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再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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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家的顶梁柱没了,经济没了来源,公公已经六七十岁,没有工作。每个月经营所给我们35元生活费,对5口人来说,也只够买粮和油盐的。

    日子虽然过得很艰难,可是,我不能苦了孩子,过年时,别人家的孩子穿新衣,我也想办法给孩子们每人做一套漂亮的新衣服。让他们也和其他孩子一样高高兴兴地过年。

    而我自己就像老话说的,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从结婚以后,我从没给自己做过一件衣服。

    眼看假肢坏得不能用了,我要照料孩子,要做家务,只好再做一条假肢。

    1972年春天,我带上仅有的150元钱,和爸爸一起来到沈阳,大哥陪我到假肢厂,他建议我做个活关节的,走路比较灵活。

    无论是死关节,还是活关节,都是僵硬冰冷的假肢。虽然活关节走路能轻松一点,但我要时时小心,脚底下稍微滑一下,就会摔倒。要很长时间才能适应,我在大哥和老姨家住了一个月。我很感激大哥大嫂对我的招待和帮助。

    爸爸在沈阳临走的时候,给小美买了一瓶钙片。小美的腿弯曲得很厉害。站在地上,两腿中间能钻过一条狗。经常说腿疼。爸爸不知听谁说的,腿弯曲是缺钙。多亏了这瓶钙片,吃完后,孩子不再说腿疼,弯曲的腿也慢慢地长直了。

    孤独、贫穷的生活使我常常失眠。慢慢地我得了严重的神经衰弱症。睡不着觉,回忆起和丈夫6年的夫妻生活,是那样的平淡,平淡得没有一点儿涟漪。他不喝酒,不吸烟,脾气温和,从不发火,也从来没和我吵过架,本以为和他能相守终生,没想到,在我不幸的人生里,又经历了一次更大的不幸。

    现在,我最大的希望是孩子们能健康地长大,最担心他们生病。但是,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发烧感冒的。春秋时,孩子们经常咳嗽,我不能让他们像他爸爸一样,留下气管炎病根。除了从卫生所买回止咳药外,我也用偏方给他们止咳。比如用白酒加白糖烧开了给他们喝,也很有效。小燕得了百日咳,咳得非常厉害,每次咳嗽像鸡打鸣一样的声音,憋得她喘不过气儿来,吃了很多药也不见好。有人说:吃鸡苦胆好使,只要知道谁家杀鸡,就把苦胆要来给孩子吃,一直咳嗽两个多月才好。

    生活不管是富有,还是贫穷,岁月照样像河水一样向前流淌。我在孤苦、凄凉的日子里迎来了1973年,儿子已经八岁。家里再穷,也要让孩子上学。学校知道我家的情况,批准孩子免交学杂费。我给他找来一个旧书包,由奶奶送他去学校。

    在贫困的日子里,我苦熬硬撑了两年。到了1975年春天,我舌根下面多年前长了个疙瘩,现在越长越大,压迫舌神经,非常疼,一吃东西,下颏附近就出现一个大疙瘩。实在挺不下去了,才到伊市中心医院就医。拍片发现舌根下面是结石。

      主任医师说:“行医这么多年,头一次发现舌根下面长结石。”他亲自给我做手术,取出两块花生米大小的结石。主任还留作标本。

    几年来,很多人都同情我的不幸,也劝我再重新组成一个家。可是谈何容易呀!我一个残疾人,又有了孩子,谁愿意承受这么重的负担?

    姐姐说:“你公婆不一定肯让你把三个孩子都带走,如果你只带一个,负担就轻一些,也就比较好找了。”

    我听了,着急地说:“我怎么舍得扔下他们不管?我做不到,也狠不下心。”

    姐姐开导我说:“孩子越来越需要钱,他们要吃,要穿,要上学,你没有工作,守着他们就能解决问题吗?还不如狠狠心,趁年轻,再找一个。你要是过好了,也能补助孩子点儿。他们长大了,不会忘记你,到什么时候,你也是他妈,为什么想不开呢?”

    这太难了,如果守下去,今后的日子会更艰难,而且,我还要面临另一种选择,连生的大哥为了照顾父母方便,请求单位给一套房子,秋天必须搬过去。

    我的亲人都在伊市这边,汤旺河林业局离伊市几百里路,回来一次不容易。如果我不去,公婆也不肯搬,因为他们舍不得那些生活用品。以后的日子,公公一定会抱怨我连累他,不能去他儿子身边。公公的脾气,我也实在受够了。

    姐姐的同事王姐给我介绍一个蔬菜公司的工人,也姓王。他已经离婚,一个女儿随知识青年到农村接受再教育,他没有任何负担,就是岁数比我大十三岁。

    第一次在姐姐家见面。他中等个儿,很魁实,国字脸,鼻头比较大点儿,穿一件灰色中山装。

    我们说了几句话,他叫我“瘸子如何如何……”,我听了很生气,我说:“这么多年,还没人这样叫我。”

    尽管这是事实,可我非常忌讳叫我瘸子,我觉得这是对我的侮辱,这么多年,我还是接受不了瘸子的称呼。

    有时,孩子在外面玩,免不了和邻居孩子吵架,有的孩子就骂:“你妈是瘸子!”

    孩子回来告诉我,我很生气,可又有什么办法,我又不能出去和孩子吵。只能训斥自己的孩子不要出去打架。

    有一天,后院的小刚比我儿子大两岁,他经常欺侮小文,那天他又在骂小文:“你妈是瘸子!”他这是故意气人,我亲耳听见,再也忍不住了。

    我对他说:“小文妈是瘸子和你有什么关系wWw.?我像你这么大也能跑能跳,你才多大?你能保证你一辈不变成瘸子?以后不许再骂这句话,不然我找你妈去。”

    回家后,我委屈地哭了一场,难道我愿意这样吗,为什么有些人还这样对待我们?

    以后这个孩子再也不敢骂了。

    第一次见面,我对他没有好印象,本想拒绝他,可是,第二天,他又来了。

    他说:“昨天喝了点儿酒,说话有不当的地方,请别往心里去。”

    我这个人,心太软,他既然道歉,我也不好再说什么。

    他讲起他的身世,原籍山东运城人,十几岁失去了父母,和唯一的哥哥也失散多年。从小到处流浪,这一生也很苦。离婚后,一个人住工人宿舍。这些年经常给蔬菜公司当采购员,去过很多地方。他同情我的遭遇,同意我带两个孩子。他有个条件,希望我能给他生个孩子。只要我能一心一意和他过日子,他不嫌我残疾。

    我说:“我们都需要考虑一下,彼此都不了解。在一起过日子,不是简单的事情。”

    在姐姐家住了半个多月,我们见了几次面。

    他说:“虽然现在没有房子,以后公司会照顾,能分给房子。经济也就是靠工资生活。”并保证:“只要有了家,生活会好起来的。一定会好好照顾你和孩子的,决不会给你气受。”

    回到家里,看着三个孩子,无论如何也舍不得离开他们,在公婆面前,我说不出口。

    到了秋天,小燕也上学了。这些日子,老王多次到我娘家去,希望能见到我。

    我很苦恼,每天都在矛盾中挣扎,不知以后的路应该怎么走。看着三个活泼可爱的孩子哪一个也舍不得扔下不管。想想眼前的日子实在难以维持。左右为难的我,心里痛苦得拧成一团。决心难下,口难开。这一步对我来说确实难迈。正当我犹豫不决的时候,姐姐亲自到我家,对公婆开门见山地说:“连生去世已经4年了。桂荣不应该再守下去了。她自己没有经济来源,重活儿又干不了,这样下去,以后的日子更艰难。如果他走了,你们也可以去儿子那里生活。”

    公婆表示同意我再走一步,小美还小,可以带在我的身边。小文和小燕必需留下,这是我意料之中的事情,既然话已经说开,我也不好再住下去。

    在一个晴朗的星期天,弟弟来接我。在那一刻,我心如刀搅,我又要面临骨肉分离的痛苦。环顾我生活了10年的屋子,在这里,我养育了三个儿女,它曾经给过我欢乐和希望,也给了我极大的痛苦和悲伤。

    看着日渐苍老的公婆,虽然在以往的生活里,难免有过龃龉,但是,现在真的要分别了,心中又十分的难舍难离,止不住泪如雨下。

    我对婆婆说:“你们要多保重,两个孩子暂时托付给你们,不要太娇惯他们,孩子的衣服我会做好带来的。以后,一有时间我就会回来看你们。”

    这时,我才发现两个孩子不见了,我想最后再看他们一眼,婆婆怕孩子哭,不让我走,把他们安排在邻居家了。

    弟弟和朋友连拉带劝地把我拽上了汽车。我就这样伤心地、依依不舍地离开了育苗林场。

    在乌马河弟弟家住了一个多月。十月份,公司分给我们一间简易茅草房。房子大概是50年代盖的。屋里的炕还没有外面的路高。伸手就可以摸到房檐。尽管房子又矮又黑,但对我们来说,已是解决了最大困难,毕竟有了安身之处。

    老王离婚时,他自己说是净身出户,什么都没要。甚至连一套行李都没拿。

    现在真的是一无所有。简单地买点儿锅、碗、瓢盆和日用品,在民政局登了记,就算结婚了。

    安顿好后,我非常想念小文和小燕。

    在一个秋高气爽的日子里,我带着小美回育苗看望他们。

    当我走进那个熟悉的家,已是人去屋空。张嫂告诉我,5天前,他们搬到汤旺河去了。我真后悔,来晚了,没看到孩子,我很遗憾。

    冬天,我实在惦念两个孩子,搬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不知孩子们能否适应。

    我和老王商量,要去看孩子,他很理解,同意我去看他们。

    我带着小美下了火车,找到我的朋友淑珍。她先去婆婆家告诉他们,我来看孩子。

    公公故意刁难我,不许我去他们家。淑珍只好把小文带来见我。母子相见,我们哭做一团。我拉着儿子的手问他:“小燕怎么没来?”

    小文说:“他跟别人上山拉柴去了。”

    我又问他:“在这里怎么样,过得习惯吗?学习好不好?”

    小文说:“我和小燕写作业,也有不会的,没人辅导,有时就写错了。”

    我听了,心里既难过又内疚,我没有尽到做母亲的责任。

    邻居们知道我来看孩子,都去劝说公公,最后,他同意我去家里。为了能和孩子多呆一会儿,我勉强在他们家住了一夜。分别才几个月,小燕和我有些生疏了,不过,毕竟是母女,一会儿就亲热起来。

    第二天下午,两个孩子和婆婆把我们一直送到车站。火车要开了,我们刚相见,又要分别。实在难以割舍。看着两个天真的孩子,心里有千言万语,说也说不完,最后我对他们说:“放假的时候,到伊市来住些日子。”

    奶奶接过话说:“现在不能去,等他俩什么时候出息了,再让他俩去。”

    我知道,婆婆在怪我,故意说给我听,不管怎么说,孩子永远是我的牵挂,虽然现在不能在一起,我想,以后孩子一定会来找我的。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