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回到炎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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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开过炎江大桥时,八十万人口的炎州城已是万家灯火。白日的喧嚣已在渐渐悄逝,但灯红酒绿之中,黑夜的疯狂刚刚开始。每次看到这个场景,杜子浩心中总会涌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这是我wWw.生活了三十多年的城市啊,杜子浩禁不住对自己说。

    杜子浩出生于炎州市一个中层干部家庭。父亲在市直一家不太重要的机关当过多年副手,直到退休那一天享受了正处级待遇,算是转了个正。许多年后,杜子浩曾与父亲有过一次关于为官之道的长谈。记得当时,混迹仕途四十年的父亲为儿子吟涌了一幅楹联:凡事莫当前,看戏不如听戏乐;为人须顾后,上台终有下台时。

    杜子浩依稀想起,这幅楹联刻在省内某风景名胜区内的一处古戏台上。然而,对当时不到三十岁的杜子浩来说却显得有些深奥。父亲没有细作解释,轻轻地拍了拍他的手,笑着说,到时候你会慢慢领悟的。后来,杜子浩似乎有些感悟,但又始终觉得似是而非,干脆也没有再作细思。

    进了家门,看到杜子浩的妻子有些意外,假装嗔怪他说,这里可不是炎阳县委组织的炎州办事处,回来也不打个招呼。看着妻子的样子,杜子浩嬉皮笑脸地凑了上去说,老婆大人,我错了,我有罪。妻子轻轻地打了他一下,笑着骂了一声,厚颜无耻。

    正在里屋做作业的女儿一听到杜子浩的声音,飞快地跑了出来,大声叫着老爸,直扑到他怀中。杜子浩抱着她,不停地用胡须扎着女儿,弄得女儿咯咯直笑。厨房中做饭的妻子听到两父女的打闹,也不时笑着走出来凑下热闹。

    吃过晚饭不久,还要上学的女儿便睡了。杜子浩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只见妻子斜靠在床上,用一种迷迷的眼神望着他,呼吸也有些急促。杜子浩刹那间生出几许冲动,一把将妻子拥在怀里,细细地打量着她。

    当年,妻子是市委机关的五朵金花,个子高挑,肌肤白腻,特别是那双眼睛晶莹剔透,散放着一种可人的清纯。谈恋爱的时候,妻子曾经问杜子浩最喜欢她什么,杜子浩毫不犹豫地告诉她是那双让人怜惜的眼睛。婚后,妻子极少买衣服,护眼的化妆品倒是买了一大堆。可就在今晚,杜子浩突然发现,半个多月不见,妻子的眼睛似乎充满着以前不曾有过的忧虑,几丝极不易察觉的鱼尾纹竟也悄悄爬上了她的眼角。

    那一晚,不知为什么,杜子浩特别地卖力。久逢甘霖的妻子发出似梦幻般的呢喃,扭动着娇柔的身体极力迎合着他。可就在中间的某个时刻,杜子浩心中突然叫起一个名字,让他自己也诧然不已。事后,看着妻子入睡时满足的神情和粉红的脸颊,杜子浩陡地生出一丝愧疚与罪恶感。

    市委大院建在市郊开发区内。五年前,一家国内知名的房地产开发企业来炎州考察投资,企业老总一眼就相中了位于市区中心的市委大院,坚持经济工作先行的上任市委书记当场拍板答应了开发企业的要求。据当时炎州民间流传的一种说法,那家开发企业的老总看中的是原市委大院的风水,因为炎州解放后曾出过数十位省部级领导,还出过几位中央级领导。传闻最初据说解秘于于该开发企业一位副总的一次偶尔的酒后失言,当时在座的还有市府的几位领导。传闻的真实性姑且不论,在原市委大院上建成的炎城大厦倒在近年内成为炎州最繁华的商贸中心。

    因为新市委的迁入,相应市委号召的市政府以及市直单位也纷纷效随,原处市郊的炎州开发区一时间成为全市的黄金宝地,土地价格一路狂飙,几与省城相较。一位市级领导因此打趣说,炎州开发区的经济效能虽然没有体现,但却是最能体现炎州行政效能的地方。一时间,炎州下属各县市也效仿掀起了搬迁潮。杜子浩刚到炎阳时,曾听说倪志峰主政伊始就想把县委大院迁到县城西郊的开发区,却因资金问题和反对之声过烈方才作罢。

    机关大院的搬迁,在很长一段时间苦了象杜子浩这样的中低层机关干部,每天不得不挤十多站的公交车去远郊上班。此后不久,那家房地产企业又继而买下原市府大院。或许为感谢炎州市机关干部为此所作的无私奉献,该企业一次性向市里捐赠了十台大巴专供住在市区的机关上班之用,这才了却了杜子浩他们的上班之难。

    同在市委大院上班的妻子并没有坐杜子浩的车过去,因为她觉得影响不好,杜子浩也只得作罢。不过,她倒是没有忘记把副所长送来的包交给了杜子浩,里面装着几条高档烟和几瓶高档酒,起码值三四千块钱。杜子浩不由暗暗在心底骂了几句。

    大院的保安和杜子浩相熟,轻声打了个招呼便让他的车进去了。院子挺大,小毛却是轻车熟路,三转两转便到了市委组织部楼下。如成天明所说,市纪委和市委组织也同在一座楼办公,只是各占了两层。小毛去了部里的司机班,杜子浩思谋着去干部二科看看。

    经过部办公室的时候,部里几位小姑娘拦下了杜子浩,叫嚷着请客。在一帮女孩子的推搡下,杜子明红着脸却无计可施。部办公室主任陈友全出面解了围,他笑呵呵地对杜子浩说,子浩,你不是忘了娘家吧,下去那么长时间也不回来看看我们这帮受苦受难的老伙计。

    杜子浩抱歉地说,县里琐事太多,抽不开身,有机会一定请你们去炎阳作客。陈友全一听很高兴地说,到时候我们一大帮杀过去吃穷你。接着他又叮嘱道,等会去几位部领导那坐坐吧,蒋部长很是挂念你哟。杜子浩连忙点头,那是那是。

    干部二科的老同事们一见杜子浩,都热情走过来和老科长握手寒暄,唯有接任的新科长关可只是朝他礼貌性地点点了头。这家伙恐怕还在嫉恨当年争科长的事。杜子浩一边想,一边大度地走过去向关可伸出了手,说了几句多多关照炎阳组织工作之类的场面话,弄得关可很不好意思。

    杜子浩今天来的目标是组织科。科长丁晓柏一听完杜子浩说的事,就很高兴地表示,昨天我们刚刚接到省里组织处的通知,要对各级党员的发展工作进行wWw.整顿,你们县这可是个好的典型啊。

    杜子浩一听丁晓柏误会了他的意思,连忙解释说,老丁,这种反面典型我们就不当了,只要组织科给去个电话,我就好交待了。

    丁晓柏莞尔一笑,指了指杜子浩说,你这滑头,原来想借我们过桥呀。杜子河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说,你是不知道下面的难处啊,有些事真是没有办法,不讲点策略不行咯。

    从组织科出来,杜子浩无比轻松地走上四楼。四楼是几位部领导的办公室,杜子浩站在楼道中央,一时不知道该先去哪间。管干部的袁副部长恰好出来,一眼便见到站在楼道中发愣的杜子浩,大叫了一声小浩子回来了,弄得其他三位副部长均闻声走出来,围着他问长问短。这正好为杜子浩解了个围,变成他在楼道同时接见几位市委组织部的副部长。

    还在说话间,杜子浩一抬头便望见市委组织部长蒋玉辉双手围抱,带着淡淡的微笑看着他。这种特有的微笑,曾伴随杜子浩近十年,是再也熟悉不过。多年后,炎阳不少干部也从杜子浩的脸上见到这种微笑。一些人还曾极力在脑海中思忖,想想在哪里见过这似曾相识的微笑。

    两个小时后,杜子浩才走出蒋玉辉的办公室。在与蒋玉辉的交谈中,杜子浩收获了几条重要讯息:倪志峰升迁市委常委、市委秘书长已是秘而不宣的事情,也就半年左右,炎阳的县级班子将会有很大的调整;倪志峰因邱松成一事对杜子浩大大不满,并向市委个别主要领导发过一通牢骚。

    子浩,县里不比市机关,有些事情不是你认为对就是对的,要先啄磨清楚再下结论。只有把关系权衡好了,你才能有一个做事的好环境,你要好自为之啊。送杜子浩出门的时候,蒋玉辉拍着这名追随多年爱将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

    杜子浩心事重重地上了车,一种无法言喻的惘然笼罩着周身。行至炎江大桥,他才想起忘了去看看父母。打个电话过去,母亲接了电话,问寒嘘暧了老半天才把话筒交给父亲。父亲似乎听到关于儿子的一些消息,又说了句让杜子浩有些不明就里的话:壁立千仞,无欲则刚。

    无欲则刚,怎样才能做到无欲呢?这句林文忠公名句杜子浩很早以前就读过,今天听父亲说出却有些特别的意味,促使他不停地在心里来回念叨着,却一直无法琢磨其中的要义所在。车窗外,雨又开始下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