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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房陈设简单。

    两张拚并在一起的单人床,两把木制简易椅子和一张书桌都是厂里统发配给的,上面都有厂里统计的编号;靠墙根放着一张过膝盖高的有点老旧的紫红漆长条方凳,凳子上堆着些厂里人们贺喜送的脸盆、水瓶、枕巾什么的,看着光鲜透着喜气。最醒目的,要算张贴在正墙上的伟人像,日间受过了新人的新婚礼,似乎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室内新人的一举一动。

    伟人像的两边还贴了一幅对联,红纸黑字,柳体“中华儿女多奇志,不爱红装爱武装,横批:伟大领袖毛主席万万岁”。

    趁里里外外的人们忙乱着看不见,新娘子偷偷地在自己的那张单人床铺底下,藏好了她随身携带来的粗格子布皮儿的包袱,里面正是她那几样要紧的东西。一套仍旧用织锦包裹好的旧刻版佛经,手抄本《牡丹亭.游园惊梦》,还有一架非常精到的小模型钢琴。模型钢琴是她十岁生日时父亲送她的。

    家里所有的东西都抄光砸光了,这几样漏网之鱼是好不容易才保存下来的,多年来,她一直偷偷携带珍藏着。

    屋子里没什么动静,新婚的人好像谁也不想先说话。

    屋子外面的人比屋子里面的人着急,不能平静地继续挤挨着。

    新娘汪瑾瑜心情复杂的难以梳理,心慌、后悔、无奈、急促,她的腿有些不自在地抖动着,呼吸也不能均匀,她试图努力平息自己的情绪,但是,只要眼睛的余光扫视到王新国在不远处,她的一切努力就算白费了。

    时间已经很晚,王新国终于迟缓地从书桌前的四腿靠背椅子起身,他嗖了嗖嗓子,探身往墙角根儿吐出了刚嗽的痰,随后回身,弯腰拎起了在桌角腿近旁放着的鹿牌新暖水瓶。

    暖水瓶拎着沉甸甸的,肯定是满满的,他心里感念着:“李大姐还真是事无巨细”,笑嘻嘻地轻晃着脑袋,打开了暖水瓶的盖子。

    一股升腾地热气伴着新暖壶的味道直冲鼻子,他赶紧塞上壶盖,把新壶放回了原处,再猫身到书桌下面拎出一个几乎退尽了颜色的镂空绿铁皮暖水壶来。这个暖瓶是他平时惯用的。他倒了满满的一大茶缸水,端起来朝依靠着墙,坐在床边的新娘子走过去。

    窗户外面的人看到新郎似乎要有所行动了,难免激动。切切嬉笑、私语。

    “累了吧,喝点儿水吧”,王新国好心地问候着,发现新娘子的腿好像正抖抖地soudu.org颤动,他不知所措了。

    “放着吧”。紧闭着嘴角迸出的三个字是那么地陌生,他又一次感觉到了新娘子明显地拒绝。因为靠的很近,王新国似乎还听到了汪瑾瑜的牙齿不自然地碰在一起的声音。其实,他本来也感到不太自在,见汪瑾瑜这种情形,他不敢再贸然地多说什么,把手上的热水缸子放在靠近新娘的桌角上,后退着坐回椅子上去了。

    新婚的两个人,静静地坐着。

    屋里的时间,像是准备在这个新婚之夜,混沌着凝固了。

    窗外面的人,终究是捱不过屋里面的人,有人故意大声咳嗽了两嗓子,提醒里面的人应该弄出点儿动静来,又等着过了一会儿时间,见还是没有声响动静难免失望,顾及着明天还要上班,嘻哈拖拉着,索然无趣地回宿舍睡觉了。

    已是熬到了后半夜,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变了天,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雨点儿裹携着挥洒不尽的寒意,闲散冰冷,迷茫而忧伤。

    新房越加阴凉阴凉地了。

    汪瑾瑜心境不能平缓,几乎一整天没得进食,她的胃早已有些隐隐地痛,腿也抖动得厉害。

    王新国坐在椅子上,心头时不时地涌动着一股股的兴奋和按压不下的急迫感,他N多次欲动又不敢擅动,只好留坐在离新娘子不远处的这把椅子上,继续透过厚实的眼镜片,悄悄地打量他的新娘。

    汪瑾瑜二十七岁了,看上去也就二十三、四岁的模样。她穿着一件小翻领的格子上衣,高挑的身材斜靠着坐在床角,两臂紧紧地环抱,露出胸前别着的一枚陶瓷质地“毛主席在安源”的像章。她纤长的手紧紧地握着,慌张的指甲戳在手心里。

    她左手的大拇指紧绷着生硬地翘起来,透露着新娘子的心境。

    汪瑾瑜的头靠着墙,头发致密厚实,泛着微感黄色的光泽,没有刻意打理的刘海儿稍显散乱,自然地垂落在她肤色润白的脸颊,恰到好处伸展着的两弯眉线不浓,此时正攒起,细长的眼睛微合着,看不见她的眼神,她的睫毛长而不疏,左眼角不远处有一颗不太明显的痣。

    她的鼻梁秀挺透着正直,鼻翼微微地歙合着,那有点微微上翘的嘴角闭得严严实实,像是担心走漏了春的消息。

    屋外渐渐远去的咳嗽声让汪瑾瑜感到有些意外,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似乎也没能让她承认今夜她是新娘。为了婚事,王新国特意给这间新房换上的45瓦灯泡,在夜雨的声韵中光线黄呼呼地恍惚,新娘的样子在恍惚的灯光里明显地昏昏沉沉。

    一整天的惶乱和忙碌,掩盖不住新娘汪瑾瑜脸上的端庄与妩媚。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