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路雪漫考上大学的时候,拿到录取通知当天,她的父母就惊呆了。没有想到自己家的丫头居然考上的是民乐系。他们一直都以为足够了解自己的女儿,可没有想到,没有经过任何人的指点,没有掏过什么培训费,她自己跑去随便做了一次专业加试,结果就通过了。这实在让他们觉得汗颜。
路雪漫也的确是很天才的。在这点上,父亲终于恍然大悟。他想起了许多路雪漫小时候的特别,比如她三岁的时候一哭,只要听到音乐就咯吱咯吱笑起来;比如她八岁的时候,自己跑到野地里找来玉米须子做成胡子,扮演各种老生,在村头的砖头堆上面像模像样地唱戏;比如她没有经过人指点,却可以在学校舞台上随口讲评书,赢得掌声阵阵;没有人教,却可以拿起口琴笛子吹出动听的音乐……
路雪漫的父亲仔细想了想,还想起来很多她的过人之处来,比如她小学的作文就拿到中学做范文了,虽然没有高人指点,却有着格外的天赋和相当的领悟力。这样一想,路雪漫的父亲看着她的眼光渐渐和蔼起来。只是碍于以前的威严,才没有让路雪漫看到父亲对她的欣赏。但是在姐姐那里,路雪漫却没有得到应有的关心和爱护。
上大学那年,她第一次感受到姐姐的冷漠。事隔多年后,她才明白,没有别的原因,那仅仅是因为姐姐的性格所致。soudu.org她自己没有路雪漫的过人特长,但她却有着超人的认真和好胜之心。当年,如果哪次考试不在前两名,她一定会痛哭一场,然后发誓下次一定要雪耻。
在路雪漫的印象里,姐姐除了学习,似乎从来就不苟言笑。她埋头苦学,终于考上了师范学校。但是后来路雪漫才知道,那并不是姐姐的终极理想。她的理想是大学。
不知道为什么,姐姐还是上了师范学校。再后来就做了老师。但是看得出来,那不是姐姐的人生追求。有好多次,路雪漫犯错的时候,就总会莫名其妙地被扣上一顶“拖累鬼”的帽子,并且一边说着,一边痛斥着她的种种罪状,仿佛姐姐的现在就是因为她路雪漫造成的似的。路雪漫就觉得姐姐当教师一定不开心,她经常那样苦大仇深地批判她,说明她的工作是个火坑,她被迫跳了进去,过得很难受。
路雪漫莫名地有种歉疚。那种歉疚一直伴随她走完初中。后来哥哥路一文上了大学,姐姐的脸色更加难看。她对待路雪漫的态度更加恶劣,就成了现在的这样。
路雪漫一直都不明白,为什么别人家的姐姐是那么的温柔,即便妹妹犯错也不至于苦大仇深。可是这个问题,她无法想象,也得不到答案。多年后,她无数次面临这个问题,最终得到了答案。
“路雪漫,我可跟你说啊,妈交代过了,要你啊在我这里帮忙照看下小龙,我最近要当班主任,工作忙。其实小龙也不需要你做什么,就是每天接送他上幼儿园,在家做做饭。”
姐姐一边往小龙的碗里夹肉,一边望了望路雪漫,说话的时候还给她夹了一些芹菜,说了句:“看你的脸色不好,多吃些青菜。”
路雪漫不自然地接了菜,放在碗边没有吃。她望了一眼桌边吃饭的姐夫和小龙,他们好像什么都没有听见,吃饭很投入,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我,我想看点书。反正,现在还没有工作。我……”路雪漫声音压得很低,她觉得自己做不到那些婆婆妈妈的事情来。因为她也有自己的打算。
其实从内心里讲,路雪漫是做不好保姆的。整天做饭带孩子,这种日子她从来都不喜欢。她是个崇尚心灵和精神的女子。写东西,谈音乐,弹琴吹笛,这些才是她的长项。况且,小时候在家的时候,爸妈都不愿意让她干活,她对做饭之类就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路雪漫,别好高骛远。别以为刚大学毕业就多了不起。我也不是没有读过书,我也想看书写字,可是那个都不当饭吃。再说了,也就是我现在困难些缺人手,你当妹妹的帮忙下,又怎么了?啊?”姐姐抢过了路雪漫的话,大着嗓门说还不算,索性连饭也不吃了,筷子“吧嗒”一声摔在了桌子上。
小龙和姐夫都停止了动作,齐齐抬头望着姐姐。
“姐,我是说要看书,也没有说……”
“没说什么?你不就是不想干吗?我告诉你,别以为你多了不起似的。咱家还盛不下了是吧?我告诉你,你以后还不会少我的操心的。你等着吧你!”
姐姐的嘴巴向来厉害。说起狠话来,也是手眼身法步,样样到位。吓得小龙呆呆地望着她,不敢吃饭了。“吃饭!”她照着孩子的胳膊捅了一下,小龙不敢吭声,将嘴里的肉一口吞了下去。
路雪漫不敢说话了。她甘愿这样低头。在家里,不,应该是在姐姐面前,她已经养成了习惯,随便她好了,要她路雪漫做什么,就去做吧。反正,做了也不死人的。
在姐姐路小雨家里的那段时光,成为路雪漫的记忆当中,一段不得说又不能说的空格。如果有程序的话,路雪漫宁愿把它黑掉。
她每天必须很早就起床做饭,如果做晚了,姐姐会拉长着脸,那架势也够她做梦的。路雪漫在家的时候,常常会在夜里写作,早晨一般都不起床。妈妈做了饭,喊了多遍也喊不起她。
她还有个习惯,在家里要练琴要唱歌,每天喝水,可到了路小雨这里,全_4460.htm部习惯都得废掉。
路雪漫每天就象是走在钢丝上。而且还不得不每天都看着姐姐那张苦瓜脸,连丝笑意也没有。其实,那张脸也只是对她的,在孩子面前,甚至是在姐夫面前,路小雨不是这幅尊容的。
路雪漫心里很郁闷。吃饭的时候也是她最难受的,为了给小龙增加营养,姐姐交代每天有5块钱的肉量,一到吃饭路雪漫就不敢看这些饭菜。总共的伙食费就不到10块钱,哪里还有什么菜?路小雨三两下就把菜都扒拉到小龙碗里了,路雪漫除了低头吃饭,还能吃什么?
有个礼拜天路雪漫回老家,妈妈问她在路小雨那儿的情况,她红了红眼圈,没有说话。可是妈妈却说了:“小漫,你姐姐条件艰苦,也很不容易,就不要吃菜太挑剔。肉呢,要紧着孩子。啊。”
路雪漫听完妈妈的话,心里咯噔一下。她每个礼拜都负责回家拿粮食,父母地里的庄稼很少卖掉,都贴补给姐姐了。她驮着一大袋子的面粉,要骑着自行车走上40多里地,回到路小雨那里,天大概就黑了。
路雪漫走在黄昏的路上,越想越难过。临走的时候,妈妈塞给她10块钱,还说:“你姐说,姐夫最近要提成副镇长了。”
路雪漫不知道母亲为什么要给她说这些。她从来没有想到过,要这样来求姐姐路小雨,帮忙给她找工作。可是,听母亲的口气,不就是这样吗?要是那样的话,路雪漫,你不就是寄人篱下做一场交易了吗?
路雪漫一边骑着车子,内心里充满悲凉。她望着不远处逐渐亮起来的街灯,大口呼吸下周遭的空气,仿佛再也没有机会似的,趁着现在,好让胸腔被野外的新鲜和自由充盈得满满的。58xs8.com