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关押敖日则的牢笼前,并排站着两个商兵。大雨袭来,把他们的军服打得透湿,可他们也不敢离开岗位一步。但雨却不饶人,一个劲地下,一个劲地往他们身上浇。只浇得他们浑身发抖,牙齿咬得格格作响。
天上的雷在响,惊醒了沉睡的敖日则,地上的雨水在涨,淹住了敖日则的身子,敖子则不得不坐了起来,一边抹着脸上的雨水一边看天。这时一个士兵对另一个士兵说:“陶五,这地上的水在涨,你是不是快到王宫报个信,别让雨水把敖日则大王淹死了。淹死了他咱们可也就没有命了。”
陶五道:“好,你在这里守着,我去王宫报告。”说过扛起戈就走了。
站岗的士兵见陶五远去了,对敖日则道:“敖大王,我给你说我也是鬼方人,是被人家当作战俘抓来的。给殷商当兵我很不情愿,我想回去看我的老婆孩子。我把你救出来,咱们一块回鬼方吧。”
敖日则道:“不,你们不要管我,让我死,让我死在他们殷商。我死了我的王子敖雷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向殷商进攻了。我要让敖雷给我报仇。”
雨水一直在下,地上的水在不断地上涨,站岗的士兵急了,道:“不行,你是鬼方人的主心骨,我不能看着你死。我要救你。”说着就用戈柄撬那牢笼。可没想到敖日则却伸手抓住了士兵的戈,叫道:“不要救我,让我死,我死了敖雷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士兵说:“敖日则大王,都到了什么时候了你还这样犟啊。鬼方没有你怎么能行?!”说着掰开了敖日则的手,又用戈柄去撬牢笼上的木棍。没想到敖日则却又扑了上来,又一次抓住了士兵手中的戈,不让他撬。士兵这一下可流泪了,道:“敖日则大王啊,你是我们心中的偶象啊,我们怎么能让你死啊。你就让我把你救出牢笼吧。出来后你愿找商王拼命也好,逃跑也好,自尽也好,我就不再管你了。”
敖日则听此也被感动了,道:“唉,难得你这样的好人哪。我敖日则总算没在世上白混。好,你撬吧,我与你一道回鬼方。”
士兵赶紧去撬那粗大的木桩。可是,那粗大的桩子毕竟不是小儿的玩具,撬了好半天才撬松了一根,士兵就咬着牙再撬,拼命地把桩木取下来,再撬另一根。可是,雨却不断地下着,地上的积水不断地上涨着。淹到了敖日则的膝盖上,淹到敖日则的脖子上,淹上了他的嘴巴,淹住了他的鼻孔,淹住了他的头顶。
士兵在拼命地撬着木桩木撑,当敖日则被淹没时他终于把牢笼上面的木撑全部撬掉,伸手去抱敖日则。他用尽气力把敖日则抱出水面,赶紧让他吐水。好在敖日则被淹的时间不长,刚喝了几口水,吐过了也缓过劲来。有气无力地道:“谢谢你。”
士兵道:“敖大王,这里不是久留之地,咱们快跑吧。”
敖日则道:“好,你带路,咱们走。”
士兵拉了敖日则的手往前跑去,他们从宫南边向西跑,到了西边折向北,到了洹河边过了上面的木桥,冲向了王宫西北方向的丘陵中。
雨仍在一个劲地下,地上十分泥泞,那发青的原野和发绿的树木都在雨幕中变得十分朦胧。他们深一脚浅一脚地跑着,很快就到了丘陵中,可衣服湿透。路途难分,每前一步都可能费很大劲。但他们为了生存拼命地奔行。努力地迈动着双腿。
人的体力是有限的,敖日则在水中泡了那么长时间,又在泥泞中奔行了那么久,再也走不动了。看到前边的疏林中有几间屋子就对士兵说:“咱们到那边避避雨吧。不然,咱们就将被雨淋死的。”
士兵也是上气不接下气,道:“好,咱们就到那边避避雨。”说着搀着敖日则就往那里走。
丘陵中的小屋到了,门是畅开着的,一间茅屋中还冒着炊烟,飘着肉香。在暴雨中挣扎了好久的敖日则流下了口水,对士兵道:“快到厨房,弄点吃的来。”
士兵道:“好,我把你送这个屋中,我到那屋取食物给你吃。”说着就搀敖日则进了大屋中。
他们进入到大屋中敖日则却惊得目瞪口呆,因为屋中站着殷商的王子祖庚,他的身边还站着一队士兵。祖庚见了敖日则道:“敖日则大王,咱们又见面了。”
敖日则一见祖庚,转身就想往外面走。但祖庚手下的士兵却挡住了去路。祖庚道:“敖日则大王,付说宰相知道有人会救你的,就让我在这里等你。这里就是你今后的家。这些人是你的侍卫,他们负责你的衣食住行。”
敖日则听了皱起了眉头,道:“啊,这是付说的主意?”
祖庚道:“是啊,用酒来解决商鬼两方的争端就是付说宰相的主意。只可惜你太狂妄了些,要不然两方在鬼方大wWw.帐就签和约了。你既然是那样桀骜不驯,只好请你来殷商看看了。你就在这里住下吧,这样敖雷就不会带兵来进犯了。如果放你回去,你这好战分子不会让边疆安宁的。”
敖日则到了这个时候才深深地低下了头,道:“唉,我不如付说呀。殷商有这么个鬼精灵是胜过我这个鬼王啊。”
北岭青葱翠绿,洹河从它的前面滚滚流过,在这里可听洹水日夜歌唱,可听林中鸟啼兽吼,可看坡上百花绽放。可以说是个颐养天年的好地方。敖日则如果不是国王,在这里真可清静地渡过一生,但是他是作为人质在这里被扣押的,再有雅兴闲致也提不起来了,只好在清风明月中消磨自己的意志,只到老死了。
武丁王在与各国签订和约后招待了各方使臣,又一一单独接见,给各国使臣留下了良好的印象。从此人们也知道商王也不是食人喋血的老虎,而是慈善的国王。
木格住在了驿馆中,每日候着武丁王接见。好消除过去的恩愿,让两国从此和睦相处。可是,武丁却仿佛还记挂着过去的仇恨,接见过了各国使臣就是不见木格。这不由得使木格十分沮丧。他又在驿馆内等了数日,见他国使臣都陆续离开了殷商,武丁还是没有接见他的意思,知道与武丁间的恩怨还不会就此了结,就准备动身回去了。
木格在殷商呆了七八年,殷商的君臣间他最尊重的是妇好。可是妇好已经死去多年了。这不由得使他的心情十分沉痛。当他听说妇好的儿子孝己由于饮酒成了傻子时,更是心焦,就想治好孝己,表示自己的一点心愿。可他又知道,孝己是殷商的大王子,如果让他醒来那么继位作王的就可能是他了。这样一来,自己对祖庚的希冀就可能落空。他的心境矛盾极了,背着手就在京畿的道儿上徘徊。
司母戊自从作了木格的亲家后各方面都关心他,看到武丁拒不单独接见木格也非常疚心。今日又见木格在道儿上徘徊,知道他有一番心思。就走了过去。
司母戊来到了木格身边,问道:“亲家,这几日一直见你在这里游逛,相中殷畿的郊野了?”
木格转过身来,看到是司母戊时道:“啊,亲家,你来了?好好,哪就与我一道欣赏一下这里的春光吧。”
司母戊随口道:“啊,好好。”
两人并肩向前走着,好象没有什么话说了。走了好远司母戊才开了口:“亲家,你是不是在为武丁王未接见你而耿耿于怀呀?”
木格叹口气道:“唉,亲家母呀,你们的武丁王还对过去的事心怀耿耿呀。”
司母戊道:“亲家,你不要着急,我这就去见武丁王,让他接见你。”
木格道:“没有必要了,我就是与他直面相对他也不会忘记过去的仇恨的。”
司母戊道:“那,你就这样满怀遗憾地离开这里?”
木格道:“没什么遗憾的。我与你们议了和,又把两个女儿嫁给了你们的王子,我作过努力了。”
司母戊道:“唉,最难揣摸的是人心哪。”
木格把手伸进了怀中,掏了好久才决意把那张药方掏了出来,道:“亲家母呀,我这里有一个醒酒的药方,你拿去给孝己治一治。他会好的。”
司母戊看着木格手中拿着的药方呆呆地站着。她通过羌方的议和了解了木格,知道木格是个好人。从他没有杀祖甲这一点来讲更证明了他事事顾全大局。如今他又出了一张药方让孝己醒酒,更说明了他心地善良。可是,她又深深地知道,如果孝己好了,那么自己多少年的图谋就都化作泡影了。王子中有这么一个老大哥在,祖庚一生一世都当不上国王了。自己怎么可以接过这张药方呢?
木格看到司母戊在犹豫,知道她在想什么,就道:“亲家母,我知道祖庚是我的女婿,我也盼着他成龙变虎,当上国王统领天下。可是,一切都是命,命是五升只五升,强搂一斗也得澎啊。你的酒把孝己灌傻了,你也该让他醒来与祖庚与祖甲竞争。”
司母戊听到了木格的话,伸手接过了处方看着。她是熟知草药的,当看了其中的成份知道只要一副药下去孝己就会醒来。但今日的她也的确不是昨日的他了。道:“亲家,我就照你的意图办。”
木格点点头道:“亲家母,就应该这样,这是做人的本份哪。别忘了当初你重新回到王宫后是妇好王后力主把你留下来的。”说过转身走了。
司母戊望着木格远去的背影揣摸着他的话,喃喃地说:“木格真的变样了,我也应该永远地放下屠刀了。”
司母戊迈开大步朝京畿的街市上走去,不一会儿就来到了宰相府前。这里,有她的妹妹红果,也有她的外甥女婿孝己。孝己自从变成傻子后就与碧玉一道住在了这里。司母戊知道这帮人的存在,是不想与他们接触的。可是,今日的她在经受了人世的疾风苦雨后变了,一颗心想挽回过去的所有过失,当然对过去的敌人也就不觉得可恨了,更何况她与这些人还有割不断的血缘呢。
付说、红果与家人在一起吃饭,见到了司母戊都不由得瞪大了眼睛,看她是不是又来出什么坏。而碧玉的眼中就现出了深深的敌意,孝己的眼中也露出了几分畏惧。司母戊倒没有介意人们的目光,径直直走到了红果的身边坐下,对付说道:“宰相大人,到了你府上难道不赐给一餐吗?在隆虑大山中你可是给我送了柿糠炒面让我渡过难关的呀。”
付说对下人道:“上菜,让司母戊饮宴。”
使女们送上了酒食,给司母戊倒上了酒,付说道:“司母戊,来,饮吧。”
司母戊脸上带笑,取过杯子将美酒一口饮下,道:“嗯,宰相的酒的确别有风味,比山中的柿糠炒面好多了。”
付说道:“哪就多吃一点。”
司母戊道:“第一次在宰相府吃饭,我当然要放开肚子吃了。好吧,我先尝尝宰相家的鸡。”说过撕下一条鸡腿大吃大嚼。
红果心中却极看不起司母戊,乜了她一眼道:“大姐,你是殷商的司母,怎么会觉得我们家的饭好吃呀。”
司母戊立刻听出妹妹话中的味来了,道:“红果,过去我走得有点远了,今日想折回来重走啊。妹妹,我弄了个醒酒的方儿,想给孝己治病。”说着把写在帛上的药方递了过去。
红果接过了药方,转手递给了付说。付说打开看过,敏锐地觉得这的确是一个良方,是可以治好孝己的,就道:“啊,司母戊发善心了,想要治好她的外甥女婿了。”
司母戊又取过面前的酒杯将酒饮下,道:“宰相啊,孝己不仅是你的女婿,而且也是我的王子呀。他是在我的手上长大的,我也想让他顺顺当当地过一生啊。要不我咋能把外甥女介绍给他呀。只是他贪杯成了这个样子,让人难受呀。抓副药吃吃吧,我看这是个良方。”
付说听她这么说拿起药方来再看,看到上面没什么剧毒药,就道:“红果,大姐送来的这方子不错,弄副药试试吧。”
红果不相信司母戊会换个人生活,道:“这能行吗?”
司母戊道:“这是羌王木格给的,不会有什么差错的。”
红果听付说讲过木格,知道他把女儿都嫁给了殷商的王wWw.子,如今他出这方子一定没有什么二心,就道:“好,我让人去抓药。”
药抓来了,司母戊亲自上厨房去煎药。红果怕她再捣什么鬼,一步不离地盯着她。一会儿药敖好了红果亲自倒药端给了孝己。孝己看到别人为自己熬药,心中一个念头就在升腾,总觉得有人对自己说:“这是毒药,不能喝,不能喝。”当红果把药送他面前时他转身就跑,嘴里却喊:“我不喝药,我不死,我不要死。”
碧玉见他这样不由得流下泪来,哭着说:“他是被人害怕了呀。”
付说接过红果手中的碗走了过去,劝道:“孝己,来喝吧,这药中没有毒,你喝了会健康起来的。”
孝己平时最听付说的话,也因为孝己是妇好所生,付说在他的身上也就多了几分柔情。他平常着意地呵护着孝己,所以孝己也视他为亲人。孝己见他让自己喝药,他伸过来了手,端起碗仍然看着付说。付说又劝道:“孝己,喝吧,喝了会健康起来的。”
孝己把药喝下去了,可停了片刻却朝后倒去,一下子不省人事了。这一下碧玉可急了,扑上去哭喊道:孝己,你怎么了?你快醒来啊。“孝己的身体开始抽搐,眼珠也在不断地颤抖,好象中毒的人在渡最后的时光。红果见了跳起来扑到司母戊身上,叫道:“你这个杀人不眨眼的魔王,你陪我女婿,我陪我女婿。”
付说见孝己这样了也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暗道:“不该这样啊,这方子的确能醒酒啊,我当年在付岩时也听人说过其中的几味药啊。”
可是,孝己在颤抖着,女儿在哭着,老伴疯了似的在与司母戊拼命,这一切都使付说不能安静。他也不由得把目光转向了司母戊,好象在说:“这究意是怎么回事?”
司母戊却显得十分镇静,站在那里任由妹妹拉扯着自己。她相信木格的药方,相信孝己会好。所以心情十分坦然,表情十分自然。
孝己在地上抽搐了一会,突然跳了起来,跳起来原地兜了几个圈转身就往外边跑。相府外有一辆车走过,孝己扑上去截住车,卸下了马,翻身骑上就跑。此刻,他心中仿佛有一团火在燃烧,仿佛一股劲在涌,这火,这劲在冲开他的五脏六腑,把内中的滞淤都要冲刷掉。而他又控制不了这一切,就打马飞奔,好象只有快速前行就能得到目的。
孝己在京畿大道上飞奔了七八十里,心中的火气渐渐的消散,劲道也渐渐地减弱,最后竟然完全消失。这时,孝己已经变成了好人,过去的记忆也随之在心中升腾,弥漫。此时,感受最强烈的就是十分想念自己的母后,想依偎在她的怀中叙说心中的一切。于是他打转马匹跑了回来。
付说、红果、碧玉、司母戊还有宰相府的那些下人们都在京畿的郊野中朝孝己消失的方向看着,有些性急的下人就骑马奔了出去,寻找着孝己。这时,孝己却骑在马上奔回来了。到了司母戊的面前他跳下马来,直直地走向司母戊,道:“司母戊,我的母后呢,他征百濮还没有归来吗?”
孝己这样问,立刻引得大家热泪涟涟。付说这条刚强铁汉也随之落泪了,红果就扑到他怀中哭。碧玉走过来抱住了孝己,哭着说:“孝己,咱们的母后早己死了,埋在王宫中有好多年了。”
孝己听此转目向碧玉,抓住她的膀子道:“什么,你说什么?你说母后死了,她怎么会死?她打起仗来都让敌人胆寒,她怎么会死?她长得那样美丽她怎么会死?”
付说与红果走了过来,道:“孝己,你的母后的确死了。她是为国征战积劳成疾而死的。”
孝己听此跪倒在了地上,双手伸向天空,叫道:“母后,我的母后,你在哪里呀?”
孝己在人们的带领下进了王宫,跪倒在了妇好的享堂前。他哭着,叫着,思念着自己的母后。他神志恢复了,又清醒地面对眼前的一切。武丁很信任他,让他帮助付说料理国事,他其实就成了殷商的亚相。人们看孝己醒来了都非常高兴。特别是他的妃子碧玉更是喜出望外,美丽的笑容就时时地在脸上绽现。她觉得生活变样了,春风涌进了心房,一切都是那样的美好,一切都将重新开始。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