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生实在是不愿意在这样闷热的早晨去采药,但也无可奈何,这几气不错时,都将精力去用在抢收麦子上了,直到今天他才有了空闲,可天气却说变就变。
云生看着天,估测着这黑云堆积的程度还比较浅,一时半会肯定还下不下来,唯今之计,只有在雨降下之前,动作快些将药草采回来。
他将竹篓拉紧了,头也不回的扎进了山道中,树影很快便淹没了他。
青草的露水很重,他能感觉他的厚重的袜子已经在不断的磨蹭中开始吸水变的冰凉,树枝不断的扫到他的头和脸,他手上的棍子一刻不停的拨开前面带刺的杂草,还好几天的晴天让土壤还不是特别泥泞,他走的也不是特别吃力。
他不断的向山的西边进发,他知道这个季节,那里有不少好的药材,果不其然,几株绿色映入了他的眼帘,是几株黄绿色矮树,叶子狭长散发着芳香,在枝头的顶端结着七,八个狭长椭圆的翠绿色的果实,果实的顶端尖尖的。
他露出了微笑,他知道这是在北方很少见的九里香,对于治疗跌打有奇效,一般在北方的药铺里是味价钱不错的药材。
他迅速的开始采撷,许久后,他又继续向林子深处走去,这里都不是正常穿山的道路,所以野草杂草分外密集交错.他黑漆璨璨的明眸在昏黑的灌木丛中迅速搜寻,他记得这里有很多的三加皮,是一种驱寒的药物,三加皮是山西当地的特产。
现在正处于它的花期,嫩黄绿的花朵在浓郁的叶子中很显眼。
一路上,他感觉自己的背篓越来越实撑,他的身上也都浸满了绿叶的清香。
寻找到一个透着天光的树间,用棍子在附近深长的草丛中拍打,确定周围没有蛇蝎之类的东西后,疲惫的坐了下来。
抬头望天,天此时竟然有了些微微的阳光,似乎一扫阴霾,但处在这层层树林里,却比在道路上更难受,汗水在渐渐冷却下来,没有风,但他感觉到了阴冷,树林中的水汽更加湿重,那地上散发的铺面而来的热浪也更加剧烈。
已经秋季了,层层腐烂的黄叶在地上堆积,鼻翼能闻到夹着植物味道的臭味。小灌木们已经都不再繁花茂密,绿叶撩人了。
而像乞丐的头发般,稀拉的沾满泥土,枝叶呈现一种病态扭曲的怪诞。
他翻了翻药篓,里面都是他之前辛苦摘到的药草,马兜铃、木防己、龙葵、鹤嘴草、沙棘果等等。
“呼.....”今天的成果,他还是很高兴的,回去把这些进行除沙清洗后,晒干后,就可以将大部分送到永乐镇的百草铺换些银子了。
他的这门看药材的手艺也是从前很小的时候在药铺里做煎药童时学来的,现今就作为他挣一点钱的途径了。
看看阳光渐渐的又开始出现了,天气开始要转好了,他觉得下午还可以再继续段时辰,不必像今早打算的早去早回了,心情不错的他决定向平常不怎么去的南边深入,也许那里还有更好的草药。
小的时候,常听一些说故事的江湖游士们说过,在人迹罕至的地方经常会出现诡奇的事儿,但他们最常说的也就只是些吓人的路遇女鬼什么的。每当百无聊赖之际,只有些妇女幼童们听的起劲。
云生也听过几次,但都觉的是一些大同小异故事,什么女鬼缠上了路人啊,最后路人被女鬼吸光精气,化作一堆白骨。
私下里觉得多少都没些新意。
当时觉得好笑,可是现在,正走在这座密林wWw.中的云生却有些笑不出来,南边......也太静了吧,虽说这山上本来就没什么鸟兽,但在刚才的路上还能听见鸣虫的叫声。
这南边,简直就是万籁俱寂。
也许是也受了刚才胡思乱想的缘故,云生忽然有点害怕,一面暗嘲讽自己没出息,一面耳朵灵敏的听着自己的脚踏过草丛的声音和自己的心跳声。
沙沙......嗵嗵......“才不会有任何事呢,只是采药而已......”
早听说南边有种草叫龙骨草,非常稀少,传说会在坟冢上生长,还有人说也会在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留下的血迹处发现。据说这种草对重伤的人最有奇效,奄奄一息的人服了他,能立刻吊上半口气来,所以龙骨草的价值堪比一株千年人参。
如果运气好能找到龙骨草,那一年的生活银两都不用愁了,想到这,云生鼓起勇气,管他什么妖魔鬼怪,什么古冢荒坟,为了生计,当然什么都不怕了。其实关于那些wWw.荒诞不经的传说,云生根本就保持嗤之以鼻的态度。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身边的草倒是越来越深,阳光也越加昏暗了。
正把自己脑袋渐渐放空的云生忽然间猛然停住了,一滴冷汗从额上滑下,如果他刚刚没感觉错的话,这片无风的深深蒿草突然剧烈抖动了下,那不是由他造成的动静,而是个不明的东西攒动造成的,是什么?是野兽么?他的心一下提到嗓眼。
草太深,他看不清,眼前茫茫的都是密实的虚幌,重重深邃的暗绿。但是直觉告诉他,在那东西经过时,他停下来的时候,那东西也跟着停了,也许现在就还在自己所不知道的前方几米处的茫茫蒿草中隐匿着,窥探着他。
他不敢往前进了,但也失去了回头的勇气,云生紧张的一动不动的被群草包围着,他知道自己不应该惊慌的,可是心里却莫名的被恐惧的藤蔓揪紧,也许,就是很多的时候,明明知道根本就没什么事情,但却总是在天时,地理、人心等总总因素下让一切都变得怪诞起来。
他曾经嘲笑的那些鬼怪回忆,似乎一下子鲜明了。
许久,那东西忽然动了,草在物体穿过时,向两边分开,摩挲声沙沙。
云生的极限似乎一下子被彻底绷断,他像被一种不知名的力量操纵,头也不回直朝东边林子奔去,不顾秋天的茅草比刀锋利,他只管将一切抛开,死命狂奔,人已经进入了一种忘我的癫狂状态。
膨!一声闷响响过,竹篓被树枝挑飞,药草似天女散花般洒的漫天都是,还没等云生有痛心的机会,他的身子已经跟着飞了出去,头朝前,猛地一下磕到一个硬物上,他不知道自己被地上的什么突起给绊倒了。刹那间脑中一黑,摔倒在地。
晕眩中他死命的想清醒自己的意识,仅剩的直觉还是敏感的感到,让他恐慌的那个东西竟然在慢慢靠近他,是野兽么?他就要被吃了么?脑中闪过不知是不是害怕的念头,意识很快进入一片空荡虚无,渐渐的,在最后快要熄灭的光中,他的眼帘里朦胧映出一个红色的影子,虚幻的,轮廓似沙粒,散而复聚形。
慢慢的越来越大,由远及近的来到面前。
他无力的闭上了眼睛,恍惚中,他的脸感觉有什么在推挤他,绒绒痒痒的,不久,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许久,充满淡淡冷光的,昏暗寂静的树林里忽然诡异的响起了一个人声。
“胆子也太小了吧,啐,真麻烦!”
山脚下的村落里,两位女子傍墙而依。
“他有什么值得喜欢的呀,玲珑。”
屋檐上的藤蔓叶子随风散落,纤细的茎丫零落在她的裸露出衣服的香肩上,墨发如溪从白腻的脖颈蜿蜒而下,在淡淡阳光的照射吓,泛出隐隐的熏红。
少女婉约的斜依在檐下,任云卷云舒,从不在她的眼中留下片痕。
她是从千里迢迢之外而来,但却是丝毫不染风尘的样子。红色的纱裙里被风轻轻的呼唤,时常掀起若有若无的幕帐,让冰肌时隐时现。红色的腰带慵懒斜系在水蛇腰上,一边长直曳地,不时的蔓缠身体,让她多变的身姿如冰冷的火焰。
能让她有苏落如此不辞辛苦来到这里吹寒风,全世界也就只有她的好朋友玲珑了,在当她在家中收到玲珑的书信后,其实与其说是书信,也就是写在几片阔大的树叶上的便条。
上面叙述了她的这位清纯的朋友玲珑对一个男子四年来痴缠绵长的爱意。
起初她很默然,暗怨玲珑怎么又在犯相思病了,这种令人无语的事果然又一次发生了。
请她来的目的,落心底很清楚,很多年前就有类似的请求,她真的想牢骚一下希望玲珑能不能来点有新意的要求。
不要总是这些不知道该怎么办,很想让对方知道自己的心意,可是又无法表达之类的问题。
凭玲珑的性子当然绝对不是不敢表白,只是她的情况有些特殊,她大概是害怕会吓到那位男子吧,毕竟她没有身体,在常人的眼中,她就像是鬼魂一样的东西,虽然她并不是鬼魂,她原本也是踌躇了很久,很多年前的伤痛让他这次真的多考虑了很久,原本只想默默守在那个男人身边,陪他一生一世就好。
可守护还是痛苦的,就算之前下定了决心,不再重蹈覆辙,可心却总是易动,无法自制,虽然总是会一面坠入爱恋,一面也在骂着自己的傻.但这思虑却到头来还是敌不过怎么也压抑不住的在心中日益膨胀的眷恋,而且如今,他已经有人的形象了,虽然有点类似鬼,但如果,如果解释的好的话,对方也不会怕的吧,机会也应该会比从前的动物形态要大了些了吧.所以便有了希望,这火也便愈演愈烈.她将这相思全部都倾诉给落听,让一个雀儿送去了书信,希望这多年的好友能帮助自己.落略有些不以为然的望了望身后的屋子,又转头看着玲珑。
“我还以为你这次终于开窍了呢,要找个至少是住在金碧辉煌的高楼明阁中的相门才俊呢,怎么还是这种一穷二白的穷小子啊!上回还算找了个城里人,现在竟然找起乡下人来了!你的品味啊!唉.....”落暗暗叹了口气,扑哧一笑。
“你怎么总做自降身价的事呢?!”奇怪的看着玲珑,仿佛他是个什么怪胎。
“他才不是什么乡下人!”
玲珑有些不服气的撅起了嘴,苍白清丽的脸庞上一对萤亮墨玉的眼睛正放出光彩。
“不是乡下人?那为什么住在这种破屋子里。”落将眼角抬了抬,眼睛里是一点也不相信的意思。
“那你喜欢他什么呀,你说呀!难道住在这种地方的农民会奇迹般的很英俊不凡么?”
落轻轻的笑了笑,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许久......
“恩······”
几乎是细不可闻的肯定声音,让落敛去了调侃的笑容,换之以吃惊的表情看着眼前的人,玲珑那忽然娇美无限的面容丝毫不落的收入她的眼中。
许久,忽然邪魅的笑了笑,似乎在打什么歪主意。
“哦,真的?是什么样的少年,我倒是有兴趣了。”
“你,你也,你也对他有兴趣么?”玲珑忽然惶急的问道,淡淡的晕红忽然急冲上脸。
愣了一下,似乎反应过来什么,落笑道:“我开你玩笑呢,没有亲眼见到啊,我还是没办法赞同你的审美的,你说好的呀,才不一定有多好呢,当局者迷这种道理,我还是懂得!”
“我现在倒是怕让你见到他了,以你的美貌。”玲珑小声的嘀咕。
落微笑着道:“你也不差啊。”
她的视线慢移在玲珑的身上,素白中泛着淡淡绿光的蚕衣,发丝盘成对蝶髻。眉若剪影,轻描淡书。胸前环佩玲珑,恰似她的低低燕语,轻莓点绛唇。细碎回转之间,不经意间的羞涩犯窘,绵绵之意盎然而露。
她是一个连灵魂都纯白无暇的美人,落一直都是这么认为。
回忆起多年前与玲珑相遇的情景,落直到现在都觉得玩味,那时候,自己是在有苏族中刚刚成年,而这个小笨蛋却连话都不会说,还只是会将意念传送到别人的脑子里这种程度而已。而现在才60多年过去,这个连形体都还没办法实体化,只是会制造幻觉形象的玲珑,竟然还要谈恋爱。其实很想劝她现在还是专注于修行比较好,但身为朋友且同样是女人,落实在是不想给她泼冷水。
忽然有点忧虑的看着她这个心地单纯,情窦初开的好友。
因为摆在她面前的困难太大了,这世界上,会相信并且接受她们这种精魅的存在的人类可以说是基本没有吧。
因为人类是弱小的,没有任何保护自己的能力,所以他们惧怕他们所不能理解的常识之外的东西。
她现在很害怕,很害怕玲珑会因此受到伤害。
似乎感觉到了落的情绪,些许忧丝缠上了玲珑的眉间。
“我真的很喜欢他的,他真的是个好人。这次,一定不会失败的!我会注意的!”
再一次喃喃的低语,想将要将自己的真心肯定,玲珑流露出微盼的眼神。
望着玲珑的充满感情的眼睛,落略有所思,随即安慰道:“别担心啦,我会帮你啦,我们正年轻嘛,本来也就不是做那种苦闷的修行的时候啦,更何况千年来,妖族飞升都已经成了传说了,就算现在好像有些希望了,我们也不是那块料啦,我们干嘛要去为那个没可能的事情浪费光阴呢。”
“嗯!!”玲珑绽开无比幸福的笑容。
多年来,她每日眼帘里缱绻缭绕的那个人,是多么想让他知道她的存在,如果,如果能在他的心中作为平等的立场占据一角,而不是以一个宠物的身份,她也就心满意足了,好友暖心的话语让她动容.而此时,落却想自嘲,她自己也不知道如此鼓励玲珑到底对不对,玲珑算是她所遇见的妖中不折不扣的痴情种,也许女人在爱上了一个对象的时候,真的从来都没有考虑过自己的能耐有多大,这爱情实现的几率有多少,当年的事也是如此,总是在陷入一腔炙热爱恋中迷失了方向。
落真想说玲珑很傻,而且是个始终不会吸取教训的傻子。
现今妖族的生存有时是很残酷的,忽视修行也是件危险的事情,可她还是不想看见玲珑忧伤的表情,虽然承诺会帮她的爱情之路排除困难,但心里却是一点底也没有。
爱是双刃剑,会毁了别人,也会毁了自己。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