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就生活在大城市的她,自小就有了早上跑步的习惯。苏格兰边区的空气和风景,是与大城市的公园和马路无法相比的。在入校的第一个早上,她便爱上了这里的清爽的早晨,便每天都坚持着跑步的习惯,比上课还要勤快和认真。
穿过铺满乐器形状的从草的草坪,跑过通往树林的绿荫小道;脚下的土路被露水沾得软湿,树叶花瓣上也都是晶莹的露珠;曙光穿越树叶隙缝之间,像金色的雨丝一样哗啦啦的撒满了整个树林;空气里充满了早晨清凉干净的味道。
流晨满脸通红地跑到湖边,只见有人比她还早起。
波浪荡漾的湖岸上,铺满了灰色和橙黄的鹅卵石,那个男子带着长长的围巾站在树下,脸朝水面地拉着小提琴,梳成马尾的黑色的长发飘荡在风中,随着白色围巾忽上忽下,像是被云缠绕住的水草。
流晨拿下耳机的那一刻,立即听到他拉奏的悠远音符充满了整个地方。
那是在树叶上跳跃的阳光;像是埋在土地下的种子感觉到了外界的温暖,慢慢地觉醒了过来;林中的树木和泥土忽然迎来了春季的第一场雨,淅淅沥沥地落在四处的雨滴,溅出了叮当的声音。
放眼看去,湖上淡淡的薄雾正随着阳光的照射而慢慢褪去,隐约地透露出对岸的树林和青青的山坡。
流晨不由自主地赞叹一声,舒服地伸了伸懒腰,前面的音乐便嘎然停止。
“那么早就出来晨跑?”那个人背对着她,笑着问道。
“睡不着啊……”流晨打了个哈欠,又忍不住抱怨:“干嘛停下来,难得有那么好的意境,平时也没见你把贝多芬拉得那么动人。”
“如果不是有鲁莽的野生动物突然闯进来,捣乱了情致,我也不会停下来。”帝兰回头,挑着左眉问道,一双丹凤眼被日光照得迷人多情,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他见流晨满脸倦容,不禁嘴唇一咧,坏坏地问道:“怎么?前天和昨天的逃亡计划没有成功,气恼地没有睡好觉?”
这话戳到流晨痛处,她重重地哼了一声,嘀咕了什么无法辨识的话,便在帝兰身旁蹲了下来,拿了块石头往湖面丢去。
“咦咦咦?”帝兰见她不似平常那么口齿伶俐,不觉惊异,大咧咧地在她身边左看看右看看:“还真被我说中了?”
他好笑又好气地踢了流晨一脚:“喂,阿泰的到来就真的那么恐怖么?至于让你这样惊慌失措地荒落而逃?”
“你不懂……”流晨紧紧地皱着眉头道:“如果可以的话,逃一辈子都没有关系。”
帝兰看着她半晌,只见她的脸上半是委屈半是痛苦的表情,嘴巴不由自主地微微撅着,双手抱着膝盖,围巾随着长发在背上凌乱地披着,有点苍白的小脸埋在围巾和膝盖上,整个人就像曾经受到攻击的动物,充满了防备和谨慎。
他不觉想起,三年前的流晨。
那时候她是个没心没肺而疯疯癫癫的丫头,开朗活泼地如夏天最轻快的一首歌;以及如所有的天才一样,充满了世人无法理解的疯狂和梦想,但那是种惊人而美好的疯狂,像是被光芒围绕的她,耀眼地让人无法移动视线。
当初帝兰坚定地认为,流晨惊世骇俗的天份,会把音乐带到更远的境界去。
但她没有。
她在一夜之中把所有的辉煌未来给抛下,消失在世人的视线中,然后出现在这个远离音乐界一切,没有名气也没有人才的三流学校之中。
“你啊……”帝兰笑嘻嘻地在她身边坐下,双手撑着身子看着湖面道:“真是只缩头海龟。”
“是缩头乌龟好不好?”流晨皱眉转过头来看她:“不懂形容词就别用嘛,外国佬。”
“我是故意这样说的……”帝兰弹了弹她的额头道:“你知道小海龟在沙滩上破壳之后的第一个举动,就是主动地游向海洋去么?到现在都是个科学上的一个谜哦。就好像有什么声音在告诉着它们,往海里去啊。即使它们并不知道海洋是什么东西,但是出于本能,却自动往海游去了。”
他转过头来咧嘴一笑,细细的丹凤眼里反折出慵懒但是温柔的气息:
“海龟虽然也可以在陆地上行走和生活,但时间久了,如果没有海水的话,也是会寂寞的吧。因为它的天性就是向往海浪的方向走去。”
“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流晨惊异于他认真的口气,不觉看了他半晌,还是最后不服气地说道。
“你就是那海龟啊。”帝兰眯起了眼睛,露出了狐狸般的狡猾笑容,毫不留情地说道:
“我不知道三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啦……或许和你父母的去世有关,或许没有吧,不过我非常鄙视甚至讨厌,外加看不起你这种胆怯弱小的做法哦wWw.。”
他露出洁白的牙齿,望向满脸黑线的女子说道:“不过啊,看在我是在流晨才华横溢,风华绝代的时候认识你的,所以还是表示一点我的安慰好了……”他笑咪咪地拍了拍流晨的头,又继续一针见血的问道:
“撇开什么‘逃避是不能解决问题’的这种废话,就算你是为了某种无法启口的为难而躲避在这种乡下地方,就算你以前受了什么无法面对的伤痛和委屈,导致现在你要想尽办法避开阿泰他们的状况。不过……”
这时他的表情变得严肃而凝重,冷酷地望向流晨:
“你就真的甘心么?就这样……?从维也纳音乐学院的指挥台上,走到这里简陋的教室;从昔日的天才,成为一个平庸的钢琴学生?”
“那你呢?”流晨撇开脸,冷冷答道:
“你不也一样么?一样的才华横溢,一样的满腔豪情?当初又是谁,和我竞争着首席小提琴的位置呢?”
“我和你不一样,流晨。”帝兰懒懒地说道,从口袋拿出打火机,点燃一根烟说道:
“我是真的厌倦了华丽的舞台,热闹的观众,还有那些竞争和压力。对我来说,在乡下田野之中,自由随意地拉着小提琴,比站在乐坛上最好的国际舞台的顶端迎接全世界的掌声还要快乐。”
他吐出一口烟,看着它袅袅上升,消失在阳光普照之下:
“你不一样,你就像那只海龟,出世的时候就向往海洋。离开海水那么久,你就真的不怀念?遇到高手时的斗志,所有观众站立鼓掌的喝彩,忘我地演奏音符时候所看到的景色,和不休不懈的努力之后的成就感么?”
流晨不语,紧紧地抿着嘴唇,看着眼前的湖面。
太阳已经完全上升,金色的光辉笼罩在湖面之上,照出粼粼发亮的波纹和晶莹剔透的水波。树林也完全觉醒了,耳边响起了鸟儿欢叫的声音,昆虫在草丛里面索索地爬行。
她明明可以看到漂浮在空中,别人无法辨识的音符,却故意忽略了他们。
“那些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我现在很好。”流晨淡淡地说道:“我喜欢这样的生活,向往田野的隔世平静的人,不只是阿兰一个。”
帝兰斜眼看了她一下,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平时花花公子似的慵懒狡猾表情,又渐渐地出现在他的脸上。
“好吧……”他站起来拍了拍裤子,又弯身拿起了小提琴,撇头笑眯眯地说道:“如果你那么不想见到李曼?泰的话,我可以帮你哦……”
“咦?”流晨抬头,不解地看着他。
“接待贵宾的重任,当然是落在想我这样的优等学生身上啊。”他指着自己英俊的脸,得意地笑道:“你就安心地躲在自己的角落里吧。”他看了看手表:“晨练的时间要到咯,我要先走了。你自己继续悲叹早就过去的往事吧,缩头海龟。”
“我才不是缩头海龟!”流晨怒道,不过他已经慢慢走远了。
“有些人是注定要站在世界的顶端的,就和原本就流动在你身上的血一样,无法拒抗的呀。”
帝兰的话语轻如清风,从树林之中飘传而来。
但流晨只是皱了皱眉头,再次往湖中心投去了一块石头。wWw.
扑通一声,鹅卵石马上沉没了下去,只留下朵朵的涟漪,不断地扩大。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