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着石碑,缩在沙地里,我迷糊睡去,睡得极不踏实。隐隐约约地,听到老烟锅的呼噜声;隐隐约约地,感觉到拣儿的眼光凝在我身上;隐隐约约地,有一丝幽咽的箫声夹杂在风啸中传来,仿佛一条阴冷的蛇爬过了不清晰的梦境……
老烟锅推醒我时,我终于得以摆脱梦魇。我睁开眼,看到雪覆在皮衣上,厚厚的一层。对面谷壁的雪层被一夜的冷风割成平整的面。后半夜,果然有过一场大雪。
宿寒缠在身上,我浑身僵硬。老烟锅递过一个酒囊,他的老脸已经满是酒晕了。我不知道他哪来的喝不完的酒。
拣儿的眼中依然溢满忧郁,一夜风雪,她的眼神更为清亮。
刀子在聚拢人。
郑熊郑虎从自己的窝里钻出来。郑熊抢过酒囊就是一大口,呛得咳了起来。转手递给弟弟。
锤子一家也拢过来,灌了几口酒。
郑熊又把酒囊提过去,给独自一人缩在wWw.窝里的大胡子老姜。
酒在体内挥发热量,我麻木的肢体和味觉一起缓了过来。舌尖又溢满杏花的清香。
刀子在谷内来回蹿走,雪在他脚下踢打踢打纷扬开去。看见老九了吗?他不停地问。
九哥去哪里了,我也在疑惑。
大家一齐在雪地中翻找着。刀子的眼光惶急得吓人。这是一个刀锋般坚硬冷厉的人物,我还没见过他如此惊慌失措过,也从未想到他会这样。
大家心里都有些发紧,不祥的预感弥漫在心底。我真害怕,在哪堆雪下面,翻出那一对忧郁瘦弱的人。
看!老烟锅喊了一声。
抬起头,在山谷另一侧的山丘上,在山丘厚厚的雪被上,小女孩拣儿立在那里。风吹得她的衣襟发丝猎猎飘荡,仿佛飘荡在风中的冰雕。她的手,指向前方。
两个雪团紧靠着耸起在前方的沙丘上,仿佛两个坟丘。
那一定是九哥和九嫂。
wWw. 没有人注意到拣儿何时登上坡顶,如何得知九哥九嫂在那里。我心中闪现着那睡梦中凝在我身上的目光,那目光应当也凝注过他处。一丝冰冷的感觉随着不祥的预感从我心里散发出来。
刀子第一个登上坡顶,他轻轻拂去了九哥身上的冰雪,轻轻柔柔的,仿佛缓慢的水流一点点抹去细细的沙堆,仿佛玩沙的孩子,轻轻拂去半丝晃动的草杆下的沙粒,生怕惊动了那草杆。
九哥的眉发都成了冰丝,眼睛半睁半闭,神情宁静。九嫂伏在他身侧,看不见面容。
那杆箫赫然握在九哥手中,搭在九哥口边。九哥是在自己的箫声中,一丝一丝僵硬的。
悲伤淹没我的心胸。九哥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为什么一定要到这高处吹箫?为什么那挂着冰凌的脸上神情那般宁静?
原来一切都不是幻觉,我想起来,那梦中蛇一般冰冷划过的箫声,风啸也淹没不了的凄凉的箫声,那夜夜都要响起的箫声……
那箫声里,都是故事。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