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弈一进山庄,便见庄中人来人往,忙着张灯结彩,好不热闹,百里弈一惊,心想:“庄里要办喜事?难道秦诤没告诉长辈们退婚之事?”她快步往老夫人的住处奔去,未入房门,便听到陈老夫人和老夫人齐声叫道:“什么?退婚?”百里弈心道:“原来他向长辈们说了。”她怔怔地站在门口,看着沈铭的背影,分不清是喜还是忧。
那沈铭早已觉察到门外有人聆听,他隐隐觉得是百里弈站在那儿,武功高强之人往往耳聪目明,能觉察到附近哪怕是很轻微的响动,但他暗暗吃惊,能觉察到有人并不稀奇,稀奇的是为什么自己能感觉到那是百里弈,而不是别人,想到自己与她缘尽,心中苦涩,不禁想道:“如果你还是阿莠,便不会如此了。我情愿你只是个小丫鬟阿莠,聪慧可爱,善解人意,而不是如今的大小姐百里弈,虽然高贵美貌,但冷漠无情,让人永远猜不透在想什么。”百里不器忽地暴喝:“是谁在哪儿!”
百里弈被这突如其来的喝声吓了一跳,低着头走进,突然拉住百里不器泣道:“爹,欧阳老师出事了!您快去救他!”百里不器将脸一沉道:“放肆!鬼鬼祟祟在外面干什么!进来了也不先请安,像什么样子!”
老夫人道:“你对她发什么脾气!弈宝贝,到奶奶这儿来,告诉奶奶,你和诤儿的赌约是闹着玩儿的。”百里弈正色道:“奶奶,对不起,赌约一事是真的,这种事我怎会闹着玩!现下我有更要紧的事要求爹爹帮忙,其他的事容后再禀。”陈老夫人皱了皱眉头,道:“还有什么事能比你和诤儿的婚事来得要紧?”
百里弈跪下道:“弈儿恳请爹爹派人去找寻欧阳老师!”百里不器道:“欧阳觉云游去了,不是还给你留了书嘛!我派人到哪里去找?真是胡闹!”百里弈道:“我相信欧阳老师并没有离开大阙城,爹,欧阳老师……”百里不器打断她的话,怒道:“我问你,为什么要和诤儿赌这样的约!婚姻大事该由父母做主,你们私自赌约于理不合,这个约不能算!”
百里弈将头一昂,高声道:“私自赌约确是于理不合,但是爹爹,您是武林盟主,您知道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是收不回来的!百里家没有说话不算话的人!”她说得理直气壮,老夫人和陈老夫人对望无语。
百里不soudu.org器抬手欲待击打桌案,但两位老人俱在,怎好动怒,抬起的手轻轻落下,强压盛怒,叱道:“武林盟主的女儿被退婚!你……你叫我这张脸往哪儿搁!”百里弈也觉得对不起父亲,百里不器从来不曾冲她发过火,重话也从不曾说过半句,此时如此喝叱,她看了眼满脸怒气的父亲,心里竟觉得十分委屈,她低了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下来。
沈铭见百里弈如此伤心落泪,觉得甚是揪心,但要劝解,却又无话可说,只怕是火上浇油,一时不知所措,只是跟着难过。
百里不器一见女儿的眼泪,心登时软了,叹了口气道:“好端端的被退婚,这叫外人怎么想,还只当你……唉!你还怎么嫁得出去!”百里弈道:“这有什么,我情愿终身不嫁!”沈铭吃了一惊,老夫人一个劲地摇头叹息,陈老夫人泣道:“你这傻孩子,说的都是些什么糊话啊!”
百里不器扶起百里弈,叹道:“此事作罢!不过下次可不许了!”百里弈道:“是,弈儿请爹爹为表哥践行!”在场众人俱是一怔,这秦诤好歹也是百里家的亲戚,百里弈设计令他退婚已是过分,现又急急地想将人扫地出门,未免太过无情。
沈铭道:“不必了,我这就走。”百里不器忙道:“贤甥且慢!弈宝贝太不像话了,怎可这般无礼!还不向你表哥道歉,留他多住几日,等过了寿宴再走不迟!”
百里弈并不道歉,奇道:“什么寿宴?外婆、奶奶还有爹您的生辰都过了呀!”百里不器道:“是弈宝贝你的寿宴啊!怎么?连你自己的生日也忘了?”百里弈恍然大悟,原来庄里张灯结彩是为庆祝她七天后的生日。
百里弈道:“爹,今年就不要大摆筵席了!”百里不器道:“这怎么行!我已广发请帖,请各路豪杰来参加我儿的寿宴。”百里弈忽地眼睛一亮,道:“爹,我可不可以现在就向您要生日礼物?”百里不器哈哈大笑,道:“好啊,快说要什么!”百里弈上前道:“欧阳老师有危险,女儿请爹派出七坛的人寻找欧阳老师!”
百里不器登时脸色一沉,道:“你凭什么说他有危险?”百里弈道:“爹,欧阳老师是女儿授业恩师,相处七年,我太了解欧阳老师了,他绝不会不告而别!那封只有十个字的信,虽说是欧阳老师的亲笔,但是写这封信必定不是他情愿的。”
百里不器一怔,沉声道:“既是他亲笔所写,又怎说不是他情愿?”百里弈道:“小时候欧阳老师教我习字时,因为我把‘?’字右上方的‘日’写得开了个大口子,欧阳老师曾开玩笑说‘日开了好大一口,岂不令阳气大泄,此字命休矣!’试问欧阳老师怎会把这一笔写成女儿七岁时写的那样?”
陈老夫人奇道:“竟有这等事?会不会是弈宝贝你太多心了,也许欧阳先生只是一个不小心写偏了而已。”百里弈道:“欧阳老师为人一丝不苟,他从来不马虎写字,这是他故意的,他在告诉我他有生命危险!”百里不器道:“胡言乱语,他有危险,告诉你有什么用?”
“这……”百里弈低头沉思。老夫人道:“你欧阳老师何等精明之人,不会有事的!你就放宽心,不要多想了,开开心心地去做你的小寿星!婚能退,这小寿星可不能退了!”百里弈不语。
百里不器起身向两位夫人告退,带着沈铭一道离去,边走边安慰沈铭道:“诤儿莫怪,弈宝贝是被我还有老夫人她们给宠坏了,这才如此顽劣,你千万别放在心上,安心多住些日子再走不迟!”
两位老夫人原本以为可以喝上她们的“弈宝贝”的喜酒,不想此事登时吹了,心绪不佳,百里弈岂敢多作停留听两位老人的抱怨,也忙跟着退了出来,对于欧阳觉所留书信的怪异,仍是百思不得其解。
这一日,百里弈在园中踱步,低头兀自思索欧阳觉一事,却一头撞上了人,百里弈摸着额头怒道:“你不长眼……”抬头见那人是沈铭,便不再多说,转身便走。
沈铭道:“我知道你讨厌看到我,等你寿宴一过,我自会走。”百里弈站定,冷道:“既然要走,何不即刻动身,非得要等到过完我的寿宴?”沈铭听她说话语气冷若冰霜,心中一沉,凄然道:“你已然如愿,为何还要这般急着赶我走?你就这么讨厌我?”百里弈转过道:“你是不是一定要过了寿宴才肯走?”沈铭道:“姨丈盛情难却,我已经答应了。”
百里弈四顾无人,低声道:“谁是你的姨丈!如果想要活命,赶快离开百里山庄!”沈铭奇道:“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我不离开,你还想再次谋害我不成?”
“我谋害你?”百里弈双目莹然,说道,“我爹已派人去应天查证你的身份,他们会在我寿宴之日赶回。”沈铭道:“我早有准备!”忽觉百里弈此言有异,而自己也回错了话,他说早有准备,等于是说自己是假冒的,但百里弈何以知晓,他惊道:“你……你说什么?”
百里弈道:“你心里明白,自无须我明说,告辞!”百里弈疾步离去,沈铭纵身一跃,落在她身前,拦住她的去路,道:“你怎知我不是真正的秦诤?”
百里弈道:“那天我问你,你娘在给我娘的被子上绣了什么图案,你说是‘百鸟朝凤’,其实根本就不存在这样的被子。”沈铭沉声道:“原来你早就知道了,为什么不揭穿我?”
百里弈不语,沈铭略一沉吟,忽地颤声道:“你逼我离开山庄,竟是为了我!”百里弈忙道:“也为了百里山庄,我不希望百里山庄任何一个人有危险。”
沈铭沉默良久,才道:“你为什么拿命去赌吗?这太危险!”百里弈小声道:“其实那崖下我早已布置妥当,摔不死人的!”沈铭恍然大悟,百里弈复道:“不管你相信与否,我不知道陷阱中的毒针是怎么回事。”
沈铭此时疑惑全解,心中十分舒畅,竟不以身份暴露为忧,想到百里弈实则对自己一往情深,心中一动,说道:“我不会伤害百里山庄任何一个人。弈儿,你怎么不问我混入百里山庄的原因?”百里弈笑道:“我爹常说知道别人的事越多越命短,我可不想招来杀身之祸。”百里弈此语本是戏言,她说到“招来杀身之祸”便想到欧阳觉一事,心道:“我肯定欧阳老师现在有危险,可他既不是江湖人,也不会武功,会得罪什么人呢?”
沈铭本在担心倘若百里弈询问,自己该如何作答,说与不说都不妥,不料百里弈并不想知道,如此他倒松了口气。
这一日是百里弈的生日,庄中宾客纷至沓来,人人携带贺礼前来,百里赢一一接过,令小厮拿往后堂。武林豪杰以喜好性情为别,相约欢聚各厅各堂,有拼酒划拳的酒楼,有比划招式的武场,有品茗清谈的厢房,好不热闹,与其说是百里弈的寿宴,不如说是武林人一次盛筵。丫鬟小厮们受赏颇多,也自欢声笑语,场面竟比过年还更添喜庆和热闹。
各厅各堂都有百里不器的儿子们和弟子们招呼,百里弈是女儿,向来无须露面,所以虽说是她的生日,她倒一个人闷坐房中,房中珍珠、玛瑙、翡翠堆积如山,桌案上已然放不下,很多搁置在椅子上,更有甚者连地上也铺了不少,寻梅和纫兰出入房间竟不得不跳着走,百里弈心有所虑,不但毫无喜色,反而愁云满面。她所虑正是欧阳觉,那欧阳觉是她的授业恩师,也是唯一令她钦佩之人。
百里弈九岁时已遍览群书,因此颇为自负,又且顽劣,百里不器因此为她延请夫子,请过三十多个,无一不是被百里弈驳得哑口无言,主动请辞,直至出现欧阳觉,这欧阳觉虽只是个中年人,但见识之广博,叹为观止,经史子集、天文地理无所不知,而且还颇有辩才,百里弈无比钦佩,他还素喜游历,常带百里弈四处游玩,虽然名为师生,但在百里弈眼中,亦师亦友,他突然离去,百里弈十分惶恐,虽不知他的去向,但还是令寻梅驾着马车,四处寻找,但想到欧阳觉素喜游历,一时离开了百里山庄也不足为奇,不想那日因阳春面想到欧阳觉书信的怪异之处,因此断定欧阳觉只怕有危险,他一日下落不明、生死未卜,百里弈自是一日寝食难安。
百里弈心中烦躁,起身欲待踱步,却连个落脚的地方也找不到,眼看着满室满地五颜六色、光鲜刺目的珍宝,心中越发着恼,大叫一声:“寻梅,扫把!”寻梅闻声忙搬来扫把,一蹦一跳,左摇右晃地跃到百里弈面前,百里弈夺过扫把,就地用力横扫,把珠玉尽数拦往两旁,在中间开出一条道来,将扫把往珠玉堆里一丢,快步走出房门。
她边走边想,途径长廊,忽见纫兰与百里不器站在园中,百里弈心道:“爹爹怎不陪宾客,在这僻静的所在和纫兰说些什么?”她走近几步,驻足细听,那纫兰道:“小姐为了欧阳先生的事心情还是不好。”百里不器挥一挥手道:“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如果小姐有什么特别之举,速来禀告。”纫兰称是退下。百里弈突然跳出来,颤声道:“爹,欧阳老师已经死了,对不对?”百里不器斥道:“你胡说什么!”
百里弈盯着百里不器的眼睛,道:“欧阳老师为什么写信给我,而不是给你?他不信任你!欧阳老师是被您杀死的对不对?”“一派胡言!他一个不会武功的人,况且又是你的恩师,我杀他的动机呢?他若有灵,绝不容许你这样污蔑你爹!”百里弈一怔,道:“什么‘他若有灵’?你怎知他已经死了,是你杀的!”百里不器向四周看了看,叹了口气,低声道:“想不到你这么快就知道了,不错,欧阳觉是我杀的。”百里弈一个踉跄,百里不器忙扶住她道:“爹有不得已的苦衷啊!他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这事一旦张扬出去,武林不得安宁啊!”
百里弈推开百里不器,泪如雨下,嘶喊道:“我不管你有什么理由,可欧阳老师是我的恩师啊,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何况他做了我八年的老师,这八年里,他教我琴棋书画、奇门八卦,陪我品茗清谈、玩水游山,而您呢?您哪回找我,不是为了让我给您出点子?在您眼里心里,只有您的武林,您的百里山庄,您的钱庄酒楼,您陪在我身边的时间又有多少?难怪娘要离您而去!”“啪”一声,百里不器突然狠狠煽了她一巴掌,百里弈捂着脸,瞪视百里不器道:“你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你不配做我爹!我讨厌你!讨厌你!再也不要见到你!”说完飞快地跑回房,进门即踩到一串翡翠链子,扑通滑倒在地,这一跤等于是往百里弈的怒火浇油,此时又有宾客哄堂大笑之声远远传来,百里弈忽地起身,怒道:“欧阳老师死不瞑目,你们却在寻欢作乐,我定叫你们乐极生悲!”
百里弈当下大摇大摆走进篆香苑,此间宾客中有不少是文人墨客,但更多的是附庸风雅的武林人士,百里弈一进门,原先在谈笑宾客乍见盛装华服的丽人忽至,都住了口,品茗的有将杯子停滞在半空中的,有个书生将杯子微微一倾正要喝茶,一见百里弈,立时呆住了,张开的嘴不但不及合上,连杯子也忘了立起,那杯中茶水倒将下来,注在袍子上,人犹痴痴地望着,犹如被点穴了一般。
百里弈径直过去将桌子用力一掀,哗啦啦,棋子散了一地,茶壶也摔碎了,众人这才回过神来,但无人因此动怒,反而惊艳无比,呆呆地看着盛怒之中的美貌佳人,那百里弈虽是百里不器的女儿,但武林中很少有人见过她的真面目。百里弈一眼瞥见那个将茶水倾倒在衣袍上,犹自凝视自己的人,微笑着走过去,拿过他手中的杯子,将杯子底朝天,往他头上一倒,再将杯子一摔,口中道:“你们都给我滚!百里山庄不欢迎你们!”说完转身走了出去。那被浇了一身茶水,满头挂着茶叶沫子的书生犹然痴呆,口中喃喃道:“仙子对我笑了,仙子对我笑了……”余众莫名其妙,目瞪口呆。
东花厅的一汉子道:“这有什么,也值得向他们赔罪?今日是百里小姐的生日,百里小姐拿谁作耍,那是看得起他!况且能博百里小姐开怀一笑,原是他们的荣幸!”
百里变忙拉百里弈回房,百里弈回头嗤笑道:“一群胆小鬼!笨蛋!学学人家是怎么拍马屁的!”百里弈此言一出,不但得罪了澄明堂的宾客,一并连那汉子也得罪了。众人欲待离庄,百里赢百般劝解,众人看百里不器面上方各自回厅,而此时百里不器却在偏僻处为打了百里弈一事兀自懊悔。
百里弈回房后即将那些翡翠珊瑚用被单一包,寻梅道:“小姐,你这是在干什么?”百里弈并不回答,只顾自己打包收拾,寻梅见百里弈满脸怒气,心觉不妙,暗中将一柄玉笛藏在被褥中。百里变见满屋子的珍宝,甚占地方,以为百里弈要将它们移往别室,于是帮着百里弈收拾。
百里弈怒气冲冲地将那大包的珍宝古玩拖至东花厅,她此时精疲力竭,这包裹又大又沉,想将这巨大的包裹甩向众人,已是决计不可能,她用脚一踢,只听得 ,珠玉从包裹里滚将出来,洒了一地,百里弈喝道:“你们这群趋炎附势的小人!我不准你们再来百里山庄!带着你们的脏东西,滚!”她转身又将那桌椅尽数翻倒,又是叮叮当当一片乱响,杯盘碎了一地,这突如其来的一幕,令众人目瞪口呆。
这百里弈自知父亲是个武夫,于礼数不甚知之,又兼读书不多,常以此为叹,因此上,她勤读诗书,苦习礼节,平素极是端庄雅静,更兼聪慧谨慎,虽然把自己装扮成丑陋的样子,但见到她的人无一不称赞百里不器有个知书达礼、堪比闺范的宝贝女儿,便是达官贵族家的大家闺秀,也是百个不及,百里不器常以此为荣,对百里弈更是宠爱有加,这是天下武林人尽皆知的事,是以那魑龙曾想以百里弈要挟百里不器,不想今日百里弈竟如发疯了般到处撒泼,砸东西,得罪了满座宾客。
百里雍见状,又是焦急又是为难,百里赢朗声道:“来人,小姐中邪了,快扶小姐回房!”百里弈冷笑道:“大哥,你也不必碍着爹的面子硬说我中邪,爹他原是个大恶人!”百里赢忙拿下她,令她一时不得动弹,百里变急道:“大哥,你轻点,你会弄疼小妹的!”百里赢令小厮押着百里弈离去,众人一片唏嘘,“今日乃是百里小姐的寿辰,不想这百里小姐竟中邪,难怪到处撒泼!”众人议论纷纷,但再也呆不下去了,于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沈铭听说百里弈中邪,忙往翥凤阁奔去,不想翥凤阁却静得出奇,一看望将过去,只有院外站着几个守卫,院中空荡荡的,似被人故意支开了一般,沈铭跃上屋顶,伏在百里弈卧房上,他自入住百里山庄,对山庄的地形了若指掌,什么人住什么地方,哪里有什么建筑,无一不晓,此时他侧耳倾听,不闻有声,正想离去,忽听得一男子叹了一口气,沈铭一怔,心道:“怎地弈儿房中有男子?”
那男子道:“弈宝贝,爹不该出手打你,可你又何必如此!”原来是百里不器的声音。百里弈没有说话,百里不器又道:“你让爹丢尽颜面,对你有何好处?”百里弈仍不说话。百里不器道:“你是打定了主意,为了你的欧阳老师,跟爹这样一直犟下去?”
沈铭暗自纳罕,“弈儿平素强言善辩,何以今日竟哑了般一言不发。”百里不器忽道:“欧阳觉已经死了,难道你还想让爹为他偿命!”隔了半晌,那百里弈才道:“你到底为什么?”这回轮到百里不器沉默了,百里弈问道:“欧阳老师知道你什么秘密?你竟然要杀他!”
百里不器道:“弈儿,这件事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我不想再有第二、第三个魑龙来找你的麻烦。”百里弈惊道:“又是为了鬼公子的书?”伏在屋顶上的沈铭闻言忽地一惊,凝神细听。
百里不器不语,百里弈冷道:“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就不会有人找我的麻烦了?事实上,我已经被你连累了!甚至整个百里山庄的人也被你连累了!厉鬼域的人早就盯上我,而且有无数武林帮派正对百里山庄虎视眈眈!我问你,鬼公子的书在你手上吗?”沈铭敛声屏气,全神贯注地倾听。
百里不器道:“没有,我可以对天发誓!”百里弈奇道:“那为什么江湖人会觉得在你手上?”百里不器道:“鬼公子是个心怀叵测之人,他的书更是死亡之书,我不想这本书落在任何一个帮派手里,而给这个帮派带来灭顶之灾,也引起武林的腥风血雨。我知道江湖人忌惮我的势力,只有我才能压得住他们一时,况且我确实是第一个找到鬼公子住处并且去过那里的人,于是我散布谣言说这书在我手里,为的是杜绝武林人为找寻鬼公子的书而引起猜忌和厮杀。”
百里弈大惊,道:“爹!你这是剜肉补疮的做法!百里山庄势力再大,如果江湖人人人觊觎,那是防不胜防,百里山庄早晚有一天……”
“你总算肯叫我爹了!”百里不器打断了百里弈的话。百里弈道:“欧阳老师到底知道了什么?”百里不器道:“我告诉你事情的来龙去脉,二十年前,我和秦碧波是对出死入生的好兄弟,当年我们是一道去的洞庭山,也就是鬼公子的住处,在一个山洞里,我们看到一副很奇怪的对联,‘归依七宝,援翰虞渊’,我们记下联子,并且毁了它,我们还在洞内发现一串佛珠,那串佛珠由七颗各不相同的珠子组成,我们想到这很可能便是‘归依七宝’中的‘七宝’,而且和鬼公子的书有着莫大的干系,但是到底是什么干系,我们百思不得其解,但是为了安全起见,我做了把金锁,你爹我在做武林盟主之前是个石匠,我把七宝佛珠放在金锁里,那时你刚满月,我就以它做了两家结亲的信物,并把金锁的钥匙交给了秦碧波,如此顺理成章,没有人怀疑什么。”
百里弈闻言,低头看了眼自己胸前的金锁,百里不器微微一笑道:“就是它。”百里弈大惊,道:“什么?七宝佛珠一直在我身上?”百里弈端起金锁,左右细看,百里不器道:“金锁内还放有炸药,如果没有钥匙,强行开锁,金锁就会爆炸。”
百里弈大惊失色,百里不器道:“别怕,只要你不强行去开,它是永远不会爆炸的。为了不累及秦家,我让秦兄一家迁徙到应天,并且相约此后暂且断绝往来,不想一晃十多年过去了,我还是想不明白七宝佛珠与鬼公子的书有何干系,但此事我一直留心,我想远在应天的秦兄也是,直至前一阵子,我发现有人暗中盯梢百里山庄,我觉得我必须尽早破解这个谜团,尽早找出鬼公子的书,并且销毁它,于是我找了欧阳觉,想请他帮忙破解。”
百里弈恻然道:“欧阳老师一定答应了。”百里不器问道:“你怎么知道?”百里弈道:“你把这样机密的事告诉他,他若是不答应,只有死路一条。”百里不器道:“你说对了,他是答应了,而且一口应承,但是,他有一个条件。”
百里弈急忙问道:“什么条件?”百里不器道:“他的条件是让我跟秦碧波要回钥匙,取下你脖子上的金锁。”百里弈一怔,百里不器继续说道:“我说这是保证七宝佛珠不落入他人之手的掩人耳目的办法,不能取下。欧阳觉见我如此坚定,只得作罢,答应帮我寻找鬼公子的书,我见他忧心忡忡,便派人暗中监视他的一举一动,但没想到他居然暗中查访秦碧波的下落,看来他是非要取得钥匙不可,根本就没把寻找鬼公子的书放在心上,而那时已有江湖人盯上了他,并且拿住了他,我的人救不了他,只有出手杀他灭口。”
百里弈无比悲戚,心道:“欧阳老师,你是怕我被这金锁连累,为了除掉这危险的金锁才送命的啊!”
百里不器叹了口气,道:“我始终心有不甘,欧阳觉何等聪明的人,关于鬼公子的书,他也许会有所发现,于是我暗中搜查欧阳觉的房间,可只发现那封书信,而且是欧阳觉早就写好的,他早已料到自己会送命,所以写了那样一封信,我见那信上只寥寥数字,又能让你相信他确实是云游去了,就将它放在醒目的地方,后来扣竹发现了,将它转交给你。没想到,他这封信竟是在告诉你他的死讯,而且是借了我的手!”
百里弈喃喃道:“欧阳老师竟是为我而死,欧阳老师竟是为我而死……”百里不器道:“弈宝贝,此事干系重大,你一定要守口如瓶,还有,我听说诤儿已将钥匙给了你,快把钥匙给爹,锁在你身上,钥匙就万万不能放在你身上。”
百里弈似乎什么也没听见,她突然冲出房门,往外奔去。百里不器追上大街,眼见着百里弈钻进人群,便无影无踪了。
那百里弈钻入人群,忽觉眼前一黑,软倒在地,不省人事。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