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盆的南面是天一样高的大山,从银盆村望去大山如一堵高墙,与那瓦蓝的天空衔接在一起,仿佛从这里上去就到了天上的仙境了。可当你进入山中,那陡峭的山壁,那入云的峰峦,那鬼斧神功般的沟壑岩石充斥了视界,使你不知道哪里有道途,哪里有曲境,从哪里可以走出这迷宫般的地方,再回到那苦不堪言的人间。
银盆的百姓拖家带口蠕行在这大山之中,那高耸的古树棵棵相挨,层层叠叠指向峰巅,遮去了大山本来的面目,使人平生出许多梦幻。可是,在那几乎暗无天日的密林中,生存着狼虫虎豹,游弋着毒蛇巨蟒,白日里虎啸狼嗥,仿佛传递着阎王殿中的嘶鸣,夜暗中,那声声的枭叫,阵阵的兽鼾又使人毛骨悚然。但是,银盆的百姓与这些野兽为伍却觉得比在自己的家中安全得多。他们扶老携幼小心翼翼地走在山中,去寻找那无欺无哄的圣地。可是,他们出来得匆忙,又未带多少食物,山中虽然有的是野兽与野果,但那些东西吃久了却会给人带来病痛,只此几日,许多人就闹了肚子,头晕脑胀几乎走不动路了。大家没有办法只好找了一片林子在其中搭起庵子栖息。
五伯是百姓中见识多广的人,但他却年老体弱了。刚进入林子的第一天他因为吃了几个生涩的野果就闹了肚子,几天来他强忍着疼痛与大家一块行走,到了营地就再也坚持不下去了。他一阵阵地发烧,眼前是大一团小一团的野火,忽而扑来,忽而闪去,仿佛要将他吞噬。他只有一遍又一遍地喊着:“水,水,水……”
山中没有泉水,渴了也只有忍着。大家虽然同情五伯,把他视为领袖,但却束手无策。无奈中,有人送来了一个山梨让他解渴,可五伯年纪大了,牙齿也都掉了,咬也咬不动,人们只好用刀子把梨切开,一点点地喂他。五伯吃了几口就又昏睡过去。
五伯病了,人们仿佛失去了主心骨,都围在他的身旁呆呆地坐着。他们要盼着青壮猎人们回来,商量个具体的办法。不一会儿,从暗处就走过来了几个汉子,他们扛来了几匹小鹿,人们立刻就围了上去。于是,猎人们取下刀子,划开了兽皮,从鹿身上割肉给山民们吃。于是,你一块我一块生着吃了。有几个上岁数的人咬不动生肉,就架起火来烤肉吃,而那些小孩子们吃了自己的,闻到了肉香就又围了过来,盼能够从大人那里再分点食物。大人们看着这些正在长身体的孩子只好又把自己分的肉给他们一些。就在这时,却听身后传来了打斗声,大家转目看去,却原来是几个半大孩子为了争鹿皮打了起来,人们赶紧去拦,一个孩子已经倒在了血泊中了。
说骑着自己马在山中转悠,一路寻找着乡亲们的踪迹。当他单人独骑走在深山中时,远远地看到了一片火光,他驱马奔了过去,见到了乡亲们。人们正在为饥饿发愁,见有人骑来了马也不顾得对方是干什么的了,扑上来几个人夺过马缰一阵乱砍,说的那匹坐骑就成了尸体,人们立刻扑了上去,割肉分食了。说看着这些饥饿至极的人们,心中油然而生许多怜意,眼中的泪水也随之滚下。
人们分食完了肉才想起了说,猎人们转过身来又面对他了。说是银盆村的外甥,从小在那里长大,许多人都认识他。人们也知道他现在是殷商的官了。人们对当官的有一种天然的仇恨,所以对说就有一种本能的反感。男人们围到了说的身旁,问道:“说,你来干什么?”
“你是不是官府的探子,来找我们的事了?”
“你也不是好东西,怕乡亲们活得安生了影响你当官是吧,不然你来干什么。”
他们七嘴八舌地说着,根本就不给说一句说话的机会。几个男人逼到了他的身边,那雪亮的刀子就在面前闪光。说见了不由得阵阵胆寒,脚步儿也不由得步步后退。这时,一个强壮的汉子一步扑了过去,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喝道:“说,你来干什么?”
说看着那双愤怒的眼睛道:“我是来叫乡亲们回去的。”
那汉子道:“啊,叫乡亲们回去的?是让乡亲们去送死吧。你们当官的没有一个好东西。我给你一刀,让你永远作不了骗子。”
那汉子挥刀要往说肚子里捅,说励声喝道:“不要莽撞,你让我把话说完。”那汉子见说励声断喝也不由得放开了说,但眼中愤怒的光芒仍没有减弱,时时准备把那对付野兽的刀子捅进他的腹中。
说亮开了嗓门道:“乡亲们,我是奉武丁王命来接大伙儿回去的。”
汉子道:“啊,果然是武丁让你诱骗大伙儿回去送命的。好了,你该死了,”说着就拿刀往说身上捅。说一挥手将他手中的刀子搁飞了,道:“你怎么这样莽撞?”
汉子道:“啊,你还当你是什么好人哪?”
说道:“我就是好人,我自从出生到今天,没有做一件对不起乡亲们的事,可以说活得光明磊落。”
汉子道:“哪你为什么还要骗乡亲们回去送死?”
说道:“没有人要杀你们,我骗你们送什么死啊?”
汉子道:“说得好听。可上次好妹回来,又是与百姓同乐,又是让大家饮她带来的美酒。可没想到她却是个探子,听说大山他们对炭百工不满就派人来杀了。”
说道:“杀大山他们是武丁王所为,因为大山他们杀了炭百工。但与好妹没有任何一点关系。”
汉子道:“啊,照你这么说来好妹也是好人了。可乡亲们恨死了她这号人。她是内奸,是坏蛋。”
说道:“大哥,你不要胡乱猜疑。上次好妹回宫后就上鬼方去打仗了,打仗归来遭人陷害差点被人送刑场砍了头。后来又带兵上了羌方打仗。她怎么会出卖乡亲们呢?”
汉子听此沉默了许久道:“反正你们当了官就与老百姓不一心了。你走你的。我们与你们不是同路人。”
说道:“大哥,尽管我现在是当了官,可是我与大家并没有二心哪。好妹也与大家的心相贴着呢。她听说武丁错杀了大山他们,立志要在南山为大山他们守墓,到老到死。武丁知道了她的所思所想,就送给银盆的乡亲们一人一斗稻谷恕自己的过错。好妹知道我了解家乡的山水,专门到相地把我找来,让我唤你们回去。大哥,如今天气凉了,很快就要进入冬季,乡亲们这样少吃没喝的可怎么样活啊?回去吧?”
人群中有些人听到了他们的谈话,不仅没有被说服,反而激起了他们更多的仇恨,他们叫道:“这说不是种东西,肯定是来骗我们回去杀我们的。我们不能放过这坏种。”
有人喊:“把这东西捆起来,放到火上烤,看他还敢不敢再来使坏。”
有人呼唤,一呼百应,百姓对官府的仇恨化作了怒火,他们一拥而上,架起说就奔向了一棵大树,砍了几根滕索就把说捆了起来,然后架上了火烤他。
浓浓的烟升了起来,直扑说的身体。说嗅到了这股烟味立刻泪流满面,也不由得咳嗽起来。可是,当那咳嗽过后,就吸进了更浓的一股烟,促使他又是一阵猛嗽。那群小伙子看把他扎腾的差不多了,道:“怎么,这下该老实了吧。该交待你来干什么了吧?”
说道:“乡亲们,我的确不是来骗你们的。而是叫你们回去的。”
“不说实话,再熏!”小伙子们又把湿柴加上了火堆,一团更浓的烟又升了起来。小伙子们又喊:“说,是不是武丁让你来骗我们回去的?”
说被浓浓的烟雾熏着,说不上话来了,只是间断地吐一两个字:“是……不是……”
他这不间断的话立刻让大家产生了更重的疑虑。他们听到“是”字就认为说说了实话,对大伙喊道:“果然是武丁让说来骗我们回去杀戮的,大家快跑。”
人们听到了号令都纷纷起身,扶老携幼又逃向远方,于是,墨黑的森林中就又走过了一群无望的人。
说既被当作奸细也就成为被惩罚的对象了。他被捆在那里,任由浓烟熏着。他开始是阵阵咳嗽,继而被熏得昏了过去。好在这时起了一阵风,吹燃了那堆火,烟又随风飘去才没有把他熏死。可他却被吊在树上任由寒气侵袭。为了活命,他只好不停地晃动着身体。好在那滕索并不十分牢固,挣扎了许久终于算把它挣断了,说也就掉在了地上未熄的火堆上。说赶紧爬出火堆,又加了点柴引燃火取暖。可是,当人间的暖意侵入心头,他再也支持不住了,一下昏倒在火堆旁。
乡亲们夜行二十里又到了一片密林中,大家就燃了篝火围着篝火休息。那些孩子们早累得睁不开眼了,一个个倒地而睡,此起彼伏的鼾声就充wWw.斥了夜空。大人们也被他们的鼾声所喧染,也一个个呵欠连天,倒地而睡。但五伯却快要走到生命的尽头了,这时一个劲地咳嗽起来。几个好心人立刻围到了他身旁,叫道:“五伯,五伯,你怎么了?”
五伯已话不成句,叫着:“堵,心里堵得慌。”
一位汉子听说了就用手捋他的胸脯,但病入膏肓的人也无药可治,不一会儿五伯就气短心慌,倒抽气了。
说爬着来了,看到大伙儿呆在五伯的身旁就爬了过去,叫道:“五伯,五伯。”
五伯听到了说的声音睁开了眼睛,叫了声:“说……”就昏了过去。
那个把说吊在树上的汉子一见说又来了马上跳了起来,道:“啊,说,你果然是勾魂的鬼呀,大家逃到这里你还不放过。好,你想让我们死,我们就先让你受受罪!来,咱们把这小子吊起来,让他看着咱们去死。”
那些小伙子们一听汉子这么说都跳了起来,砍来了滕索又把说吊了起来。说到了这种地步真是无话可言,只好在心中暗自叹息了。他紧闭上眼睛,等着死神降临吧。一会儿胳膊就麻木了,脚也随着麻木,只有那颗心还跳着。
五伯听到了小伙子们的作为,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睁开了眼睛,对大伙儿说:“放了说,他老实,不会骗人。你们可以回去看看……”说着眼一闭死了。
五伯的死引来大家的一阵悲啼,黑森林也随之呜咽。夜风骤起,吹动了树枝,也吹亮了那些将要熄灭的篝火。森林亮了许多,当大家擦掉眼泪时又看到了被吊在夜风中的说,也想起了五伯的嘱咐。于是那汉子就与小伙子们上前把说卸了下来。但是,在他们心目中说就是官,是官就不是好东西,所以他们没有放他,把他又捆在一棵树上让他面对着篝火。那汉子对大家说:“你们把他给我看好了。我回去看看。如果这小子说得话是真的,回来放他。如果他真是骗我们的,回来把他活剥了。”说着取过旁边砍柴刀起身回银盆了。
说被拴在树上,面对着篝火无言地坐着。百姓们对他忌讳甚深,没有敢过来给他说一句话,连司母辛的父母——他的亲舅父亲舅母也不理他,悄悄地呆在很远的地方。说此会儿真感到人生的无奈,饱尝了替罪羔羊的滋味。他的心中油然而生了对武丁的恨,暗道:“武丁啊,你干了伤天害理的事却叫我来给你擦屁股,你的那几斗稻米能够拢住众人的心吗?
一天过去了,回去探望的汉子没有回来。一天里,没有人理说,让他一个人与大树为伍。又一天过去了,人们仍然如此,说也仍然如此。所不同的是说饿得昏了过去,过许久又醒来。
在不远处的大树后有一双眼睛不时地朝这里张望,那就是司母辛幼年的好友宝贝。她虽然也与乡亲们一道恨官府,但对说却存有深深的好感。他知道说的为人,从小在心中就佩服这么个小伙子。要不是好妹与他定了婚,后来他又娶了红果,那么她这颗芳心一定会归附于他的。当那些男人们对他姿意肆虐时她不敢上前阻拦,她知道暴怒的人们会干出点什么事。于是只好让那颗心一次次地收紧,又一次次地颤抖。当她看到说被捆在那里没人理了,就想走过去帮他。可是,在离说不远处却有几个虎视耽耽的小伙子,他们不仅在监督说,而且也在监视着周围的人们,不让人接近他。宝贝好几次鼓起勇气想走向说身边,都被那群怒火燃烧的小伙子们的目光逼退。
说又一次昏过去了,脑袋深深地垂了下来,宝贝看他受苦的样子眼泪就在眶中打转。可她面前又移动着一双双大脚,使她不敢冒然而动。那一双双大脚走过去了,说又清楚地进入了自己的视界,宝贝再也忍不住了,跳起来就跑到说的身边,把手中久久地攥着的一颗烘柿送到了他的口中。
说睁了眼,一看是宝贝泪水也不由自主地滚下。宝贝却说:“说哥,吃,不要怕,你吃下去。”
这时,小伙子们却围了过来,一个小伙子一把拉来了宝贝,又狠狠地踢了她一脚,骂道:“你这个叛逆,他是官府的人,是坏蛋,你为什么给他东西吃。”
宝贝手中的柿子掉在了地上,小伙子用脚狠狠地把它踏烂,那山一样的身体就横在了宝贝与说中间。说见这小伙子这么蛮横眼中喷出了愤怒的火焰。但那些人眼中的怒火却比他燃得更烈,迫使他只好将头低下。
一切又归于静,取代这种平静的只有漫长的等待,等那回乡的汉子带来好的或坏的消息。说就仍被捆在树上,在千斤重压下等待着那生命之火渐渐熄灭。这时,说想起了宫中的妇好,想起当年他与她在山林中携手蹦跳的身影,想起与她热恋的那些日子。也想起了与他共同生活了数载的红果,想了她美丽的身影,想起她惬意可人的笑容。想起她为自己生的那让人爱不够小姑娘,给了自己巨大的安慰。可是,这一切都将随着自己生命的消逝而离去,留给她们的只是那充满曲折的坎途。
饿神又降临了,这一次给说带来的是久久的昏迷,但没有人理他,任由他与勾魂的小鬼谈判。人们却注视着远方,盼那探家的汉子带回来好的或坏的消息。时间仿佛在此时凝固,人们都迸住了呼吸,连哪平时爱叫爱跳的孩子也如临大敌,屏声敛气地看着大人的脸。
回银盆探望的那个汉子终于回来了,人们仿佛盼到了救星,一下子都站了起来,孩子们也都从母亲的怀中跳起来奔到了那条汉子的身旁,瞪着一双双天真的眼睛看着他。那汉子这时也是激动不已,奔到说的身边就去为他解绳索。绳索解开了,说却仍然昏迷着,他不由得晃动着说的身体,叫道:“说,你醒醒,你醒醒。”
说仍没有醒来,大家却将一双双充满疑虑的眼睛指向他。他对大家说道:“还愣着干什么?快拿水来,快拿饭来,让说吃呀。人家确实是给咱们来报好消息的,可咱们却误解了人家,让人家受了这么大的罪!”
人们听了汉子的话仿佛得到了圣旨,有的找水,有的找食物,各忙各的去了。这时宝贝才敢扑到说的身边,晃动着他的身体说:“说哥,说哥,你快醒来呀!”
说在大家的呼唤下醒来了,睁开了无神的眼睛看着大家。大家见到了他的目光都低下了头,只有几个妇女为表示过错将自己保存了好久的食物送到了他口中。
说此时没有了泪水,没有了表情,如一个只会吃食的婴儿,张口咬着乡亲们送来的食物,一番咀嚼又艰难地咽下。那汉子把从家中带来的一点糕巴送到了说的面前,羞愧地说:“说呀,我们错怪你了。我回去看了,家家门中都有官府送的米。”
说看了他一眼,又无声地咬嚼着食物,泪水却随即滚了下来,继而象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嚎啕大哭,引得人们也热泪涟涟。
人们知道家中无险无难了,都携幼扶老往回奔,而说却走不好了,那麻木了许久的双腿仍然如根木头,无论如何不听使唤,他努力地想站起来,但站起又倒下。宝贝见他这样心痛的只掉泪,走过去搀扶起了他。可是,说身体疲惫致极,腿又不管用,只好靠宝贝背了。这时再看银盆的乡亲们,在急于回家的心境的驱使下早没了踪影,宝贝只好背着说艰难地往前走着。
道途遥遥,离银盆少说也有百十里了,这么长的路,这么坎坷的路背一个人回去那简直是上天堂。可是,宝贝却心甘情愿,这不仅因为说是他衷爱的人,更重要的是说不畏死神的威胁找到了乡亲们,使他们避免了更多的灾难。那颗爱心激励着她艰难地迈步,一步步地向前走着。
日头升起了,又落下了,宝贝身上的汗水一直奔流着,塌透了外衣,又被冷风吹干。可她却感到那么惬意,那么幸福,笑望着前面的山水又迈开了下一步。
说身体渐渐地恢复了,执意要下来走动,可宝贝就是不放他,说他身体还没好,过早地走路就会落下残疾。她只怕心爱的人从自己的背上下来此生就不可能有这样肌肤相贴的日子了。说是官府的人,而她找得那位王姨更不容许自己抢夺她的丈夫。可宝贝又真的不愿离开说,只有说才是她心中的偶像,是她唯一的追求。
坎坷的山道在脚下流逝,宝贝用自己的脚丈量着每一寸土地,她的心虽然想把说与自己溶为一体,但却不能一直负重,终于,她累倒了,倒在绒草遍布的山坡上。可她却一步扑上去,紧紧地抱住了说,那红红的小嘴就去吻他的嘴。说这一下可愣了。他心中只有表妹好妹,又让人把红果硬给了自己,自己今生只有把这两个女人装在心中渡过一生了,却没想到在故乡的山坳中还有这么一个柔弱的女子对自己爱的发狂。他没法拒绝她的爱,她的吻,只好任由他在自己的身上发泄。
宝贝亲够了他,头枕着他的胳膊竟然睡着了。说看着这睡美人心中自然生出了一阵爱意,情不自禁地把她抱在怀中也睡去了,那微微吹拂的风儿就吹动着树枝为他们点头致意。
太阳又从东天升起,宝贝从说的怀中抬起头来看着他。说也醒了,坐起来试试胳膊腿觉得能走了,就与宝贝走到山下的小溪边,洗过脸后相互搀扶着往家走。这时,他们谁也没有讲话,他们知道回到家乡后就是分离,可他们又不能不走回去,去与别人一道生活。于是只好让这热恋的时光永远在心中铭记了。
司母辛每日在宫中等待着银盆乡亲们回来的消息,不时注视着武丁的表情。她知道银盆百姓的叛逃在武丁的心中引起了极大的反感,武丁从此不会对家乡的父老再有一点好感了。可银盆的百姓是自己的老乡,自己决不想让他们受一点委屈,更不想让武丁厌恶他们,就想着法儿让武丁与百姓之间消除误会。侍从报来银盆村的百姓们回来了,司母辛就走到了武丁王的身边,挽住他的胳膊,道:“君王,乡亲们回来了,你与我一道看看他们吧。”
武丁心中的气还没有消,道:“看他们干什么?他们犯了法就想逍遥法外,就想投敌叛国,那就让他们逃好了。反正我看着你的面子已经对他们够宽容了,还给这些恨我的人骂我的人送去了稻谷。我在他们身上没有什么短处,也就没有必要给他们倒欠了。”
武丁想甩开司母辛到外边去,司母辛却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胳膊,道:“君王啊,你杀大山他们就是错了吗,做点表示送点稻谷也是应该的吗。如今百姓既然回来了,看看他们消除误会,不更能增进百姓对你的崇拜吗。况且,银盆村的百姓是你丈人门上的人,你接我进宫后乡亲们还没有见过他们这个当国王的女婿是个什么样子,你的地位再高,架子再大,也该看看你的丈人们嘛。”
武丁还想说拒绝的话,司母辛又抢过了话头,道:“君王啊,银盆村的山再高,百姓再愚昧,不也从他们中间出了个妇好吗?不也在带兵为你征战打仗吗?你怎么就不想看看她的父老乡亲们呢?难道你对我妇好有意见,对我那贫贱的出身不满意?看不起我?”
司母辛把话说到了这种地步,武丁王再也没什么可说的了,只好道:“好吧,我就去看看我的那些丈人们。”说过让人备车,带上警卫和礼物,走上那曲折的山道。
武丁与司母辛同乘一车去了银盆,早有人把消息报到了小耤臣辛的面前。辛立刻组织银盆的百姓和地方官佐前来迎接武丁与司母辛。于是间,百姓都从家里带来了酒食果蔬,在村头的路旁等武丁。武丁来了,大家一起跪下,将食物举过头顶,叫道:“欢迎武丁王!”那些想看看武丁容貌的百姓此时也不敢抬头了,只是深深地将头低下。
武丁看到这样的场面一下不知如何是好,司母辛拉住了他的衣襟,道:“君王,百姓们给咱们施如此大礼,咱们应该下车行走了。”
武丁随口说道:“好!”就与司母辛走下大车,行走在人们中间,那些铁骑金戈的侍卫们也随之下马,举着金戈在后面保护着,他们就这样在辛耤臣的引导下穿过人群,走向了司母辛领地内官邸,走向那豪华的宫殿。
武丁过去了,有人抬来了筐子,把百姓送的食物分门别类倒入其中,于是,一筐筐水果,一筐筐面食,一坛坛酒浆被官府派来的人抬去了,送上了司母辛的官邸。
百姓们怅然若失地站了起来,看着不远处山坡上司母辛的官邸,那高高的楼阁,那雄伟的建筑把他们与武丁及司母辛远远地隔开了。好妹再也不是他们心中的好妹了,武丁也不是当年的王子子昭了,那至高无尚的王权使他们不可能与这些土头辣子为伍了。此时,他们遗憾的是连武丁是什么样子都没有看清,倒是那些小孩子们嘁嘁喳喳地说武丁什么长方脸,大圆脸,大眼睛,长眼睛……,最后,银盆的百姓带着无限的遗憾走回家中,又开始采桑纺织,狩猎耕田,养家糊口去了。
武丁坐在了司母辛官邸内的大殿中,看着那豪华的殿堂,看着那描金的飞檐,彩绘的画栋,以及那装饰成花鸟鱼虫的窗棱。此时,小耤臣辛让人送上了酒食,然后跪地施礼:“禀武丁王,饭食准备好了,请用膳。”
武丁道:“好”就伸手去抓肉吃。
司母辛对辛耤臣有着好感,对他照顾乡亲们及父母十分感激,就说:“辛耤臣哪,你也坐下来饮酒吧。”
辛耤臣巴不得在一旁坐下来饮酒呢,要知道这是与国王在一起吃饭,能与国王在一起的除了国王的宠臣外象自己这么小的官是不可能的。司母辛这样发话,象是下了一场及时雨,正应了他心头想,他就将头磕了下去,在地上狠狠地磕了三个响头,道:“谢君王,谢妇好娘娘恩赐!”说过就走到一旁空桌旁,示意伺女们送酒食。伺女们立刻将酒食给他端上来,为他也斟上酒,他立刻举起杯来,对武丁道,“尊敬的武丁王,您与王后能够到微臣的属地上视察,确令不才所辖的水土增辉万千,小臣敬君王、王后一杯,聊表寸心。”
武丁wWw.当年当王子时正赶上辛耤臣来沃圩上任,对他就有一定的好感,所以司母辛让他坐下来饮酒也就没有反对。如今见他口齿伶俐,静说些恭维的话也感到十分惬意,就道:“辛耤臣,来,咱们一道饮。”
“谢君王!”辛耤臣听武丁这么说立刻将一杯美酒倒入了口中,而后侍女给他倒上他又饮,一连饮了三杯才算放下杯子,不知是感谢君王的恩德呢,还是从没有喝过这么好的酒有点馋。武丁见他这样豪饮,在心中暗自笑了。但他也的确爱上了这么豪爽的地方官。就问:“辛哪,你多大了?”
辛耤臣道:“微臣三十六。”
武丁道:“好些年前我就认识了你,现在又见你治理的这片水土不错。这样吧,山西付岩那里需要个地方官,你就到那里作小众人臣吧!”
这小众人臣可比小耤臣大了一级,辛见武丁王升了自己官,一下高兴的不知所以,又连喝三杯酒,一下又跪倒在武丁的面前:“微臣谢谢君王的栽培,臣为殷商的江山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官既封了,就没有必要再在这里陪武丁王喝酒了,辛就带着一身酒气退出了殿堂,到付岩上任去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