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说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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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三章说狐上回说到,弘礼听说宝玉允诺前去参加此次的恩科,不由得喜上眉梢。道:“二哥这一诺,我就好向你三妹妹交待的了。”

    说的大家俱是一笑。

    宝玉笑道:“原来今儿此来,你竟是领命特来作说客的!我说好好的要设宴请我来赏什么梅花呢!早知如此,不来也罢。”

    查开疆却笑道:“使不得!你若不来,我如何尝得到这样的精致素斋?你瞧我皇甫兄日日在这观中作画,连口热水也不得一口,难道那殿上的神像也是生就一双势利眼不成?”

    话音未落,却听门口有人笑道:“施主尚在观中,也敢口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难道不怕神仙怪罪么?”

    查开疆回头看时,正是那来时迎在山门的老道。因笑道:“这有什么?我若怕这个,我也不来这里了。”

    说着自坐了,先吃了一杯酒,又挟了些菜吃了,款款道:“鬼神之说,信则有,不信则无。不过,即便有鬼神,也只侵那些心中有鬼之人。君子坦荡荡,又怕怎的?”

    查开疆对众人笑道:“说则乡村故事罢,用以佐酒。大家都吃一盅。”

    弘礼等人先让那道士坐了,又各吃一杯酒,却听查开疆含笑道:“我在安徽时,曾经探亲去了姑妈家里,那是黄山深处一个极偏僻的小村子。听说,那里狐祟十分厉害。村中大户周姓人家里就住着一群狐。”

    :“那群狐住在客厅之上的阁楼里,十分喧嚣。每每有小狐向家中诸人投掷瓦片石块,家中人不胜其扰。”

    那查开疆对那道人微微一笑,道:“倒也请了几个茅山道士来捉狐,那狐却好生厉害,不但没有被驱逐出家门,反而落石如雨,将那些道士打得抱头鼠窜。在家里闹得更是厉害了。家中人被骚扰得没有办法了,就打算搬家。”

    :“一日,那周家主人正在厅中假寐,听到梁上有狐窃窃私语。一只狐说道‘又打跑了一个道士,咱们又可暂时安稳了。’另一只狐说道‘请道士来我们也不怕,这些道士如今打了幌子骗人钱财,心术不正,正和我们是一样的,我们怕他们何来?只要是那李大姑不发怒,我们就可安心过活度日了。’听到这里,周家主人心中有了计较,却不知那狐口中的李大姑是何人?”

    说道这里,查开疆微一停顿,瞅了瞅那道人,居然亦在含笑静听,面上丝毫不见恼意,倒是微微一征。

    早有宝玉催道:“这李大姑是何许人哪,你倒是快说。”

    查开疆笑着道:“那周家主人也好奇啊,就叫了管家来细问。结果那管家回道,家中果有李大姑这个人,只是这李大姑原是厨后的一个粗使丫头,平日只作些推磨劈柴的粗活。人也生得丑陋粗笨。性子也莽撞。”

    :“周家主人把那李大姑叫来一看,果然是个黑胖的粗使丫头。周家主人就吩咐她先在厅堂中伺候茶水和迎来送往的差事。”

    :“一日,那李大姑正在厅中打扫,突见房上落下一大块灰尘来。于是,那李大姑就举了笤帚大骂那群狐狸,种种污言秽语,十分粗鄙。可奇怪的是,平日里喧嚣不住的狐竟平静无声,任那李大姑大骂。而此后,只要是李大姑在厅中,那群狐狸就安静无事。”

    :“一日,那李大姑家中老母生病,请假回去了。狐狸们就又闹了起来。这一日,周家主人又在厅中假寐,果然又听到那两只狐私语。一只狐道‘那女人可走了,我这几日可是闷得狠了。’另一只狐道‘我听到她的声音,我就吓得发抖,恨不得立时就逃得远远的。’听到这里,这周家主人再也忍不住,问道‘她不过是一个粗笨的丫头罢了,狐仙为何要怕她呢?’”

    :“那狐听得周家主人此问,就冷笑一声道‘在你眼中她不过是个粗使丫头。可是,她内心刚正纯孝,从来只凭自己的劳作过活,生平从未作过一件坑人骗人害人的事,浑身充满了正气,我们这样的魑魅魍魉怎敢近她半步?只听到她的声音就吓得发抖了!’”

    说完,查开疆自斟一杯酒,慢慢喝了起来。

    宝玉见查开疆再无下文,忙催道:“还有呢?”

    查开疆笑笑道:“没了。说故事说到这里就完了。”

    弘礼笑道:“这个故事说得有味儿,正是说的心正则无邪侵的道理!”

    说着对查开疆笑道:“后天我正要进宫见太后,正愁没有故事笑话儿讲给太后听呢,今儿听了你的这故事儿,我倒也不愁了。”

    说着又对那道人笑道:“至清道长,书生笑话,道长莫吃心。”

    查开疆听得弘礼如此说,方知这面前的道人竟是名动京华的主持白云观的至清道长,倒也一惊。又见那至清道人面上丝毫不见不豫之色,心中也暗暗佩服他的胸怀大度。

    只听那至清道人含笑对弘礼说道:“无量天尊,这位公子乃是将来的一位极贵之人,我巴结还来不及呢,哪敢怪罪?”

    见至清道人如此说,弘礼忙问道:“果真的?道长何出此言?京中都道你擅观面相,如今,你且看我那二哥如何?”

    那至清道长含笑道:“一切自有天注定。这位查公子,命中自有官至二品之荣贵。”

    听得至清如此说,别人还可,皇甫松却是眉棱骨一动,身子也向前一倾。说道:“早听说道长擅推演之术,又十分精准,这里我先恭贺查兄了!”

    查开疆却皱眉道:“周易推演之术,小道尔!作不得准的。”

    宝玉听见查开疆如此说,忙推了他一把,转头对至清笑道:“还请道长看看我将来如何?”

    那至清道人对宝玉笑道:“今日此来,必然是公子寻我有事,却不是问前程。前程之事在公子看来宛若山涧云烟,任得飘来散去。”

    听至清如是说,查开疆心中也是一惊。忙从怀中掏出凤姐给的那个红绫包儿递给了宝玉。

    宝玉见查开疆取出红绫包儿,忙向自己怀中一摸,奇道:“奇怪也哉,如何在你那里了?我昨儿明明记得放在怀里的。”

    查开疆笑答道:“昨儿咱们都吃醉了,这宝就落在家里了。是凤姑娘方才送过来的。”说着,将红绫打开,取出那块玉,递到至清手中。

    宝玉叹口气道:“今日此来,正是为了它。”

    那至清将玉放在手中细瞅了一回,又用手摩挲了一回,叹道:“无才可去补苍天,枉入红尘若许年。灵河之畔绛珠泪,换得今世半生缘。”

    他瞅了宝玉半晌,道:“此玉原本晶莹圆润,如今突现血丝,是主此玉主人,心神憔悴,元神有损。以后,玉主人心神不再受损,这玉也就慢慢了了心愿,恢复原状了。只是,一损之后,一点灵性也已经耗尽。不过是块平常美玉了!”

    宝玉听了倒有三分欢喜,道:“到底是我自幼相随之物,也唯有道长真正明白罢了。”

    那至清道长又道:“公子至情至性,一点灵秀远非常人能及的。可惜你志不在庙堂,否则,你的前程还要在查公子之上呢!”

    宝玉笑道:“青山相待,白云相爱,梦不到紫罗袍共黄金带。我生性疏懒,本不欲去到那仕途经济中去的,可是一则,家中高堂殷殷为盼,二则,正如查兄所言,好男儿总要有安身立命之途,不能总是依赖家人养活。这回我也打算入红尘走一遭了,只是,我的性子耐不得那奉迎诟陷之术,最多也不过是寻个清闲清心的营生罢了,也不过是一慰家人的心罢了!”

    总算等到宝玉说完,皇甫松忙问道:“请问道长,我的前程如何?”

    那至清瞅了皇甫松一眼,慢慢说道:“你来观中时,观中小道士原要让你在山门外投摊的。我对他们说‘此人却是可以官至二品的贵客,不可怠慢。’因此才让你在正殿前设摊作画的。你以为我这观里是什么人都可以摆摊的么?”

    语气冷冽,却全无对待二品大员的恭敬之意。

    查开疆诧异道:“你明知他将来可官至二品,为何连口热水也不送他喝?”

    那至清道人却含笑反问道:“你说的那周大户,也是有钱有势,还可借道士作法,为何那狐却不惧他?”

    查开疆心中一惊,却也不肯再问,只是皇甫松听闻此言,虽然面上依旧含笑,一双三角眼中却掠过一丝阴冷。

    一时宴毕,酒足饭饱。弘礼向至清道谢作辞。而查开疆也挽了皇甫松的手笑道:“开考在即,你也不用在这里受冻挣钱了。还是回那桃源小店里住下温书是正经。那店钱,我为你付了便是!”

    那至清将众人送至山门前,却早有一个小道士送来一个小小锦袋。

    至清将锦袋送到皇甫松手中,笑道:“此中有纹银五十两,你莫嫌少。”

    皇甫松忙道:“无功不敢受禄。”

    那至清道人凝目看着皇甫松半时,道:“只盼皇甫公子记得小观今日之情,将来手下留情就是了。”

    皇甫松一征,不名所以,那至清道长却早已经洋洋去了。

    这里,因为皇甫松还要收拾画摊的物什,查开疆与弘礼.宝玉和皇甫松就在白云观前作别,彼此约定日期一同进城赴试。

    回程的路上,弘礼对查开疆笑道:“你道这至清道长是什么人?皇上都和他论过道的,你就敢这样和他说话?还想出一出狐的故事来嘲讽于他?”

    宝玉也道:“我瞅他倒是一个真有本事的,他吟的那首偈子倒和上回我病的时候,和那癞头和尚和跛足道人说的差不多的。恐怕他是也是个有些来历的。”

    查开疆也沉吟道:“我原是觉得方外之人也依靠皇家气派,原有些看不惯,这才出言无状。倒不曾想,他果然是个有真本事的。”

    他对弘礼道:“他身上有功夫呢,还是极浓厚的内家功夫,王爷知道么?以后与他打交道,王爷还要小心为是。”

    说着他又沉思着道:“不过,他最后送给皇甫松银子倒是我没有想过的。”

    他仰头看着天下纷纷而落的雪花,叹道:“皇甫兄恩怨分明,睚眦必报我所深知。而这道长不过数日之内就能看人如此分明,在人落魄里赠银为以后相见留有见面的余地,这份深谋远虑叫人感叹啊!”

    雪花如絮而下,染天地一片银白。

    而这银白覆盖之下的红尘恩怨,富贵荣华又是何种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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