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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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留下你的名,为你祭奠永远可吾生有涯,我也将带着你名字而腐朽,何处永远。

    这是一个不是很舒适,也不是令人特别难受的村子,名叫燕云村,处山西与河北临近的地wWw.区。时值大明年间,社会动荡不安,北方女真不断侵扰,战祸不断。

    燕云村很是荒凉贫瘠,人烟稀疏,四周并无峻岭遮挡,所以天空显的特别辽阔,抬头仰望,大团的云城从碧蓝天上移过,让仰望生命顿感无力。

    燕云村靠着燕云山而建,山并不深遂,远远的看去,就像是一个泛黄的草帽扣在这片贫瘠的大地上,山上也就只有些野兔山鸡之类的野味。

    这个村落不大,密密麻麻的土房互相拥挤挨着而建,从村头到村尾,也就走上七百来步的样子。

    村里的生活也和当时天下所有的城乡一样,男人们早出晚归,女人们闲倚在家中做些编制活,或绣活。

    氛围很安静,阳光慵懒的漫漫撒将下来,映衬着土或茅草盖的房子,有种暖哄哄的窝心感。

    在爬上燕云山的路口处,有一口大井,挖的年代村民们大多已经不知道,但村民知道这算是他们的生命之泉.世世代代他们靠着地下井水为生。

    进入燕云山,大约走半天的时间,就会出山。

    会来到一个山谷中,这是很久以前的官道,沿着官道走上半天时间,就会看见一个大的城镇,这是在洪武年间建造的一个城镇,原来叫红村,后因为永乐大典的缘故,改名为永乐镇。当时因为那一盛事改名的村子全国大概也不少吧,但几百年过去了,还叫永乐村的,就屈指可数了,这座村子就属寥寥之类。

    永乐镇蔓延占地几十公里,人口也是燕云村的数十倍,原本是做为战争的补给站而建,但这么多年了,它渐渐的发展成了一个繁华的市镇。想当初,那当胪飞歌的美景,那酒肆茶香的诱人,至今也作为青春的回忆还留在很多人的心中。

    年年战乱已经让一切蒙上了阴影,此时的永乐村依旧熙攘,却是在大量移民的流动中带着一丝紧张。很多人心里都在猜测,是否这王朝又要到了尽头了,但谁也都是不敢言语,这想法只在百姓的心中默契的蔓延。

    故事就从这片充满了不安气息的大地上开始,在那个贫穷荒凉的燕云村中,一户姓柳的人家,一个叫柳云生的17岁少年。

    这天,柳云生跟往常一样在清早起床,打开窗子通风,他的家住在村子里最靠山边的位置,所以每天清晨打开后窗都可以享受那扑面而来的绿意,鸟儿也在他家的屋檐上欢快的叫着,一切都让他觉得神清气爽。

    “又是美好的一天吧”他微笑着伸了伸懒腰。

    “瞄噢......”

    一团毛绒在腿上磨蹭,他眼睛不用看就知道是谁了。伸手抱住那团毛绒,爱怜的将脸在它的脸上摩擦。

    “阿香啊,你也这么早啊。”

    “喵晤”阿香叫的更欢了。

    “去吧,你该自己去找早饭了。”

    云生将这个名叫阿香的猫轻轻放在门口,猫儿舒卷了下尾巴,一窜而去。

    看着阿香不一会就不见了踪影,云生却忽然想到了什么,大声的叫道:“不要再去偷聂婶家的干鱼啦!”随后无奈的朝着空巷笑了笑。

    吧嗒!是开窗的声音。“云生哥,一大早就这么精神啊!哈哈”一个声音从隔壁的阁楼上传来,嘻嘻哈哈的笑着。

    云生似乎一点也不惊讶,转头阁楼上那还穿着睡衣的少年看着,许久,他忽然微笑了起来,声音故意提高了好几倍,冲着那少年大喊道:“是啊,你也这么有精神啊!骆子!”

    话音刚落,云生忽猛然速度全开的冲进了自己家门,闪电般反手将门关上,而阁楼上那人竟然也是同时动作。

    就在窗落下,门关上的瞬间,似乎早有预料的另一扇窗却哗啦猛然打开,一个早已听熟烂的声音大声的嚷道:“柳家那娃和那骆崽子,每天一大早的都干啥呢!还要不要人睡了啊!!!”

    一位老年妇女头探出窗来,衣衫不整,怒目横生。

    嘭,又是带着怒气的关窗声。

    嘻嘻.....又不知是哪家传来了丝笑声。

    日快要过正午,云生终于忙完了最后一点农活,将锄头随手插在土里立着,他抹了抹了汗水。<>

    他的模样很俊逸,肤色白皙,只是在太阳的照射下有一点点的微红。

    他的容颜就像那些官家的公子哥一般,是难以想象的精致秀丽五官,让人完全无法想象他竟也是一个和邻居家的粗野男人们做一样农活的农民。

    他听人说起过,他的母亲不是本村人,说起她的母亲,他从前就很惊奇,他母亲在村里竟然是小有名气,特别是那些叔叔们有时在谈话还经常提到他的母亲,抱着一副憾惋的神态.都说他的母亲是他们年轻时的梦......他们也很关爱他,也许是想在他这肖似母亲的容颜让寻找回忆吧.可惜的是,他对母亲的回忆已经模糊了....

    母亲来到这里,那是很多年前的傍晚时候,当农活归来的疲惫的男人们来到村口的时候,全都目不转睛不约而同的呆住了。

    晚霞红火,村边枯树旁,只见一个陌生女子在那里不断的徘徊着,并彷徨的在向村里张望,似乎在确认这里究竟是何方。

    当然村里出现陌生人并不稀奇,稀奇的是,这女子虽然一身风尘仆仆的样子,但那出尘脱俗的气质却让所有的村民们惊叹。

    这是一个绝色美人,这些村民们终其一生也没见过的美丽,他们都被她瞬间倾倒了。

    这女子姓柳,不久也就在居民们热情的安排下,住在了这荒凉的小村里,村里人甚至为她的定居于此办过一场极其难得的乡土宴会。

    她也就是后来柳云生的母亲,云生是随了母姓,而据说这是母亲特意的请求。

    这女子的到来的确是当时的一个轰动,那些有妇之夫虽然都受到老婆的管制,但还是动不动就想去瞅那女子一眼,所以小小村落里曾一度家家都翻了醋坛子,酸意四弥。

    更别说那些尚未婚配的青壮小伙了,他们都快把这柳姓女子的门槛要踏烂了。

    面对这些勇敢小伙们的求爱,女子都婉言拒绝了,那时候的人经常回忆说:“柳姑娘的眼里总是藏着一股化不开的哀愁,每日里都向东方张望,仔细看着村口处进进出出的人。”

    当几年过去,大家都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希望了,却发生了件令村里男人们很伤心又很遗憾的事情。

    天仙般的柳姑娘竟然出嫁了,还是嫁给了村里以憨傻闻名的张驴,那是他们村里有名的木那男人,还有点口齿不清,双亲早亡,孤家寡人的过日子,村里的人都以为他会打一辈子光棍呢。

    多少人都觉得不可思议,因为这简直就是极不搭配的一对.就连名字在一块也不搭配,柳云芷和张驴。

    起初别人都认为柳姑娘不会幸福的,虽然张驴对柳姑娘很好,所以当时还有好事者劝柳姑娘抛弃张驴。

    而当随后云生出世,大家也都渐渐不在说什么了,只是一个劲的庆幸云生像他的娘,而不像他那个丑陋的爹。

    再几年后,村里一大半的男人忽然被强征入伍,那个口吃憨厚的张驴也在其中,送行那天,柳姑娘哭倒在地,哀痛不已。

    所有人都看见她款款深情目送着张驴消失在天尽头,而张驴从此后却再也没回来。

    几年后的日子很苦,虽然每日里邻居们都很帮衬着照料柳家的田地,但柳云芷还是在哀伤中一的憔悴,终于在云生10岁那年香消玉殒,那天也是村里最悲痛的一日。

    柳云芷留给云生的只有一块被叮嘱过不可以失去的玉镯,一本柳家家谱,一个奇怪的家训,还有一间一贫如洗的破屋。小小的云生无亲无靠,只能自己养活自己。

    那块玉镯上面没有任何的花样和字样,他什么也不能告诉云生,但那个家训却是与玉镯有关的,家训道:历代柳家后代必须遵守,玉镯必须贴身佩戴,人在玉在,玉亡人亡。

    云生觉得那家训就像个毒咒般,可是他却也不敢违逆,不敢不去重视。

    云生一遍遍的翻着家谱,他看到了跟他母亲同辈的也有些兄弟姐妹,只是他不知道这些亲戚在何方,还是否建在。他惊奇的看到了他竟然是来自一个显赫的家族,很多人曾经做官,还有出过富商,就算是几经沉浮,到了母亲的上一代也还算是个发达的家庭。

    “为什么?母亲究竟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呢?”他经常自问。究竟在他不知道的岁月里,发生过什么,改变了母亲的一生。

    对于这件事,他总是有无数个猜想。

    他其实很喜欢家谱,因为他一直都对这不可思议的渊源充满了兴趣,他好奇他究竟是乘着哪股河流而来,那源头在哪,冥冥中老天无比玄妙的注定,就像前世的纠葛,今生的聚首,常常让他在幻想中得到惊奇的满足。

    眼光总是不经意的看到家谱的第一页,那个最早的两个名字,柳绵玥和柳寂风。

    上面标注的关系是兄弟。

    而他似乎是由柳寂风这一支脉传承下来的。

    但他却总是喜欢用手摸着柳绵玥下面空荡荡的一无所有的空白进行悠远的沉思。

    将锄头架在肩上,背染夕阳,碎金将身影描摹的细长,晚将归来,他疲惫的走在羊肠小径上。

    云生今天一天的活计已经全部干完,马上就要到了秋割期,一切都要紧张的忙活起来了,他预计今年的收成会不错,虽然年年赋税一年比一年重,但今年的粮食他觉得天气如果不再出问题,交过粮后剩下的过冬是充足了。

    云生是一个平凡的农民,偶尔会去做做永乐镇民驿的派付工作,在附近的村子里收集信件送到永乐镇驿站里去,也在驿站里找找有没有乡民们的家书。驿站到每个月的最后几天会发给他一些碎银做为工钱。

    其实云生并不是特别喜欢这个工作,每次在他从驿站回到村里的时候,都会有三三两两的人守在他家的门口,期盼能从他的手中看到给他们自己的书信,希望能给他们带来远方的消息。

    但结果通常都是失望的,当云生看到他们那殷殷期盼的眼睛里染上哀伤的灰色时,他会不由的痛心,心里有种压抑的感觉,甚至有的时候,云生带给他们的只能是令人崩溃的噩耗。

    那时候,他真的有一种错觉,自己是地狱里来的使者,是宣布死期的wWw.无常。

    可是,日子还要过,平凡的生活也还是要继续苦中作乐,继续挣扎。所以,就算不想面对什么,也都还是要面对。

    云生远远的就看见了骆子,看见他正在把一封信放进家门口的布袋中,那布口袋是云生为了方便乡民们在他不在的时候可以投信用的,骆子的动作很慢,朝那信看了很久,似乎还在想着什么,踌躇什么。

    最后才轻缓的把信沿口袋边慢慢滑了进去。

    然后又呆呆的停着那投信的动作看着袋子许久,才慢慢转过身。

    夕阳烘烤在他身上,让他看起来特别空虚而朦胧。

    云生离家门越走越近,骆子转头也看见了他,那脸上空落的神情立刻被飞扬的神采所代替,骆子大声的呼唤道:“云生哥!”

    云生也看见了他,看着朝他奔了过来,他忽然起意的做了一个疲惫至极的夸张动作,然后故意用很虚脱无力的声音道:“是骆子啊,啊呀,我今天真是累坏了,几捆麦子几乎把我腰都弄闪啦”那可怜巴巴的样子装的还真有几分神似。

    骆子黑红健康的脸上挂着调侃的笑容,一点也不在意云生的卖力演出,摇摇晃晃的走过来,猛然把胳膊往云生的肩膀上一压,云生不由闷哼了一下。

    “是啊,累坏了吧,我的柳大公子,我知道你已经老了不行啦。”

    瞬间,一个锄头就挥过去,骆子似乎早就知道它落下的路线,轻巧的往旁边一闪。

    “再叫我公子,我真打你哦!我才没那么娇弱!”

    柳云生不满的埋怨道。

    走到门边,他顺手把袋子取下,看到布袋几天来又积压了不少,一抹不知名的情绪从他的眼底一闪而过,让神色变的有一点点凝重。

    “要不要进来喝口水啊!你今天也累了吧.”云生微笑的向骆子问道。因为长年征兵的缘故,村里已经连小孩和妇女都开始要开始帮忙农活。

    “不啦,我要回去了,娘还在家里等我呢。明天见啦,云生哥!”骆子也对云生笑了笑,随即转身离开。

    可走了几步骆子却又转过头来,似乎还很眷念的看着那个布袋,他的呼吸渐渐有些加速,有些话梗在喉咙吐不出来,很急不可耐的想要说什么。

    云生知道骆子梗在喉中的话是什么,他早已经看惯了这种神色,所以他先一步的做了回答。

    “会回信的,要有希望啊!”云生露出了一个自己都觉得没什么诚意的苦笑。

    一语道破了自己最想说的是什么,骆子尴尬的笑了笑,淳朴的脸上笑也不是,哀也不是,现下也只能故作轻松。

    “哎呀,是我老娘老是要我问啦,我一点都不在意啦,我一直都在跟老娘讲,都过了这么多年了,能回来早回来了,我早劝他不要抱什么希望了,可是他老不死心,我也拿他没办法啦,哈哈,你说是吧!”

    “哈哈,我真拿我老娘没办法!唉......”

    挠了挠头发,骆子憨笑的转身离开了。

    可云生却笑不出来,他知道,每次骆子那嬉皮笑脸的表情总是有难掩的哀伤。

    骆子的父亲早逝,在他年幼时候,家里的生计总是由他的大哥来操持,骆子非常依恋他的大哥,每次,看见骆子的大哥带着骆子从巷口嬉闹的回家,云生的心就倍显的空落,无牵无挂的他总是很羡慕骆子。因为他会不经意想起他那个生死未卜的父亲,回忆他那逝去的亲娘。

    可是好景不常,在骆子的哥十九岁那年,县里面又来抓人了,此时,骆子的哥无法避免的成为了壮丁被带走了,那天的场景是让云生无法忘记的,哭声,哀恸声似乎都蔓延至天际,死命抓着亲人不放手的,被衙役们狠狠的打。情人们泪流满面的拥抱不想松手,这不是送别,这更像是一场隆重的丧礼,丧的人是还没有死去的人,他们是要去赴死。

    人生最悲痛的莫过于生离死别,早年父亲的离去他已经记不清了,当时并没有什么感觉,如今这壮阔的生离场景却在小云生的心中划下的震撼的阴影。

    而小骆子更是过了很久才平复了失去的痛苦。

    “唉......”回过神来的云生重重的叹口气,他忽然想到,如果下一次县里要来抓人的话,他也到了会被带走的年龄了吧。

    “做为人,难道就要在这永无止尽的痛苦中挣扎么?”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