灯笼等饰物,新糊的窗纸上也贴上了新剪的窗花儿,真正是一派新气象。

    查开疆最喜欢的却是松林外的那一片梅花正开到了极艳时,天天都要去那梅林中入徜徉徘徊良久方归。宝玉见查开疆如此爱那梅花,就吩咐焙茗将庄园里自己房中的那只青花的花瓶取了来放至查开疆的书房里,专供查开疆供梅花用。

    庄园里针线上人早已经为皇甫松里外做了簇新的衣服,以备皇甫松春节时穿用。那皇甫松本在前几天收到了从江南家中捎来的几色江南土产等物,忙忙地也专送了宝玉一份儿,又专门挑了些精致的送给凤姐,凤姐也略留了一两样叫人来谢了皇甫松,皇甫松也算略略还了些情分儿,谈笑也更从容起来。

    查开疆的新衣却迟迟未有人送来。查开疆自然早就知道这些日子凤姐一直在为他赶制 ,只是快到年关,事务比平日多出数倍,凤姐天天忙得什么似的,往往一事未完,另外等着议事的人早候在门外了。平日虽有紫鹃小红帮她打点,可是此时小红偏又怀了身孕,紫鹃又忙着照应水月庵水净师父那边的事情,说不得,凤姐只好打点精神强撑着安排家务事。可是忙成这样,查开疆的衣服她依然不想别人代做,只能在深夜无事之际偷偷做上一两个时辰,侥是紧赶慢赶,还是未能把衣服做完。可是眼睛却抠抠了,人也明显憔悴清瘦。查开疆心疼得很,私下里劝凤姐道:“这一大家子人过节,哪一点不是要你打点?我的衣服已尽够穿的了,很不用你这么辛苦,你瞧这几日你都消瘦成什么模样儿了?”

    凤姐笑道:“过年自然得让你穿上新衣的,不然我成了什么了?也快好了,只差一个袖子,也不过是一个晚上的事了!”

    而皇甫松初时见查开疆没有收到新衣,不免洋洋得意了一回,直到二十七晚上,皇甫松与宝玉挤在查开疆房中谈笑时,见蕊官捧了一个宁绸的包袱来,里头是一套簇新的衣物,心知必是凤姐亲手所做,心中却又酸溜溜起来。

    宝玉看了那新衣却是若有所思,凝视了查开疆半响不语。查开疆并不回避宝玉的目光,也是微笑却坚定地瞅着宝玉。

    宝玉半响方问道:“查兄才华不世,潇洒风流,是否仗剑江湖之时亦有儿女情长?”

    查开疆长笑一声,随手拔出墙上的青锋,以手扣剑,曼声道:“长江万里向东流,仗剑疆场几人休?古来英雄多情泪,染红江南石榴裙。”歌声绝而剑身龙吟之声依然未绝,宝玉不觉听得呆了。半日方道:“不见查兄不知何为真男儿真英雄!和你相比,我们好算是江南草根底下的无病呻吟的草虫儿了!”

    宝玉上前握住查开疆的手,滴泪道:“当日我若有你半分气概,林妹妹又何至于弃我而去?”

    宝玉对查开疆道:“你这样的人,是值得天下最美丽的女子将终身托付的!无论将来查兄心仪的女子是哪一位,若有用着着我的地方儿,我自然是尽力相助。”

    查开疆将宝玉的手用力握了一握,道:“你放心!我亦不负你望。”

    皇甫松一旁冷眼旁观,三角眼闪出一丝寒意,道:“过了元宵节就要开考了,再儿女情长也要放到一旁为上。再说,古来情有始而意无终的事多了去了,咱们也没那么多功夫去哭梁祝的蝴蝶去!”

    查开疆听了脸上淡淡一笑道:“梁祝原也不必成蝴蝶的,只要世上少几个马文才,只怕那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就可以多几对了!”

    皇甫松听了眉棱骨簌簌一动,呵呵一笑,却也不再接话。

    桃源客店二十八日一大早就好热闹,早早的,墨雨和蕊官并芳官就来了,簇簇拥拥的,教查开疆写春联儿。

    皇甫松见查开疆人缘如此之好,心中不免又有些吃味儿。因笑道:“查兄的字若在他的本乡,只怕要几十两银子呢,等闲人就是有了银子也不得的,难为你此时又这么肯写了……”

    查开疆笑道:“我写字,全看心情和让我写字的人!那年一个盐务衙门的什么破官儿也来学风雅,出了一百两银子来求我的字,说哪怕写一个字也是好的。我照旧撵了他们去了。可是,若对了我的脾性,便是分文没有,我也愿意写几百字的。”

    蕊官听了笑道:“这个故事好!倒是变着法子夸上我们这几个人了!怨不得我们老祖宗和老爷总是没口子地夸你好呢!”

    芳官也笑道:“不但她们说你好,就是我们三姑娘和王爷也是极力地夸你呢。说你有学问人又能干,我们宝二爷跟着你,只怕将来也是个有出息的呢!”

    说得正热闹,却见门口走进几个人来。顶头一个穿着蓝色锦衣的袍子,手中拎了一根马鞭,匆匆走进来,瞧他面容十分俊秀,只是面沉如水,眉宇间有掩不住的焦戾与怒气。

    焙茗转眼瞧见,脸上不觉有些着慌,忙上前迎道:“原来是琏二爷来了,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了,我们好备下些酒菜?从小年起,我们就遵着凤姑娘的嘱咐,将店关了,不再接客人食宿了呢。”

    贾琏目光在皇甫松与查开疆身上冷冷一扫,冷笑道:“你也别叫我爷,我也受不起!你们如今自然是不用接客人食宿了,眼下有极尊贵的客人要你们伺候吃喝的,哪有功夫去招待别人呢?”

    宝玉听着贾琏这话不象,忙上来拉了贾琏的手笑道:“昨儿还听太太说你领了人去极远的地方要帐去了,如何今天就回来了?今儿既然你来了,咱们正好喝了一杯,咱们兄弟正经好些日子没有吃杯酒了。”

    贾琏瞅着宝玉似笑非笑道:“远处的帐是要紧的,可是家里的帐更要好好清一清的才好呢!咱们那酒先放一放罢!”

    宝玉笑道:“难不成我竟欠了你的帐不成?你倒也说说清楚明白?”

    贾琏却不答话,只问:“这回回来,满耳朵里都是一个叫什么劳什子‘查先生’的,心里实在仰慕得紧,这才忙忙的过来拜会。哪一位是那位医术如神又才学一流的查先生呢?”

    说着,眼神又在皇甫松与查开疆身上一扫。

    查开疆闻声越众而出,对贾琏抱拳一揖,笑道:“落拓安徽学子查开疆,这里见礼了。小子无才无识,没的污了爷的耳朵。”

    贾琏的眼睛里似乎要喷出火来,从牙根里挤出一句来:“今日还有事想要请教查先生,不知可否拨冗赐教?”

    宝玉忙笑道:“咱们先让焙茗做上一个火锅儿,咱们边吃边聊如何?”

    贾琏却道:“那就很不必了。我只请教他一件事,还要立刻就走的。你们尽管乐你们的就是了,我只请查先生移贵步到外头说几句话儿。”

    查开疆不等宝玉答话,答道:“如此甚好,我也有话正想和这位爷交待呢。”将手一摆,率先走了出去。

    贾琏见了也随着出去。宝玉分明也有些着慌,也要跟上去。却被皇甫松一手扯定,笑道:“久闻贾兄字如其人,亦是如宝似玉,可否见赐一幅春联儿?我也贴到我那门口,也沾贾兄些福气呢!”

    宝玉没奈何,只好胡乱将以前的对联儿写了一两点幅送给了皇甫松。

    另一边,查开疆与贾琏一前一后走到松林深处,遥遥相对而立。

    查开疆微微一笑,对贾琏道:“有何赐教?”

    贾琏咬着牙道:“你什么地方钻出来的混帐东西?竟敢打我老婆的主意?我趁早告诉你,你也别仗着为宝玉治病有几分功劳,且有老太太,老爷太太对你有三分喜欢,你就无法无天想霸人妻室。你若是个明白的,趁早走人,走得远远儿的,我尚可留你一命,否则,我叫人绑了你送到衙门里去,功名没了不说,只怕小命儿也难保全!”

    查开疆闻听冷冷一笑,道:“这话我倒是听不明白了。请问你的妻室是哪位,又何来我霸你妻室之说?我如今的身分也非白丁,乃是公车入京之人。你若是冤枉了我,只怕你也难逃一个牢狱之灾!”

    贾琏冷笑道:“你别装没事人儿,也不用拿你的破身份来唬人!我的妻室是哪一位?你竟敢说不知道?你和凤姐的事打量我不知道么?”

    贾琏原本一张清秀的脸此时竟是狰狞可怖,额角的青筋如同扭曲的蚯蚓一般。

    :“她接连十几日不眠不休,为你做那些衣裳,以为我不知道吗?还有前几日你们一起从王爷府回来,也是同坐一辆车!你也是个读过几本圣贤书的!竟不知男女大防么?”

    查开疆长声一笑,厉声问:“我倒你说的是谁?原来说的竟是凤娘!”

    他紧盯着贾琏,目光如炬,直盯着贾琏问道:“我竟不知,她手执你亲笔所书休书在手,如何又成了你的妻室?如今,她亦是自由之身,婚嫁与否,婚嫁与谁,与你何干?!”

    贾琏冷不防查开疆这一问,竟自红了脸,犹自强撑着气势问道:“就是休了她,她依然是我女儿的娘!也由不得你来打她的主意!”

    查开疆冷笑道:“打量你以前做的事我不知道么?大难来时,男子汉大丈夫,竟然先将自己的妻子推出去为自己顶罪,如今,竟然还有脸来过问她的事!就是你自己不知羞,我先为你羞死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