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失去的队友(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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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行,得马上回营地!”看着许小乐痛哭流涕的脸,我压抑不住心头的疼痛和对盗猎者的痛恨,我舍不得许小乐就这样离去,他一直很乐观,是个直性子,喜欢说话,喜欢讲笑话,喜欢和我们打闹,从来没听他抱怨过一句委屈和对生活的艰苦。

    “来不及了……”许小乐似乎已经感觉到自己时间不多,渐渐停止了哭泣,艰难地伸出一只手抹眼眶边的泪水,抹得满脸是血,我抓住他的手,帮他擦脸上的泪,他忽然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结巴着说:“肖兵,我……我求你一件事……行吗?”

    “说,我一定帮你办到!”我哭了。马帅也哭了,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许小乐瑟瑟发抖的身体上。

    “去年,我……我兄弟小欢被……被打盗猎的打死,我,我没敢……没敢告诉家里,我不是个好儿子……”许小乐艰难地说着话,再一次痛哭失声,他想起自己亲兄弟许小欢的死,对兄弟的愧疚和对家人的歉悔压迫得他胸脯一起一伏,他又开始大口地喘气,似乎要憋死过去,“肖兵,我求你……求你,去……去我家,告诉……我妈,她……她生了两个不孝的……的儿子……没,没听她的话……骗了她,没去,没去赚大钱,对不起她……求她,求她……求她……原谅……我,我求求你……”

    许小乐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变得惨白,身体里的血似乎快要流尽,他很难受,说不出话,只是可怜巴巴地瞪着我的脸,我这一生永远也无法忘记那双充满乞望的伤心的眼睛,我使劲地点着头,掉着眼泪。

    许小乐喘出了一口气,把头转过去,望向远处起伏的山峰,远处积雪的山峰在黎明的晨晖中慢慢地淡印出一圈轮廓,透着一股凄凉的美,许小乐静静地看着远峰,眼神已经开始变得空洞,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转过头,用最后的力气冲我喊,但声音已经微弱得几乎听不见,他使劲地张嘴,我把耳朵凑到他嘴边,听到他不停地喊:“地址……周青……地址……”

    我知道他是在和我说他家的地址,让我去看望他的母亲,我使劲地点着头,紧紧抓住许小乐的手,可他的手却已经变得冰冷,慢慢地变得僵硬,他的嘴还半张着,一双瞪得无比大的眼睛仍死死地盯着我的脸,眼神里残留的遗憾、乞求、恐惧还有对兄弟的愧疚、对母亲的歉悔震撼着我们的心。

    我和马帅抱着许小乐逐渐变得僵硬的尸体痛哭出声,嚎啕的哭声在广漠无边的荒原上像两条受伤的狼在嘶嚎,清晨冷冽的风在呼啸,伴着我们的哭声在天地之间久久回荡。

    我不是第一次面临战友的死亡,但却从来没有这样的伤感,可可西里无边的荒滩和寂寞增加了更多的悲愤,我们再也哭不出声,马帅问我怎么办?我抬起头,看远处巍然的雪峰,我说:“我们俩伤心就算了,别再把这种伤痛带给自己的队友,咱们就把小乐葬在那雪山脚下吧!日后也好找寻,要是葬在这荒滩上,以后谁还记得地址呢?”

    马帅把许小乐的尸体从车上抱下来,用小河边的水冲洗了车里的血迹,清晨的河水很冷,这条小河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的影响,河水似乎快要干涸了,水流很细,我们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把车子冲洗干净,我捧了些水,把许小乐脸上的血污洗掉,合上他的眼睛。马帅的外套盖在许小乐身上,早已被血水浸透,他冷得有些打哆嗦,抖着膀子,把许小乐抱回到车上,又把外套往上拉一拉,盖住了那张年轻而且留着太多遗憾的脸。

    不知道那座山峰叫什么名字,山峰不是太高,植被分化却很明显,山脚下还长着绿绿的草甸子,往上一截就是荒漠草原植被,再往上,就是黄土和积雪,没有工具挖坑,土层比较硬,也没有材料可立碑,好在荒滩上石块比较多,我们只好捡了些碎石,用手浅浅地刨了个坑,把许小乐的尸体平放进去,垒了座小坟。

    在荒漠上,时间流逝得很快,一点一滴过去,我们也消耗了太多的体力,休息了一会之后,眼看太阳已经西斜,得抓紧时间赶回营地,我们现在离开营地已经有两天两夜了,不晓得周青他们又会担心成什么样子。还好,车子的油加得很足,我们风驰电掣地往回赶,半路上,太阳就落了下去,天色又黑暗了下来,从昨天早上到现在,我们只吃了一点鼠肉,昨晚被大雪一冻,身体又耗掉了许多热量,现在早饿得是饥肠漉漉了,马帅忽然说:“瞧,那边有个人!”

    我打过方向盘,迅速地往那边开过去,马帅说的人只有一个,正孤独地在荒漠上行走,车子近了,发现那个人缩着头,抱着膀子,背上挂个破包,身上的棉袄子也破破烂烂,倒像是个逃荒者,但在可可西里没有逃荒者,有的只是自愿者或是盗猎的人。

    看见有车子开过去,那个人猛地抬起了头,迈动着两条腿朝着车子跑过来,一边跑一边喊:“停下,停下,我要坐车!”他伸直了腰板,抬起了头,把紧缩的身形拉展开了,反倒显得有几分强壮,个头挺高,脸上带着一股子憨劲,咧着个大嘴巴使劲地喊。

    “妈的,是二傻子!他怎么一个人跑这里来了?上次不是被抓了,送到管理局去了吗?”马帅忽然坐直了身子,抱起枪,对准了二傻子的额头。

    二傻子既然有些傻,他就不会管什么枪不枪,一跑到车子边上,就疯狂地用拳头敲击着车门,车子还没停下,他就扳着车门准备往车上跳,被马帅一枪管子捅了下去。

    二傻子阴着脸喊:“干啥捅我?凭啥不让我坐车?”

    马帅的心情仍然沉浸在对许小乐不幸遇难的悲痛中,他“哗”的一下拉开了枪栓,站直身子,一只脚踩在车门上,把枪管子用力摁到了二傻子的眉心中间,就要开枪,我一把夺下了他的枪,说:“算了,一个傻子,走吧!”马帅又悻悻地坐了回去。

    “谁他妈敢说我傻?”二傻子瞪着眼,有些凶蛮地看着我,我立即回瞪他一眼,二傻子张狂的目光又软了下来,嘴巴里叽叽咕咕地说:“我才不傻呢!”

    我问他:“你不是被管理局抓了吗?怎么又跑这里来了?就你一个?”

    “我又没犯法?抓我干啥?”二傻子瞪着牛眼看我,又说,“来的又不止我一个,路上车坏了,半夜里被人追着打,就都走散了,我都两天没吃东西了,有吃的吗?快给我!”

    我说:“我们也两天两夜没吃东西了,车子也被打坏了。”

    二傻子似乎已经不记得我们是谁,他瞪着眼看我们,看了好一会儿,问:“啥?你们也被保护站的人打啦?车子坏啦?”他说着,跑到车头前边去,用拳头敲了敲引擎盖,又伸脚踢了踢车轱辘,嚷嚷起来,“两个倒霉蛋,比老子还要霉!”

    马帅一听这话,气就不打一处来,抄起枪托子,就给了二傻子一记闷棍,跳下车去要揍二傻子,二傻子抱着头就跑,一边跑一边回头喊:“妈的,两个倒霉蛋……”马帅气得不行,又要冲二傻子开枪,被我按住了,我劝他,一个傻子,算了,这茫茫荒漠上,又没有吃的东西,他不是累死,到时也要饿死、冻死,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马帅放下了枪,气呼呼地跳上车,抢过方向盘,车子猛地一打弯,疯狂地往营地方向冲去,我被极速掉头的车子甩到了座位上,身子在车身上猛地一撞,屁股几乎要从座椅上弹射出去,我明白马帅心里的悲痛和忿恨,但死一个许小乐已经够了,难道用二傻子的血来祭奠许小乐的在天之灵,我们的心里就能安份下来吗?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