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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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月8日(农历二??八年八月初九日),双休后的第一个工作日,当很多人顶着绵绵的秋雨离开温暖的家赶在上班途中时,我仍在床上做梦。

    我很少做梦,尤其是在清晨即将醒来之前瞌睡最香甜的这个时段。

    我梦见了那双眼睛,那个跳江自杀的女孩的眼睛。

    那个女孩仍静静地躺在江心,四肢舒展,像一个等待拥抱的姿势,长发像暗绿的水藻一般在江水中飘散纠缠。

    女孩的那双眼睛忧伤而飘忽,似乎在诉说着什么,我好像听明白了而心里又什么都没有留住。

    突然,那个女孩咕噜咕噜吐出一串水泡后张口说话,声音像唱针在唱片上不停跳行时发出来的一样失真和模糊:她(或者是它?)――就――在――你――身――边!

    她(它)就在我身边?!

    我惊恐地把自己从梦境里拉出来,我醒了。

    醒来后,我仔细地回味着梦里的那双眼睛。

    昨夜,那个女孩跳江自杀后,警察在询问国庆的女友时,我听得很清楚,她说,那个女孩在自杀之前好像看到了什么东西。

    现场什么也没有。换句话说,我们什么也没有看见。

    然而,就像风,我们虽然看不见风,但风掠过水面荡起的涟漪、卷起的一片落叶,却能让我们看见风的轨迹,就是这个道理。

    也许那个女孩临跳江之时真的看见了什么,只是我们看不到罢了。

    她(它)就在我身边!

    我快速地环视了一下四周,我的小屋虽凌乱但是干净,早上的灯光打在墙上反出亮亮的乳白,一切都那么熟悉,熟悉的环境总是让人心安。

    现在,我已经是一只听见弓弦的响声就会折断双翅的鸟儿。

    但我仍然得做点什么,我从来都不是一个坐以待毙的人,我快速地吞下两个白水煮蛋,出了门。

    我在楼下的街口犹豫了一下,放弃了乘车的打算,我慢慢步行走向汽车南站。

    我强忍着东张西望的欲望,专心致志地爬汽车南站前的那几十步台阶,尽量让自己显得悠闲和自然。

    早上的汽车南站广场没有什么人,显得有些冷清,几个站牌下零零星星地只站着几个等待公交车的人。

    我在一个报亭前停下,突然,那种从背后被人盯着的不舒服感觉又来了,我借助报亭的玻璃观察,我的身后是一张张陌生冷漠的脸穿梭而过。

    那种被人盯着的感觉仍然在,我确信有一双眼睛正在某处悄悄盯着我,就像是一个影子,我虽然找不到,但也逃不出这双眼睛窥视的范围。

    我买了一份三峡都市报,慢慢走到一个站牌下,在候车亭的长椅上坐下,摊开报纸读起来,一班又一班公交车离开这个站牌,我用眼睛的余光观察着四周。

    我故意错过一班又一班车――如果有人跟踪我,那个人就会像我一样错过一班又一班公交车,也会和我一样像个傻子般引人注目,这样就会很容易被我发现。

    10分钟过去了,15分钟过去了。

    一无所获的我在又一班公交车即将起步时突然扔下报纸,飞快地从前门登上去,上车后,我立即回身隔着人群从车窗看出去――

    我看到了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子,她穿着一身灰白色的衣服,从广场的一边正撒开双腿向我这边跑来,她的头发随着跑动飘舞起来,那活力飞扬的样子煞是吸引人的眼球。

    那个女孩在奔跑的同时,眼睛死死地盯着我登上的这辆公交车。

    我飞快地挤过人群,从后门下车,女孩刚好跑到候车亭正伸手招一辆的士,我冷冷地迎着她的眼睛盯着她。

    果然是她!“我是兰”!

    “我是兰”一怔,拉开车门想上车,我突然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感觉就像捏着猫咪的骨头一样柔软。她嘴里轻轻地叫了一声,然后又挣扎了几下,但我怎么可能会让她走呢?

    “果然是你!说!为什么一直跟着我?”我为自己引蛇出洞的小计谋凑效而有些得意。

    “放手,干嘛呀?”

    “我是兰”抬起头来看看四周好奇地看着我们的人,眼神中有几分薄薄的嗔怒和委屈,说:“你弄疼我了。”

    “我是兰”的眼神此刻不再那么冰冷,反而显得楚楚可怜,我的手立刻像触电似地缩了回来,我变得有些不知所措。

    我奇怪自己为什么没有像当初想象的那样大发雷霆,一直酝酿的一大堆话,现在却一个字都想不起来,更说不出口了。

    “我是兰”揉着手腕看着我突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我摸摸头,不知道说什么好:“你为什么一直跟着我?”

    “难道你不想见我?你不是一直想找我吗?”

    “我是兰”的眼神有一种看穿了我的居高临下的味道。

    我终于恢复了正常,我为自己在女孩子面前一贯的没用感到汗颜――天使与魔鬼往往同在――我清了清嗓子,正色地说:“找个地方谈谈?”

    “我是兰”不再说话,衣袂飘飘地率先上了的士。

    看着她婀娜有致的背影,我眼前不由浮现起一个古装女子的形象:她无声无息地出没在古老寺庙中,有着披肩的乌黑长发,纤细修长的腰肢,美丽狐仙似的瓜子脸,还有一双春天池塘般的眼睛,最诱人的是她眼神里淡淡的忧伤,仿佛是微微划过水面的涟漪――

    现在,她就在我眼前,坐在我的身边,我的心不禁有些砰然。

    一路上,我的鼻腔里飘飘荡荡地缠绕着“我是兰”幽幽的体香,我正襟危坐,头都不敢向她那边扭动一下。

    车上立交桥,我问:“上哪儿?”

    眼睛的余光里,“我是兰”的神情又慢慢恢复了一贯的冷淡、冷漠,沉默不语。

    我知趣地闭上了嘴巴。

    这究竟是怎样一个女孩,从开始到现在一直若隐若现地跟在我的身后,隐藏在事件的背后,总是在事到关键的时候突然现身,而且每一次的出现都会带给我惊心动魄的感受。

    这一次呢?这一次我又将面临怎么样的事情呢?

    我偷偷看了一眼“我是兰”。

    我发现“我是兰”的神色越来越不对劲了,苍白的脸上突然泛起了红晕,死死盯着前方的眼睛也不再冷淡、冷漠而慢慢有了犀利的光芒,一双紧紧抓着驾驶员座椅靠背的手因用力而露出苍白的关节,

    现在,车子驶过了长江大桥,进入滨江路路口。

    “停车!”

    “我是兰”大声叫道。

    的士“吱”一声停下来,“我是兰”拉开车门,站在十字路口中央,紧张、快速地扫视着各个方向的行人和车辆。

    信号灯红绿变幻,如织的行人和滚滚的车流有序而繁忙,一切都显得那么平静和正常。

    跟着下了车的我疑惑地问道:“有什么不对吗?”

    “我是兰”看着一个路口,呼吸突然急促起来,迈开大步冲了出去,边跑边说:“快!wWw.救人!”

    我跟着“我是兰”跑了起来,紧张、不解地问:“救什么人?”

    “看!那个女孩!”

    对面路口的两边站着等待信号灯变绿的行人,一辆辆疾驰而过的车辆冲过斑马线发出嗖嗖的声响。

    人群中一个白衣女孩失神地将手袋拖着地上,眼神迷茫、步态僵直、摇摇晃晃地挤出人群,仿佛没有看见仍然亮着红色的信号灯,跨上了斑马线。

    那个女孩在跨上斑马线的那一瞬间,突然朝我们这边转了一下头,露出了一个诡异的微笑。

    我几乎能清楚地看见她的眼神,那个眼神模糊而且飘忽,空洞无神,而她的脸上却挂着一丝笑,诡异的微笑。

    我不仅毛骨悚然――木偶!没有灵魂一般的木偶!

    突然那个女孩低下头,长发垂落下来遮盖住了整个面孔,然后僵直地迈步向前走去。

    “不要!危险!”我加速度跑动起来,“我是兰”的动作竟然比我还快。

    突然,一阵巨大的声响惊心动魄地响了起来,我仿佛听见了人的骨头在车轮下被碾碎的咔咔声――

    一辆来不及制动的大巴车以巨大的惯性冲过了斑马线,空中一个白色的影子慢镜头一般划了一道优美的弧线,落在马路中央,立即又被一辆从后面高速驶来的黑色小轿车重重碾压而过。

    当大巴车冲过斑马线的那一瞬间,我和“我是兰”同时停下了脚步,“我是兰”一下子蹲在地上,脸上的表情难看到了极点,好像被撞击抛起落地又被碾压的那个人就是她自己。

    目睹了这一切的人群wWw.在静止了三分之一秒之后发出了可怕的尖叫声。

    人们惊恐万状的叫声与紧急刹车声和连环撞击声汇成了一股恐怖的声音的洪流。

    我仿佛看到了世界末日在瞬间降临的景象。

    一滩暗红的血正迅速从躺在地上的那个女孩的脑下向外涌出。

    她的四肢折成可怕的姿势贴在地上。

    她的脸上仍然挂着那一丝诡异的微笑,我甚至还看见她的嘴角向上牵动了一下――在魂消魄丧的瞬间做出了一个笑的表情!

    她圆睁的双眼慢慢失去光彩,迷茫、空洞、无神,但我感觉不到她有一丝的痛苦,反而像解脱了什么一样。

    我们什么也做不了,甚至不敢再看一眼躺在冰凉地上的那个女孩,我们离开了现场。

    当和“我是兰”走进那个我们曾经来过的这个酒吧时,我的脚腿仍在不停颤抖,一阵一阵的恶心感仍在胸腹之间翻腾。

    我们来得太早了,酒吧才刚刚开门,一个酒保正蔫蔫儿地拿一张抹布擦着酒杯。我们是最早光临的顾客。

    一口喝干一大杯酒,烈酒热热地淌过我的喉咙,心肝脾胃才逐渐暖和起来。

    “我看过你的QQ留言,你威胁我也没有用,事情还会继续,你也看见了,我已经无能为力了。”

    “我是兰”像取暖一样把空酒杯捧在胸前说。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我是兰”看了我一眼,神色认真地说:“忘掉这一切,就当你身边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我可以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吗?不!我无法忘记。”我想起跳江自杀的女孩和刚才被汽车压死的女孩空洞无神的眼神,她们在最后一刻都露出了一个诡异的微笑。我觉得自己快崩溃了。

    “你真的想知道更多?”

    我坚定地点了点头。

    “第一个:刘雨薇,女,19岁,大学生,跳江自杀。第二个:胡童,女,23岁,公司职员,刚才车祸死亡,明显是自杀。”

    “我是兰”递给我一张薄薄的纸,上面是四个人的资料。

    “这是已经发生和即将发生的自杀者的资料,你能看出些什么?”

    我看着手里的资料,心里涌起一阵说不出来的滋味,嘴里泛苦,良久才小心翼翼地说:

    “一、全部是年轻女孩;二、从资料看,她们不是无忧的学生,就是生活状态颇好的白领,似乎都没有明显的自杀动机。”

    “这是我托人从梁平和###两地公安户籍系统中搜来的资料。你说得不错,她们都是女性。你没有说到的是这些女孩全部都在25岁以下,而且有着共同的生日:农历八月十五日。她们都出生于八月十五日中秋月圆之夜子午交替的极阴之时。”

    我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和刻骨的恐惧从心里升起,难道这些女孩全部会自杀身亡?

    “我现在有两个疑问。一、八月十五日生日的人何止百千?为什么是她们,而不是别的什么人?她们的生日和她们的自杀有必然联系吗?二、煮酒闻香在论坛开贴讲这个事情,你曾经措辞严厉地要我们停下来,难道这一切都是我们那个帖子引起的?”

    “我是兰”斟酌着词句说:“怎么对你说呢?还是要从来知德大师的那本奇书说起,据传大师那本书上记载着千奇百怪的奇门异术,离魂阵、夺魄咒、招魂咒等等不一而足,其中更有吸取极阴之人的三魂七魄修炼不死之身、超越轮回的阴毒法术。而这五个人原本就身为女儿之躯,又生于中秋月圆之夜子午交替的极阴之时,可以说是至纯至阴的完美结合体。于是她们被命运挑选上了,悲剧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至于为什么是她们,我现在只能说这绝对不是偶然的随机选择。而你们那个帖子――”

    “我是兰”停顿了一下,接着说:“即使没有你们的那个帖子,事情还是会发生,只是你们的帖子会将这件事传播的范围成倍扩大。我阻止你们也是不想你们卷入到这个事情中来,特别是煮酒闻香。”

    “我是兰”说到煮酒闻香的名字时,眼睛里闪过一道不易觉察到的异样光芒,然后又道:“不知道你发现没有,已经自杀的两个人,第一个跳江自杀而死,对应了一个水字;第二个,死于钢铁的车轮之下,对应了一个金字。”

    我迟疑了一下,说:“五行?依照你的意思,这些人会对应‘金、木、水、火、土’五行,分别以不同的方式自杀身亡?”

    “我是兰”木木地点了点头。

    “不对啊,这上面只有四个人,对应五行,应该还有一个人啊。”

    “我是兰”好像没有听到我的问题,眼睛里满是恐惧之色,低声道:“如果轮回之祭完成,一切都完了。”

    “轮回之祭?又是什么古怪?”

    “一个仪式!一个复活的仪式!”

    “我是兰”哑着嗓子重重地说道:“你永远想不到,仪式完成后事情会变得多么可怕!”

    “真的有那么可怕吗?”我有些震惊,满腹疑惑地问:“究竟是谁在制造这一系列的事情?谁要复活?你说复活――难道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亡灵?”

    我说出的这句话把自己吓得浑身泛起了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我看了一眼窗外,正午的天色仿佛突然之间变得如黑夜临近时一般昏暗,一阵冷风裹夹着秋雨穿堂而过。

    “我是兰”盯着我的眼睛对峙了片刻,忽然站了起来,说:“我该走了。”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我有些着急,我心里还有许多疑问,比如她究竟是谁,为什么知道这么多。

    “下次,下次我一定告诉你所有的事。”她说着已经走到了酒吧的门口:“时间来不及了,我得走……”

    又一阵裹着点点秋雨的冷风袭来,掀动着她的长发和衣裙,她的目光依然是那般淡然和冰冷,我忍不住说:“保重。”

    她回过头来,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我,我摸摸头,讷讷地问:“我该怎么叫你呢?”

    她停顿了好一会儿,幽幽地说:“我叫什么并不重要。”

    “除了QQ,我怎么找你?你住在哪里?我送送你吧。”

    “别!千万不要――”她突然想起什么来,蹙眉犹豫了一下,才向我问道:“你和双桂堂的老方丈熟识?”

    “认识,怎么了?”

    “你――最好还是当这些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

    “我是兰”再不说话,急匆匆跨出门去,灵巧地钻进人群,很快就被如潮的人群淹没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